月之吟

我的母親尺素，是父王最寵愛的妃（fēi）子。

父王很喜歡看母親跳舞。月光之下，母親可以伸手握住夜空里的月光，搓揉成絲，隨即旋轉身姿，在音樂聲中舞蹈。一曲舞畢，母親手里便是一件輕如煙塵的衣服，父王贊嘆不已。

通常這個時候，母親都是臉色蒼白，香汗淋漓，卻分外惹人憐愛。父王說她如同夜空里的月光一樣輕柔，也一樣令人沉醉。

相比之下，我便遜（xùn）色太多，我叫青兒，父王的公主，第五個孩子。

只是母親很少笑，有時候她會托著我的面龐，幽怨地說，你什么時候才能回月之國呢？只有那里才是你真正的故鄉。

月之國，一個神秘的地方。后來我漸漸知道，母親原來是月之國的公主，父王發起的一場戰爭幾乎滅掉月之國，他將母親帶來花之國，這樣一住便是十年。

這些年，有不少人去尋找月之國，但沒有一個人找到，仿佛那個地方憑空消失了一般。

“我希望你能回去！”母親看著我說，眼睛里沁（qìn）出大滴的淚來。那里的山川終年碧綠，月光總是像奶油一樣緩緩瀉下來。

我是多么向往那片月光下的地方，這是我內心深處的一個秘密，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我知道那也是母親向往的地方。

母親目不轉睛地看著我，輕緩地說道：“如果有一天，天空中出現紅月亮，我就能紡出一件五彩華服，它能帶著你回到月之國，這是唯一去那片土地的方法了。”

“真的嗎？如果我去了，你怎么辦？一個人在這里？你不孤獨嗎？”我憐惜地撫摸著她的面龐。

母親淡淡而苦澀地一笑，“如果你能回去，我也就心滿意足了，因為你是我的延續……”

延續？我并不是真懂這兩個字。

但是，紅月亮真的出現了。

那個夜晚，紅月亮將整個夜空照出了一層薄薄的紅色煙霧。術士驚嘆：“大王，這是吉兆（zhào）啊，象征著花之國萬代無疆。”

父王一聽興致盎（àng）然，信以為真。母親告訴父王自己想起舞慶祝。父王點頭答應了。母親開始舞蹈。在絲竹的叮咚樂曲里，母親的舞蹈是那樣的美。

眾人陶醉了，我卻睜大眼睛，突然想起了母親的話，紅月光紡出的五彩華服，能帶我回到月之國，帶著母親的心愿和我自己的期望，一同回到那個夢中的國度。

母親依舊在舞蹈，越來越快，纖纖素手在空中撈起縷縷月光，在手中紡出絲線，隨即組合成為衣衫，那輕若籠紗一般的衣服漸漸成型，讓人驚嘆不已。

母親走到我身邊，將衣衫披在了我的身上。母親的眼里滿是慈愛，“孩子，你是月之國的孩子，現在你該回去了。”

我的身子變輕，緩緩飄了起來，“可是，母親，你……”父王發現端倪（ní），他厲聲喚著母親的名字。

母親笑了，臉色里帶著一絲決絕，“王，這十年來，我一直多么想回到月之國，可是，我知道那只是我的一個夢想，如今青兒會帶著我的夢想去實現，我也心滿意足了。”

我的身子飄在半空中，父王喚眾人搬梯子，期望抓住騰空的我。

可是他們哪有我上升的速度快，在紅月光中，我輕得像一縷月光。

母親漸漸倒了下去。父王一把抱住母親。母親凄然一笑，王，你知道嗎？織出五彩華服需要畢身精力，如今精力耗盡，我也必然死去。

父王凄厲地喊道：“為何如此？”

母親用最后一絲力氣，輕聲說道：“為了一個夢，你知道嗎？你帶走我，圓了你一個夢，卻讓我失去了一個夢，唯有如此，我才重新抓回自己的夢境，了卻心愿。”

母親的呼吸微弱下去：“這是……我來……花之國……最開心的一天……”

半空中，我聽到父王大聲哭喊。我漸漸飛躍云層，漸漸看到了那塊國土，那個終年山野常青的月之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