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黑幫律師”最會操縱媒體

高峰

法國知名律師奧利維爾·梅茨納死了。日前，他的尸體被發現漂浮在法國西北部布列塔尼海域。他在這片海域上買了一個名叫波埃迪克的小島。有報道說警方在他島上的住宅中發現一封遺書，并判斷他是自殺身亡的。

過去20年轟動法國的刑事官司中，法庭上幾乎都能看到這位傳奇律師的身影。梅茨納喜歡抽雪茄，他叼著雪茄在法庭外吞云吐霧的形象已經成為他的標志。2012年，他還被評為“法國最有影響力的律師”。但另一方面，梅茨納一直飽受爭議，許多人在他的“幫助”下得以逍遙法外，因此他得到了“黑幫律師”的綽號。

梅茨納的自殺引發了諸多猜測，包括一些陰謀論。但正如一家法國媒體所說的，“不管是自殺還是謀殺，許多秘密都被他帶走了”。

卷宗比小說有趣

1949年11月22日，奧利維爾·梅茨納出生在法國諾曼底一個奶農家庭，他自稱是“謙虛、嚴謹的諾曼底人和新教徒式教育”的產物。他還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這兩人日后分別成為科學家和教師。梅茨納上學時的成績并不理想，21歲才中學畢業。他酷愛閱讀卡夫卡小說，并深受其影響。求學期間，為了補貼家用，他當過學校管理員、帆船教練。有一次，他看到當地報紙上刊登了一篇關于一位牧羊人被判死刑的報道，這讓梅茨納立下了當律師的志向，“那位牧羊人來自山區，根本不會為自己辯護，這使我萌生了當律師的念頭。”

1975年從卡昂大學法律專業畢業后，梅茨納去了巴黎，成為一名律師。他接手的第一個案子是為一個小偷辯護，結果他成功地為后者開脫，使其免于被起訴。很快，梅茨納就在刑事案件訴訟領域小有名氣。他尤其擅長發現司法程序中的瑕疵，利用技術性細則幫助代理人擺脫法律制裁。

梅茨納另一個無人能敵的本事，就是操縱媒體。什么時候向媒體吹風，透露什么內容，他都拿捏得十分恰當。他曾公開表示：“我事先都計劃好了，媒體對我的命令言聽計從。我讓他們什么時候發消息就什么時候發，不管是報紙、廣播電臺，還是電視臺。”

其實在法國律師界，梅茨納的這種做法是很有爭議的，有人批評他沒有維護正義。但梅茨納本人不以為然，“許多律師工作不勤奮，他們認為聽聽案情就什么都明白了，其實問對問題要比發表長篇辯護詞更困難。”雖然號稱金牌律師，梅茨納其實并不擅長公開演講，他也不屑于采用法國律師的慣用手段——在法庭上發表煽情的長篇陳述，他認為這是律師們偷懶的做法，因為他們沒有仔細研究案卷。梅茨納極其勤奮，他很少休假，就連周末也在看案件卷宗，因為“在我眼里它們比小說還要有趣”。有記者問他成功的秘密，他敲著自己的腦袋說：“都在這里頭呢。”

敢和總統過不去

隨著名氣的增加，梅茨納接的案子分量越來越重，他也躋身法國收入最高的律師行列，每小時收費450歐元（1歐元約合7.96元人民幣）。那些攤上大事的名人紛紛請他打官司，其中包括涉嫌販毒和洗錢的巴拿馬前總統諾列加、被控謀殺女友的搖滾歌星貝特蘭德·康塔特、法國前總理德維爾潘、歐萊雅集團貝當古夫人的獨生女兒等。

2000年，法國兩家人權組織將雅虎公司和它的首席執行官蒂姆西·庫戈告上法庭，指控庫戈允許在雅虎的拍賣網頁上拍賣納粹紀念品，包括與納粹有關的書籍、短劍、軍服、勛章等，涉嫌煽動種族歧視。如果被法庭認定有罪，庫戈將面臨最高5年刑期和4萬美元（約合25萬元人民幣）罰款。經過梅茨納的辯護，庫戈最后被法庭宣布無罪。

2011年，法國政府在赤道幾內亞共和國總統長子奧比昂位于巴黎的豪宅中查扣了11輛豪車，總價值500萬英鎊（約合4708萬元人民幣）。法國司法部門懷疑赤道幾內亞共和國總統家族濫用國際社會的援助資金奢侈揮霍，還涉嫌洗錢，因而對其展開調查。赤道幾內亞政府請梅茨納出馬替其打官司，并將法國政府告上國際法庭，要求后者命令法國政府中止調查。

梅茨納最高調的行動，恐怕還要屬他三番五次地幫助法國前總統薩科齊的對手，把老薩搞得狼狽不堪。2007年，法國一名法官收到匿名舉報，稱一些法國政商界人士在盧森堡金融機構“清泉”開設了收受非法資金的秘密賬戶，其中就包括時任總統薩科齊。法國司法機關立案調查后發現，賬戶名單是偽造的，這是一起“抹黑”薩科齊的陰謀。薩科齊隨即以遭“誹謗”為由要求司法機關展開調查。調查發現，歐洲航空防務和航天公司前副總裁讓—路易·熱爾戈蘭是匿名舉報者，法國情報部門高官菲利普斯·龍多和時任總理德維爾潘也牽涉其中，而后者正是薩科齊的死對頭。德維爾潘請梅茨納為自己打這場官司。2010年，梅茨納成功地幫助德維爾潘擺脫了所有指控，把薩科齊氣得火冒三丈。

梅茨納與薩科齊的恩怨并未到此為止。2010年，歐萊雅集團繼承人利利亞納·貝當古夫人的獨生女弗朗索瓦·貝當古—梅耶爾將母親的幾位助手和朋友告上法庭，指控他們欺負母親糊涂老邁侵占她錢財。代表她打這場官司的正是梅茨納。隨著案情的發展，貝當古夫人的管家巴斯卡公布了一段長達41小時的竊聽錄音，暗示薩科齊競選總統期間，曾非法收受貝當古夫人高額政治捐助。作為交換，薩科齊承諾日后將在稅收上照顧她。

這讓一場億萬富翁家庭內部的財產糾紛，一下子演變成具有爆炸性的政治丑聞。調查期間，梅茨納不時向媒體爆料，讓薩科齊和他的團隊疲于應付。隨著2012年5月謀求連任總統失敗，薩科齊的刑事豁免權已于同年6月到期，目前這位前總統已經開始接受正式調查。

不會為自己辯護

就是這樣一個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律師，卻突然自殺身亡了。梅茨納的死震驚了法國。他的合伙人安東寧·萊維表示：“梅茨納是一名偉大的律師和斗士，他的死亡是法國律師界的巨大損失。”曾與他共事長達19年的埃曼紐爾·馬西尼說：“他總是給人一種強硬的形象，其實內心極其敏感。他擅長為別人辯護，卻不會為自己辯護。”在貝當古夫人案件中，法國另一位大牌律師喬治·基爾曼是梅茨納的對手，兩人有一次在庭審現場差點兒動起手來，因為基爾曼指責梅茨納陣營公開鼓勵非法竊聽。梅茨納將其起訴，結果卻失敗了。

梅茨納之死，雖已被判定為自殺，但也有人提出異議。巴拿馬前總統諾列加就表示，梅茨納不可能自殺，“這與他的個性不符”。一些朋友也透露，梅茨納幾天前還在巴黎工作，一點兒生病或遇到麻煩的跡象也沒有。還有人認為這些年來他樹敵過多，不能排除有些人伺機報復他或者不想讓他透露某些秘密。

還有人從1997年梅茨納接受記者丹尼斯·羅伯特的采訪中解讀他的自殺。在那次采訪中羅伯特問他：“你經常為那些似乎不可能勝訴的人辯護，這會不會讓你身心俱疲？”聽到這個問題梅茨納突然淚流滿面。他說自己其實很失敗，因為放棄了想要的生活。“我真正想做的是一名水手，當律師其實是一種挺慘的生活狀態。”

梅茨納一生未婚。2010年，他花250萬歐元買下了波埃迪克島，每到周末常會到島上逛逛。2012年底，他又宣布準備標價1000萬歐元出售這個小島。他在接受法國《費加羅報》采訪時說：“我已經另有計劃——我要更多地接觸大海。”沒想到一語成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