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外打工的小姨

高佳

圓圓的杏眼，高而翹的鼻子，下巴尖尖，臉上卻很圓潤——見過小姨的人，都覺得她美。她就像畫卷里典型的南方女子，嬌小玲瓏，溫柔似水。不過，和她熟的人都知道，看似柔弱的外表下，她是怎樣的要強。

小姨曾有過一段失敗的婚姻。結婚時她才20歲，丈夫比她大好多。婚后，諸多不順，愛情的浪漫和美好一接觸世俗，就只剩下婚姻的墳墓。女兒1歲時，小姨堅定地選擇了離開。

離婚后，小姨把女兒送回娘家。靠她的工資，母女倆的溫飽倒是可以保證，但要想過上好日子，幾乎沒有可能。眼看著女兒一天天長大，小姨下了決心——走，去外國打工掙錢。

一開始，小姨找了中介，準備去澳大利亞。不懂英語的她還專門買了各種書和磁帶，在家苦學了好幾個月。沒想到，等小姨動身前兩天，中介告知她簽證有問題，只能想辦法讓她去意大利。小姨慌了神。怎么辦？放棄的話，幾個月的準備和中介費都打了水漂。在家里一動不動想了整整一天，小姨決定去意大利。她在心里對自己說：3個月！只要熬過3個月，就能挺過去。

浪漫美好的意大利，自此成了小姨的地獄。

最初，小姨被中介安排進了一家工廠。因為總也學不會操作機器，只待了幾天，她便離開了。沒活干意味著沒錢，小姨很快彈盡糧絕，只得靠中國工友接濟，有一頓沒一頓地湊合著。更可怕的日子在后面，因為同樣窮困潦倒，她差點被同去的男同胞給賣了。那段日子，小姨沒地方住，就睡火車站；沒飯吃，寧可餓著。她如同游魂般在羅馬的大街小巷里轉悠，尋找出路。也許是上天眷顧，居然神奇地撿到一個錢包，里面的錢幫她撐了一段時間。

多年后，小姨向我講述她的那段日子，我依然認為那是一條看不到希望的絕路。但小姨竟在這條絕路上找到了方向。她發現有中國人在路邊擺攤，就開始和攤主攀談，熟絡之后跟著一起去進貨。雖然賺不了多少錢，但她的意大利語卻提高了不少。憑借這口流利的意大利語，小姨得到了在一家外貿公司工作的機會。后來，她拿到了居留權，做起了中文翻譯，每月能賺1000歐元——對當時的中國人而言，這已經是很大的數目了。

在小姨最難熬的時間里，她寄給我們的來信和照片卻總是洋溢著積極向上的力量。信紙上，她娟秀的字體里透露著關懷和問候，只字不提孤單和辛苦。她會剪下很多卡通圖案貼在信紙上，還不忘提醒我要好好練字。照片上，她笑容滿面地站在商店櫥窗前，自嘲說是“window shopping”（只看不買）。她每年回來探親時，總是帶著各種巧克力，還有無數的香水小樣。據小姨稱，意大利的商店里總會送顧客這些，每次她都跑去拿，然后攢起來。她捧著巧克力笑嘻嘻的樣子，讓你覺得她的生活里沒有一點苦澀，只有無窮的快樂。

當了翻譯之后，小姨生活得越來越好了。她本可以留在當地，但因為放心不下女兒，離開故土8年后，她還是回國定居，并很快買了房，又開了家服裝店。在孤寂的國外，小姨精神上無所依傍，只能奮斗，一回來反而不太適應，睡覺很容易醒。“熬過3個月就好了。”這一次，小姨也這樣告訴自己。

年近40歲時，小姨遇到了生命中的另一半。相戀半年，兩人就結婚了。如今的小姨，依舊是從前笑嘻嘻的模樣，依然是人們眼中的美女，只是眼神里有了更多溫柔，嘴角添了更多笑意。她的確能扛得過風雨，挨得住寂寞，但是最后，還是愛和肩膀，讓她感受到了真正的坦然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