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第55屆威尼斯雙年展的“百科宮殿”中獲得了極高的殊榮之后,“郭鳳怡”也成為了一個備受藝術圈關注的明星人物。地道的陜北農民、氣功、疾病、易經、鬼畫符等,都成為粘貼在這位已逝婦女身上的層層符咒,誘惑著各路人馬將“她”放置在藝術、政治和商業等不同的圈套間來回地推搡和審視著:或為其貼金,或為其燒紙。
但不論是贊許還是質疑,在那些或長或短、塵煙喧囂的爭論現場中,網絡考古的力量卻已將“郭鳳怡”蒸餾成一個含義復雜的文化代號,并以“民間”作為前提來重新考量著何為當代藝術這一反復被烹煮的話題。而從很早就開始流淌在當代藝術中的民間血液,最初曾經歷過學院語調和前衛姿態的二次淋浴,并一度成為了代表著上世紀90年代中國當代藝術個性的獨特臉譜在國際舞臺上頻頻亮相。
如呂勝中那些原型取自于陜西民間剪紙的小紅人、徐冰借用民間傳統的活字印刷技術虛構出的“天書”等。而在他們的創作中,中國傳統精英文化中不食人間煙火的風骨看似是被更為民間的形式所沖淡了,但在當代教育體系的柵欄中保護著自身不“流俗”的本能底線,卻也將風花雪月式的嬌嗔隱藏進了彼此相悖的分裂趨向之中;在王廣義那套為人所熟知的“大批判”系列作品中,中國文化斷裂時期的典型民俗—各色司空見慣的政治宣傳畫形象—被典型的波普外殼,包裝成為西方人民所喜聞樂見的新中國印象,而在其中批判的味道則更像是一種“以毒攻毒”式的情緒迸發,被賦予了很多過載的意義,卻始終在相似的形式套路中保持著似有似無的飄忽印象,并遠不及其形象的民間性來的更加持久與耐人尋味;而以王慶松、羅氏兄弟和劉錚等人為代表的“艷俗藝術”風潮則進一步將民俗推向了戲謔的極限,但在荷爾蒙刺激的狂笑過后又迅速地走向了曇花一現的必然。以搬弄民間最俗氣樣式的手法來表達所謂嘲諷或不合作姿態的自我界定,卻恰恰反證了他們對于“民間”和“俗氣”的最本能抵觸甚至是恐懼,所以對于他們日后的衰落我也只能報以最會心的“呵呵”二字了。
而在以上種種民間文化的當代身份轉換或凸顯中,來自于他者目光的凝視,又始終會在“民間力量”的自信之上撒上了一層陰魂不散的隱約焦慮,這種無法逃避的、文化上的強者邏輯對于藝術的巨大影響,也像馬克思在談到資本主義結構的本質邏輯時所說的那樣:“舊的……需要,被新的、要靠極其遙遠的國家和地方的產品來滿足的需要所代替了。過去那種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給自足和閉關自守狀態,被各方面的相互往來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賴所替代了?!仁顾鼈冊谧约耗抢锿菩兴^文明制度……一句話,它按照自己的面貌為自己創造出一個新世界。”
之前的“民間力量”已經過學院文化和藝術的精英意識的打磨,并順利地成為當代藝術體制中被默許的規則之一。而當民間藝人的作品被直接放置到當代藝術系統的核心部位時,由其所引發的爭議自然也繞不開關于他者目光的假設:若暫時剝開我們感同身受的國情和社會體驗的話,充滿狐疑的目光或追根溯源的探究,其理性思維的軌跡在潛移默化的教育背景之內,總會不自覺地走向以西方藝術框架作為主要參照的當代藝術系統內來進行判斷。那么這種“低于”精英意識的自足式創作,是民粹主義文化投機的攪屎棍?還是劍走偏鋒后文化意識的自主定位?在上世紀90年代藝術曾以調侃和揶揄政治為樂趣,延續至今已轉化成更多非宏觀式的個體關照,那脫離開群體定位的“民間力量”會成為當代藝術中全新神話的奠基石?或者只是一段浸染著民族風情的混沌巫術呢?(文/郝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