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志的詩

周志

窸窸窣窣

一個人走黑暗的路

鄉下的黑暗，張開大嘴巴

我那么渺小，看不清粗細

我沒有一雙夜鶯一樣的眼睛

我害怕，小跑起來

感覺有一個影子，也跟著我跑

它比我更緊張

比我更快

更容易虛脫

我想唱一首歌，喉嚨被黑暗扼住

那些黑暗中孤獨的幽靈

那些死去的人，他們的目光綠茵茵

他們都會圍攏過來

圍著歌聲烤火

多少年來，對于黑暗

一個人走夜路

我還是沒有一點經驗

五十米的路，我力不從心

虛汗從背后

汩汩地冒出來

就像黑夜，不停地

流出黑色的血

黑暗

黑暗習慣

把自己的身體

當成詩歌

一個女人那么自然地

說，我們在黑暗里

作詩吧，拼命做

做出水分

把自己弄得潮濕

黑暗里有一雙

黑眼睛

想著革命

想著光天化日的勾當

我把自己從

黑暗中脫身出來

像蓮一樣

出淤泥，不染一點漆黑

清水

我看到他們

那么自然

動作麻利

只剩下裸體

把自己放入清水

改變清水的顏色

那些在臺上講話的人

那些開著寶馬來的人

那些電視上出現的人

文質彬彬，道貌岸然

他們和穿著衣服的時候

有很大的不一樣

面對清水，我戰戰兢兢

站在那里

雙手捂住我的襠部

我還是個孩子

我的羞澀誰都看得見

道不同

秋風向左，樹枝向右

道路在前，腳步在后

石頭想留在河底

大雁卻想著北方

既然道不同

不要勉強在一起為謀

強扭只會讓

心里的鐵絲變形

她的眼睛背離了我的視線

我的左手排斥她的右手

最重要的是思想

各自占山為王

滅掉對方的威風

我承認愛情的存在

因為愛過

我也不會后悔自己

曾經選擇彎曲

現在，離別之時

我默默祝福

你走好你的陽關道

我也會小心過好

自己腳下的那根

獨木橋

過生活

不要譏笑

只帶坐公車的錢出門的人

不要譏笑

不給別人發煙的人

不要譏笑

不喝白酒的人

不要譏笑

吃飯打包的人

不要譏笑

晚上十一點之前必須回家的人

不要說他們不是男人

不要介意他們的小心眼

也不要在乎

他們的擔心、怯懦、吝嗇、小心翼翼

終會有那么一天

你也會變成他們那樣的男人

要是改變不了

說明你真的不會

過生活

不會過生活的男人

是最不能要的男人

井水不犯河水

他們向來

井水不犯河水

你走你的陽關道

我走我的獨木橋

認識過程有點莫名其妙

就算認識，也沒必要熟悉

就算熟悉，也沒必要做朋友

就算做朋友，也沒必要在一起

就算在一起，也沒必要結婚

現在，說什么都晚了

既然井水犯了河水

河水也犯了井水

就要成為一個人

有時候

井水變成河水

有時候

河水變成井水

活到老

盡量離這些人遠些

他們正在一步一步

走向死亡

每天抽兩包煙的人

兩天喝一斤酒的人

每天熬夜到2點的人

每天都做愛的人

每天加班的人

每天吃快餐的人

從明天起

鍛煉身體

跑步，打球，說說笑話

讓心臟喘口氣

讓腦子休息一會

讓胰臟腎臟腸胃

好好地躺一會

做一個健健康康的人

認認真真活著

活到老

是非

是就是

非就是非

人，一輩子要分清是非

是還是非

可以從很多方面辨別

比如大便

可以看得出

誰是壞人

誰是好人

誰做了多少壞事

誰又做了多少好事

說這句話的人

現在已經死了

很多人

一下子失去了信仰

包括我

蹲在里面

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我不能就這么死去

我看到了

那個叫命運的家伙

拿著槍

槍管黑洞洞的

不知道什么時候

手指動了一下

血就沖破牢籠

奔涌而出

我告訴自己

不能

就這么死去

我有我愛的人

我至少要回一趟老家

至少要

吃一回

母親的奶

流言

我說東

他們說西

我走左邊

他們走右邊

他們說我的壞話

污蔑我

把口水往我身上潑

空氣是最快的傳播器

鳥兒也對著我嘰嘰喳喳

我無法解釋

寸步難行

他們的眼神要將我槍斃

我的世界被他們

黑白顛倒

頭發成了導火線

嘴唇成了炸藥包

衣服也說成了幫兇

首飾是骯臟的

要是我開口說話

他們就把所有的臟水往我身上潑

用惡毒的語言

裁決了

我的罪惡

吃飯

我們吃飯吧

詩歌也累了

一桌三個美女

我只記得對面那個

穿著牛仔裙

我有一些激動

也有些不好意思

她也準備吃飯

露出一雙乳白色的大腿

有些顯山露水

又有些欲蓋彌彰

他們都是政治家

大多數是正人君子

我是詩人

從來沒有正直過

確實很想正直一回

我突然不敢大聲說話

也不敢大口吃飯

我把脖子縮起來

把眼光放到別處去

不管我怎么努力

我都覺得

自己好像一不小心

干了什么壞事

小地方

小地方 真的小

像一塊手帕

一個信封

已經很熟悉

那棵樹

那間房子

那個人

什么都沒有改變

好久沒見

一個陌生人來過

好久沒見

一只鳥兒飛過

偶爾聽到有人唱歌

也是小小的歌詞

小小的嗓子

小地方

來的時候

老想著離開它

現在

要走了

心里總會空出

一小塊角落

留給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