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納河治污：25年前承諾為何成空

吳明

法國人說，沒有巴黎就沒有法國；而巴黎人說，沒有塞納河就沒有巴黎。

一滴滴晶瑩剔透的水珠從法國東北部朗格勒高原滑落，匯集成一條條細細彎彎的小溪，就成了塞納河的源頭。小溪像一個嫵媚的小妞，哼著歡快的小調，一路招引了許多小伙伴西行，終于變成美麗的大姑娘——塞納河。流經巴黎盆地的塞納河，留戀地在巴黎中心畫了一個細長的“8”字，孕育并產下一對雙胞胎——西岱島和圣路易島。

巴黎的歷史就以西岱島為原點，旋渦似的向外旋出……而后，塞納河舒緩地流向西北，經過諾曼底注入英吉利海峽，走完她776公里的路程。她用蜿蜒曲折的畫筆，瀟灑地抒寫了一首讓世界刮目相看、讓文人墨客流連忘返的長詩。

塞納河猶如一條長長的玉帶，把巴黎市區分隔成左右兩岸，將左岸的索邦大學、埃菲爾鐵塔，右岸的盧浮宮、協和廣場以及被塞納河懷抱的巴黎圣母院等法蘭西的文化瑰寶串連在一起。塞納河承載和見證了巴黎這個城市璀璨的歷史和文化。所以人們把塞納河稱為巴黎的“母親河”。

25年前的承諾如今成空

塞納河，這條養育了法國人民的母親河，長期以來也給法國人民帶來很多的災難和痛苦。

首先是水患。早在1910年，持續不斷的大雨使塞納河水面上漲，水位達8.62米，塞納河水沖破堤防，巴黎被水淹沒了兩周。居民被迫離鄉背井，公路、鐵路被阻斷，食品短缺，水患還嚴重威脅著盧浮宮雕像陳列室的展品。之后的塞納河還多次發生洪澇。慘痛的經歷使法國人不斷加快對塞納河的治理，采取了包括在上游建造四座水庫來調節水位以及興建了19個雙重水閘和船閘等措施。

其次，更為嚴重的是河流污染。據塞納—諾曼底水務局負責人馬克·科萊介紹，塞納河流經多座城市，生活污水、工業廢水和農業藥劑成為塞納河的三大主要污染源。上世紀60年代，塞納河水污染情況異常嚴重，其中魚的種類從30多種直線下降至4種?！?0年代的時候，巴黎一下雨，塞納河里就漂起不少死魚?！彼貞浀?。自19世紀30年代起，法國政府就開始不斷治理塞納河污染，但由于種種原因，收效甚微。

2013年3月，因該河的水污染情況嚴重，水質達不到人體健康標準，繼2012年9月游泳穿越巴黎的活動被取消之后，巴黎鐵人三項賽也被迫取消。組委會表示將全力籌備2014年的比賽，但比賽能否如約舉行仍是個未知數。

2010年，法國環保組織“羅賓漢”出具報告稱，塞納河等法國重要河流水質檢測的結果是"災難性的”。根據法國國家水資源和水環境辦公室針對河流中化學污染物多氯聯苯的檢測結果，塞納河水和河魚體內的多氯聯苯含量都嚴重超標。在巴黎12區塞納河流域的河魚體內甚至檢測到超過警戒標準5倍的多氯聯苯?！傲_賓漢”組織認為，70%的塞納河魚都因有毒而無法食用。時任法國環境部長的博洛表示，法國政府禁止塞納河、羅納河等所產河魚的食用和買賣。

水質報告還顯示，通過對每個月在塞納河不同河段的樣本化驗，結果顯示，塞納河水被排泄物嚴重污染，尤其在冬天特別糟糕。持續的降雨導致居民生活污水排入塞納河中，這些污水攜帶了大量腸胃炎、腦膜炎以及敗血癥的細菌。

1988年，時任巴黎市長的希拉克曾提出大力治理塞納河，承諾1994年河水水質達到可讓人游泳的標準。然而25年過去了，塞納河仍舊面臨諸多衛生問題，1988年的治污承諾，似乎早已風化在歷史中。

艱難的治污歷程

為了治理塞納河污染，法國政府在沿岸共建立了500多座污水處理站，集中處理河流沿岸城市的生活和工業污水。巴黎地區省際凈水工會資料顯示，治理塞納河的預算經費獨立于政府預算之外，一半由政府補貼，另一半來自城市居民和排污工廠所繳納的污水治理稅。雖然目前政府補貼有所削減，但各方繳納的稅款保證了各污水處理站的正常運行。經過長年治理，塞納河水中的這兩項污染指數大大降低，工業污染物含量已經連續5年達到歐盟標準。

記者來到位于巴黎東部塞納河支流馬恩河上的馬恩阿瓦爾污水處理站。一眼望去，院子里綠草茵茵，幾乎全封閉式的現代化廠房讓人很難判斷出這是一座污水處理站。

污水處理站負責人法爾吉耶向記者詳細介紹了污水處理站的運作流程。他說，各市鎮的污水由地下管道匯集至污水處理站，首先對污水進行物理處理，利用4個水泵抽水分離固體垃圾、濾去油污沙礫。之后污水流入14個共113平方米的生物處理罐，利用硝化細菌和聚酯小球對污水進行脫碳脫氮處理。接著水流入氣體處理室，經過消毒等4級處理去除臭氣。最后水經過高速離心器，水和懸浮的泥徹底分離之后被排出處理廠進入馬恩河。在整個過程中，水中濾出的垃圾被送去垃圾處理站，油污和沙礫也進行集中回收，而曾經懸浮在水中的污泥則被分離至兩個大熔爐進行焚燒，產生的熱能成為處理站的能源之一。由于污水處理站距離居民區很近，并且旁邊有自來水廠，所以馬恩阿瓦爾污水處理站的運作是零噪音零異味的。為了不影響自來水廠的水源，處理過的水也得經過管道排至5公里外的馬恩河下游。

污水的處理過程是全封閉的，工業和生活污水從進入處理站到流出僅需要3個小時。記者在參觀過程中，除陪同的工作人員外，廠房中空無一人。這里所有的流程都在中控室中一目了然，完善的監控系統可以保證污水處理過程自主運轉。目前大巴黎地區共有5個這樣的污水處理站，這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了塞納河水污染問題。

污染難以根治的深層原因

盡管法國政府投入了巨大的人力、財力、物力來治理塞納河污染，但為何時至今日塞納河的污染情況非但沒有減輕反而加重了呢？

專家指出，塞納河污染物中的66%是化肥帶來的農業污染。據法國諾曼底塞納河水管理局近期公布的一項研究結果顯示，塞納河及其支流流域的地下水有近25%采樣點的硝酸鹽濃度超過了40毫克每升。關于造成塞納河水源遭受高濃度化學污染的原因，這份報告分析認為，由于撒入農田中的化肥和農藥并未被農作物完全吸收，因此這些過量的化學物質通過地表滲入地下，并使地下水中相應物質的含量升高，最后經地下水進入塞納河以及支流中。這些污染物主要來自地下水滲透，除了從源頭控制外幾乎沒有其他治理途徑。目前，塞納河水中化肥的成分之一硝酸鹽仍是痼疾。究其原因，有關專家說，在經濟危機影響下，如果農民棄用化肥，全面推行綠色農業，會導致法國農產品成本和售價雙雙走高，影響出口。

據了解，法國是繼美國之后的世界第二大殺蟲劑、除草劑等農藥使用國。1999年所做的一項研究就曾表明，法國大約有一半的地下水受到了污染。雖然法國近年來采取的增加污水處理站和提高污水處理能力的措施也已開始初步取得成效，流入塞納河的家庭和工業廢水已經開始得到較好的處理，但由于塞納河流域周圍的農田濫施化肥農藥現象久已嚴重，因此塞納河水中的硝酸鹽及殺蟲劑污染濃度高的情況仍未明顯改善。此次的研究結果再一次說明，進一步嚴格控制和科學使用農藥勢在必行。

從塞納河的污染現狀和治理方式來看，有關人士認為，要徹底治理好塞納河的污染，恐怕仍要走過漫漫長路。應對經濟危機不應成為弱化水污染治理的借口。如今，塞納河本身的凈化系統早已失去效用，亟待人工合理有效地調整。

河流污染不僅破壞生態環境，而且直接威脅人們的正常生活和生命安全。工業化道路必須堅持科學發展原則，否則將反受其累。不顧生態環境承受限度、以犧牲人類根本利益為代價的盲目發展，不僅后患無窮，使人們身受其苦，而且也會反過來制約工業化的效益。發達國家“先污染，后治理”的前車之鑒是歷史給人類上的生動一課，它教后來者重新審視發展留下的印跡，引以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