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星座

巫小詩

一

不知你周圍有沒有這樣的人，他們患了一種名叫星座強迫癥的怪病，一聽到生日就會立馬將性格對號入座，拒絕別人的理由僅僅是星座不合，就連吐槽，也不是“她怎么這樣？”而是“她們處女座的人怎么都這樣？”余頌就得了這種病，還病得不輕。

余頌，愛幻想的雙魚座大三女生，主修自動化，一個聽起來很厲害，但她自己都不清楚畢業了究竟干啥的專業。大二時自發成立了星座社團，至今一直擔任社長，雖然相貌平平，但像許多理科女生一樣，有著得天獨厚的戀愛條件，據說，她已經把十二星座的男生都談了個遍，這一標簽，褒貶不一，但足夠讓她成為校園里的風云人物。

新一屆的“百團大戰”開始了，所謂百團大戰，就是每年新生入學后，全校近百個社團在操場搭棚子招納新社員的活動，為期兩天，各社團使出渾身解數，一為壯大社團揚眉吐氣，二為收夠報名費花天酒地，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為社團里的大齡單身男青年解決終生大事，“學妹免報名費”“報社團送學長”等標語隨處可見。

社團總咨詢處旁的廣告牌上，列有所有社團的名稱和介紹，有個男生像一座雕塑般站了許久，以至于咨詢處的志愿者學姐，忍不住主動對他說：“同學，有什么可以幫助你的嗎？”

“哦……沒什么……我就是看一看。”男生支支吾吾地回答，沒轉身看學姐一眼。

“你看了這么久，有什么很感興趣的社團嗎？”學姐面帶微笑，努力讓自己顯得更熱情。

男生沒有回答，依舊像雕塑一樣盯著廣告牌看，這讓從攤位傾出半個身子的學姐有些尷尬，暗想著這熊孩子不知好歹，不理也罷。

此時，男生居然主動開口了“有沒有……教人戀愛的社團啊？”

此言一出，著實讓咨詢處的幾個志愿者都忍不住笑出了聲。然后七嘴八舌地回答開來。

“好像沒有誒，其實你可以自己創建一個啊，你看那邊，那邊的星座社就是我同學余頌創的?！?那位略不爽的學姐不計前嫌地笑臉相迎。

“讓這學弟去報星座社吧，人家半仙姐可是戀愛經驗豐富啊，把十二星座的男生都談遍了呢?！?/p>

“對啊對啊，跟著人家社長好好混，沒準兒明年你就能自辦戀愛社了?！?/p>

“哈哈……”

志愿者們自嗨地說了一堆，男生一頭霧水地道了聲謝，然后居然真的徑直朝籃球場轉角的星座社走去。

二

這愣頭愣腦的家伙叫馬鳴，不算矮，不算窮，也不算丑，但至今沒談過一次戀愛，高中時潛心當學術帝，高考完的暑假暗暗發誓，到大學一定要釋放天性好好談場戀愛?？蓱賽塾植皇囚~尾紋，哪是想彈就能彈的。

星座社雖然咨詢和報名的人不多，但路過的人，多會停下來拍幾張照再走。曼珠簾一半放下，一半收起，“星座社”三個由鏤空的小燈泡連成的大字，像演唱會的粉絲牌一樣閃著光，閃得非常沒頻率，不知是故意為之還是電壓不穩。桌上蓋著一塊異域風的棉麻桌布，最搶眼的是桌上的水晶球，比足球小不了多少，立在一個精致的銅色底座上，若盯著球心看，似乎還真能看到一些虛無縹緲的有的沒的。余頌一個人坐在桌邊發呆，像等人算命的巫婆。副社長，也就是余頌的室友，早以拍照人多，略丟臉為由走開了，余頌一人撐臺，周邊沒有任何廣告和海報，擺出一副信我者來的架勢，氣場依舊很足。

馬鳴站在星座社桌前，看著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發呆少女，難以相信這就是傳說中把十二個星座都談了個遍的風云學姐。確實是對星座毫無興趣，甚至都記不清自己是什么星座的他，真的要跟在這個巫婆門下，以星座之名學習談戀愛嗎？鑒于不知如何開口，馬鳴便也望著水晶球發起了呆。

就這樣時間凝固了十來分鐘，余頌終于開口說話了：“同學，別這樣盯著我的水晶球看，會被你看壞的?！?/p>

“哦，對不起，我輕點兒看。”馬鳴弱弱地回答。

余頌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居然有比自己還天然呆的人，“你也對星座感興趣嗎？報名我們星座社吧！”

“不，我不信星座，只是那邊的學姐指引我來你這邊看看。”

“來我這邊看看？當我演馬戲呢。你為什么不信星座？你肯定是金牛座的，你們金牛座的人總是對星座愛信不信?！庇囗炗謹[出那副我能把你看穿的表情，不過馬鳴的視線沒在她那。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星座的，別人告訴了我幾次，我總記不住，大約是跟數學符號歐米伽（Ω）有關的形似物體，反正不是金牛座?！?/p>

“歐米伽？居然有人把天秤的星座圖形當成歐米伽，你們工科男真是不可理喻，你一點也不像平易近人的天秤座，你很可能不是你爸媽親生的，他們連你生日都記錯了?！?/p>

“不要迷信星座，這是前人亂編的。全世界有70多億人，平均到每個星座有6億人，怎么可能每6億人都有類似的性格?！瘪R鳴自顧自地說著，依然沒看余頌。

“你在我的水晶球面前站這么久就是為了說這些？你是來砸場子的吧？還有，你不知道跟別人說話不看著別人會很沒有禮貌嗎？”

氣氛有點尷尬，馬鳴不知道說什么好，他似乎應該掉頭就走，可是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走了。只見他往前走了一步，彎下腰，拿起桌上的筆，開始填寫星座社的報名表，這一舉動著實把余頌嚇了一跳。

一切都顯得那么莫名其妙。

三

報名表有一欄要填寫學號，由于是剛入學的大一新生，馬鳴還背不出自己的學號，他從口袋里掏出掛在鑰匙串上的校園卡，照著卡上開始填寫。

余頌看著卡上的名字，居然像打了勝仗一樣笑了起來：“馬鳴鳴？你名字好搞笑?。」?/p>

彎著腰的馬鳴一下子臉紅到了耳根，自打上高中以后，自己的名字就一直是同學的笑柄，他想不通老爸給自己取名字的時候，懷的什么壞心，這種ABB型的名字是有時效性的，在年紀小一些的時候叫，聽起來還蠻可愛順口，可是年齡稍大一些，就不堪入耳，尤其是男生，那簡直是硬漢氣息全無，試想一下，如果孫紅雷叫孫雷雷，胡軍叫胡軍軍，那演藝道路真的會一片黑暗。早提出要改名字，家里卻覺得沒啥影響，不愿意改。沒辦法，馬鳴發誓到了大學，到了一個沒有人認識自己的新環境，要給自己脫去一個字，誰知，還沒脫就被人揭穿了。

“馬鳴鳴，歡迎你加入我們星座社！”余頌喜歡跟有意思、有故事的人打交道，對著正在填報名表的馬鳴，笑得格外燦爛又不懷好意。

“是馬鳴?！眲偺詈帽淼鸟R鳴，撅著屁股抬起頭，姿勢有些搞笑地看著余頌。然后把表放在填好的一摞，轉身便離開了。

嘿，這人真是，神經兮兮的。余頌拿起馬鳴的報名表，詳細打量起來，這人怎么這么老，小我兩屆還比我大幾個月，小學一年級讀了三次的智商還跟我叫板?？吹綀竺虻囊粰?，余頌呆了，想學談戀愛？！天，這是對我大星座社的侮辱，我不可能去教一個與我為敵的不相信星座的人追妹子，門都沒有！

等等，好像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沒有做，是什么呢？啊……這熊孩子沒交報名費就走了！

四

今年是星座社成立的第二個年頭，沒了第一年各種湊熱鬧的大好形勢，今年迎新局勢一片慘烈，擺攤兩天，報名者一共才20人，除了馬鳴鳴，其余19人均是女生，19人中有11個是自己的直系學妹，路過攤位時迫于情面才報的名?？粗凶永锏?80塊報名費，真是欲哭無淚，這個戰績，大概連最冷門的數學社都比不過，這讓余半仙以后怎么在仙界混。

晚上，余頌回去給新社員們群發了短信，告知第一次社團活動的時間定在本周六晚，地點是某個小教室，希望大家都能準時到場，另單獨給馬鳴加了一句 “馬鳴鳴同學，你忘了交報名費，20元，請在社團活動時一并帶過來?！?/p>

這種群發短信，并不需要回復，你回復“收到”，別人也不知道你是誰，但馬鳴很禮貌地回復了一條“收到，謝謝學姐，馬鳴?！辈恢钦娉鲇诙Y貌，還是為了強調自己的名字。

余頌看完馬鳴的短信便去洗澡了，洗完澡回來，居然發現手機收到了十幾條短信，這種情況真是不多見，自己過生日也沒這架勢，點開一看，幾乎都是新社員們發來的短信，內容相似，大致是“周六晚上女生社也有活動，希望能將星座社團活動調到一個時間?！彪m然女生社年年都很火，但余頌覺得事情還是有些蹊蹺，為什么當時沒一個女生給自己發短信，而洗完澡能收到這么多，難道是……

她立馬給女生社的社長，也就是自己班上的團支書打去了電話，“你們的活動通知是什么時間發的？幾點？”“我看看，8點20，有事嗎？”“好吧，沒事?！?/p>

掛斷電話，余頌很不爽，果不其然，女生社的群發通知比自己這邊要晚，姑娘們居然一致選擇了女生社，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教人化個妝、穿個衣服嘛，這些姑娘怎么都這么膚淺，不來拉倒。

依余頌的脾氣，她大概會再群發一條短信，告訴社員們時間不變，請自行選擇。但是，在打算編輯短信的時候，她又有一絲絲后悔，“不會那天就馬鳴鳴一個人來吧，那太慘了?！庇谑?，她忍氣吞聲地向封建勢力屈服了，把時間挪到了星期天晚上。這條短信，只有一個人回，是馬鳴，“周日有數學社活動，已經答應社長會去了，不能毀約，對不起，來不了。朝令夕改，是不是有些不妥呢？”

余頌很煩，誰也不想理，然后關機睡了。

五

周日的星座社活動，到場人數只有十來個人，余頌強顏歡笑，做了自我介紹，并讓大家一一上臺介紹自己，說說自己對星座的認識。女生們都很羞澀，羞澀中夾雜著議論，余頌仔細看了看，底下坐著的，幾乎都是自己本專業的學妹，算了，不介紹也罷，怕她們直接說出給學姐面子之類的話，那太傷自尊了，然后，余頌對著自己制作精美的PPT課件，耐心地給學妹們普及星座知識，分析星座性格。

學妹們十分不活躍，玩手機的，寫作業的，余頌站在講臺上，終于明白了大學老師的苦，發誓以后混得再差也不當大學老師，太沒成就感了，講得再好也沒多少人聽。不過，出于禮貌，沒有人中途立場，這便慶幸。本來還想帶上水晶球，跟學妹們講講水晶球冥想，但看這架勢，也沒有必要了，不想浪費情感，便早早結束了。

晚上，接到馬鳴短信：“社長，因為你的原因讓我錯過了星座社活動，你應該給我補課?！?/p>

馬鳴的略帶指責性言論并沒有激怒余頌，反倒是他的求學精神讓余頌稍稍感動，總算有人對星座感興趣，愿意主動學，算是一點安慰吧。余頌開始回信息：“好的，時間地點你定吧?！?/p>

“可以網絡教學嗎？我不太善于生活中交流。我的QQ號是……”

QQ聊天怎么就成網絡教學了？余頌為自己的星座事業已經能發展到互聯網平臺而哭笑不得。

六

兩人聊上了，余頌不像平日里苦大仇深，馬鳴也不像平日里靦腆拘謹。

“看了你資料，居然比我還小，叫學姐好別扭，我以后叫你名字好了?！?/p>

“不好，我名字不好聽，倒過來念像個魚攤伙計，比你的還難聽。你怎么年紀這么大才上大一？”

“那叫你小魚吧，我們北方的學生普遍比你們南方晚讀書一年，還有，我是復讀生。我的同學都跟我差不多，沒談過戀愛。你知道理科男生的苦衷嗎？班上男女分開坐，戀愛的契機都沒有，而這些就是一個惡性循環，沒姑娘的人會一直沒姑娘。我們見到女生話都不會說，也不知道眼睛該往哪里看?！?/p>

從學姐一下變成小魚，感覺自己輩分瞬間小了，不過，余頌倒也不在意，沒有女生不喜歡看上去很年輕的感覺，她擺出稱呼默認的姿態：“發現了，我以前也是這樣，不過我發明了一個好方法，我教你，你就盯著別人兩眼正中間往下的鼻梁骨，這樣避免了直視的尷尬，又不會顯得沒有禮貌?！?/p>

馬鳴那邊隔了好一會兒才回復：“真的誒，我剛找了倆室友練習，這方法真好?！?/p>

……

兩人聊了好一會兒，余頌突然想起了什么。

“對了，你說補課的，想怎么補？”

“我對星座沒興趣，你教我怎么談戀愛吧，我知道你這方面很有經驗的。”

“你怎么可以對著星座社社長直接說對星座沒興趣？還有，很有經驗？你這是在夸我嗎？很多事情沒法教的，你去追幾個姑娘試試，成功失敗無所謂，過程最珍貴?！?/p>

“你能講點你的戀愛故事給我聽嗎？”馬鳴沒有放棄。

“嗬，我的戀愛故事太多了，一天講一個得講個把月呢，你聽不下去的?！?/p>

“聽得下去，我很想聽，可以講點嗎？就一天講一個吧?！?/p>

“明天吧，今天很晚了，早點休息，晚安?！?/p>

“好，晚安。”

七

余頌也不知道為什么跟一個陌生的學弟講這么多，還答應翻出陳年舊事講給他聽，也許，是自己悶了太多故事，沒人可說，而他剛好愿意貢獻出耳朵來滿足自己的傾訴欲，這樣也不錯。

躺在床上，余頌盯著天花板發愣。今年自己大三了，明年就要去實習了，星座社正在衰敗，不能就這么曇花一現了啊，需要找一個有實力的接班人來接替自己的職務，可是找誰呢？馬鳴看起來挺憨厚，或許可以是個可造之材，可惜他對星座全然沒有興趣，罷了，睡吧，明年的事，別壞了今年的心情。

第二天中午，余頌抱著一個木頭盒子在校門口等公交車，發現每輛車人都很多，她一直沒上車。

“你好小魚，去哪里？好像你在這站了很久了?！瘪R鳴也在等公車，看著一直不上車的余頌，有點替她著急。

余頌側身看了看馬鳴，雖然默許，但還是對這個稱呼有些不習慣。馬鳴臉上的表情的確比以前自然一些，沒那么木訥，更讓她欣慰的是，他真的有很聽話地看著對方鼻梁說話，這讓余頌很有為人師表的成就感。

“去還一個東西，人太多了，怕把東西碰碎了。”

“這盒子里，是社團迎新那天，桌上那個水晶球嗎？我還以為是你自己的呢。”

余頌并不想說太多，她不會告訴學弟，這個水晶球是自己押了身份證以及所有的人品才從一家文藝小店借到手的寶貝，為的只是顯得星座社看起來很厲害的樣子?！芭笥训?，在我這放放?！惫嚿系娜艘琅f很多，余頌不想再尷尬地等下去，她揮手攔下一輛出租車，揚長而去，剩下馬鳴一個人和一串問號。

水晶球真的是發呆神器，余頌有時可以點上一杯飲料，坐在小店里發一個下午的呆，不會無聊，也不會睡著。也有想過自己買一個水晶球放在家里，可是，似乎沒有必要，像書非借不能讀也一樣吧，水晶球，也是非借不能發呆也。

下車后，上小店的臺階，余頌格外小心，她也不知道這個水晶球值多少錢，只是從老板娘不舍得借的程度判斷，它應該不菲，或者說，它應該承載有不菲的記憶。

小心翼翼地歸還了水晶球，跟老板娘以及水晶球道了聲再見。今天太陽很大，不適合發呆，雨天再來。

八

“小魚，可以給我講你的故事了嗎？說好的一天一個，今天講第一個吧?！?/p>

“我講的時候，你不能打斷我，講完后，你不能問我問題，同意就講?！?/p>

“好，成交?！?/p>

“我的初戀，是一家奶茶店老板，胖乎乎的天蝎座大叔。那時我才上初中，他年齡很大，幾乎是我的兩倍。管他叫老板，也許有些牽強，因為他的店很小，店里就他一個人，不過，鑒于我很想別人叫我老板娘，所以我必須管他叫老板。店就開在我家附近，一開業我就去了，那天我點了杯看名字就很補的桂圓紅棗茶，感覺味道不錯，就連著喝了幾天，每天放學回家都去喝一杯，我也懶得叫那么復雜的名字，直接去了就說給我一杯大補茶，他說怎么不換點別的試試，我說過了這幾天再試，他便也好似懂了，憨憨地笑了笑。那一笑，讓我決定我要愛上他，我從沒見過一個成年人能笑得那么干凈，干凈得像水晶球的球心一樣。

他家味道真的不錯，食材也新鮮，不知道為什么就是生意好不起來。每天晚上我下晚自習回家前要做的事，就是去奶茶店找他，跟他一起把隔天就會變味的食物吃掉。那陣子我胖了一圈，不過胖得很歡樂也很情愿。他跟我分享美食，他送走我才打烊，他對我做的一切，都是男朋友才會對女朋友做的事情，但他從來沒對我說過什么，也許是嫌棄我太小。

后來，店就莫名其妙地關門了，換了新的老板，賣起了新的食物。我沒有他的聯系方式，我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我還來不及告訴他，我想做他的小女朋友，我就已經失戀。”

這就是余頌的初戀 ，一個有些悲傷的故事。

“戀愛不是相互的嗎？你這樣會不會有些臆想？這能算一段戀情嗎？”馬鳴窮追不舍地問了起來。

“我說過，別在我講完故事后，向我提問題，尤其是別向我連續提三個問題?！?/p>

“噢，我忘了，對不起?！?/p>

“睡吧，晚安?！?/p>

“明晚還有故事可以聽嗎？”……“人呢？”……“晚安?！?/p>

九

“我的第二個男朋友，是在火車上認識的，我坐過太多火車，已經記不清那趟車開向哪里，只記得，那次我買的坐票，車廂里人不多，我那一排位子就我一個人，迷迷糊糊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才晚上10點多，我旁邊的位子突然多了一個人，那人比我大不了多少，一副小賣鋪老板娘家乖兒子的模樣，見我醒了，他便坐到別的位子上去了。

這讓我感覺莫名其妙，我追過去，坐在他旁邊的座位上問為什么。他說，看到我的手機放在口袋邊緣，露出一半，很容易被人偷走的樣子，他反正睡不著，在我旁邊坐坐，幫我看守著，免得別人偷我東西。我感動得要流淚，這是陌生人為我做過最感人的事了。我道謝后便跟他聊起天來，不知不覺，枯燥的車程第一次過得如此快，我們從不同的城市上車，又在不同的城市下車，兩個毫不相干的人，卻有著奇妙的一段重疊。他下車前，我們互留了手機號碼，后來保持著聯系。他像所有白羊座的人一樣想什么就去做什么，我愛死了這一點。那時候我們都沒有錢，他站票來看我，火車晚點，手機沒電，我去車站接他，在寒風中冷成一塊凍豆腐，他出站時，我仍能在擁擠的人群中一眼認出他，你知道嗎，當你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他是會閃閃發光的。

后來，矛盾漸漸凸顯，我上學，他打工，兩人的生活總歸是越來越遠，他怕配不上我，我怕等不到他，然后，就這樣人分隔兩地，心散落天涯。”

……

“我的第七個男朋友，你或許早已見過，是數學社的社長，我第一年辦星座社的時候，一個人搭臺，一個人搬桌子，他撂下自己那邊的事情，過來幫我，整個攤位，我自己幾乎都沒費什么力氣。因為是新創的社團，很多形式方面的事情，我都不懂，我問他他都耐心告訴我，幫了我不少忙，甚至有些看似不可理喻的幫忙蓋章幫忙跑腿的苦力活，他都答應，勤勤懇懇，像所有金牛座一樣，感覺很踏實。

后來，我們在一起了，作為兩大社團的社長，我們的結合甚至還引起不少轟動呢。不過，相處久了才發現，他不懂得拒絕，誰找他幫忙，幫什么忙，他都答應，不考慮后果和是否值得，我甚至懷疑，如果當初需要幫忙搭臺的那個人不是我，他后來依然可以跟任何一個社團的女社長成為男女朋友。我也才知道，他并不是金牛座，他明明是輕易對人產生好感的獅子座，這讓我很反感。再后來，老有人在我這邊說他的壞話，壞話都不會是空穴來風，他的確跟很多人有曖昧關系，我不能接受這種背叛，他也接受不了我的疑神疑鬼，然后，我們和平分手了。并沒有因分手成為仇人，今年我的攤位搭臺，來幫忙的也還是他。”

……

“我的第十二個男朋友，字寫得很好看，他是整個圖書館里唯一用鋼筆寫字的人，他的字不算蒼勁有力，但很秀氣，我是絕對寫不出來的。他的墨水瓶放在桌上，瓶下永遠小心翼翼地墊上一張紙巾。我想他一定是關心細節的處女座。

圖書館的自習座位，桌子都是對著的，自從坐了一次他的對面，我就無法將注意力從他的指尖挪開，我開始每天去圖書館，每天盼望坐在他附近，我看著他從書上摘抄筆記，我為了他去看每本他摘抄過的書，為了他練字，甚至為了他買了個很精致的小本子，抄上文藝的小句子。在小本子的扉頁上寫下我的名字和班級，然后故意不小心將本子遺落在離他最近的座位上，然后不出意料地讓他主動聯系上我送來本子，我再故意驚訝和激動，一切的一切，故事情節的發展就像我編寫的劇本一樣順利。

后來，我們相愛了，成了唯一一對每天去圖書館的戀人。只是，他的性格并不如字般秀氣，我因為他的字愛上了他的人，然后先入為主地認為他就應該細致體貼，后來發現他不是，大概他也發現了我不是他以為的那個文藝小女生，我們便默契地互相疏遠了。我很少再去圖書館，即便去，再也偶遇不了他?！?/p>

十

“我已經連續給你講了十二天故事了，我累了，以后不講了吧?，F在你可以向我提問了，你會覺得我很濫情嗎？”

“沒有?！瘪R鳴頓了頓，“其實，你只是比別人幸運，你擁有更多對的時間，遇見了更多對的人，并愿意接受這些對的事實。你像收集郵票一樣收集男朋友，每段戀情，都能傾盡所有，我很羨慕你?！鳖^一回，馬鳴的話深深說到了余頌心里，仿佛，跟之前不是同一個人。

大概，連續當了十二天余頌的樹洞之后，馬鳴對于愛情，也有了自己的獨到見解，抑或說，是這些故事激起了他原本就擁有的理解愛的能力。

“我雖然沒有談過一次戀愛，但其實，也遇見過心儀的姑娘，礙于羞澀，礙于學業，礙于各種外界束縛，我覺得不必急于表達，總想有緣分的人勢必會再次相遇，終究是自己太過迷信，散落天涯后便再無音訊，離別總比相聚簡單得多，不是嗎？”

“嗯，所以，遇見心儀的人，千萬別把情感藏著掖著?！?/p>

馬鳴那邊沉默了一會兒，“小魚，明天好像會下雨，我能約你去街角的咖啡屋發呆嗎？”

“給我個必須答應的理由?！?/p>

“我……我的報名費還沒給?！?/p>

“呵呵，我帶你去另一家，那家有水晶球?！?/p>

人海中的十二星座，不管你信與不信，依然有第十三個星座等著你去遇見，去相信，去愛。 [小說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