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的仕途

龍在宇

從央視“名嘴”張政、王志，到現任重慶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翁杰明，他們都曾擁有一個共同的身份——博士服務團成員。

1997年7月，為給剛成為直轄市的重慶提供智力支持，共青團中央、全國青聯牽線搭橋，重慶一次性從中國社科院引進39名博士。

時光荏苒。許多接受采訪的第一批博士服務團成員，還清楚記得當年出發儀式的情景——儀式在團中央4樓大會議室舉行。時任團中央第一書記李克強、重慶市委書記張德鄰、團中央書記處常務書記劉鵬、團中央書記處書記巴音朝魯親自出席了出發儀式。“當時團中央辦公條件很差，趕上大熱天，大會議室里又沒有空調。后來，是從各個辦公室周轉借來10多臺電風扇。”

截至目前，中組部和團中央先后選派13批1643名博士到西部地區服務。從重慶的首批39名博士燃起的“星星之火”，已呈燎原之勢。

博士當官

當年博士服務團項目的具體領導者，時任團中央常委、統戰部部長、全國青聯副主席兼秘書長的俞貴麟曾向媒體回憶說，新成立的重慶直轄市情況比較特殊——其所轄43個縣市區有近一半是國家或省級貧困縣，人均GDP不足500美元，僅為北京的1/3，上海的1/4。當時重慶最大的問題應該是人才缺乏。“組織一批高層次的人才為重慶經濟發展提供智力支持與服務應該更有意義。”

博士服務團項目報上去后，立即受到團中央書記處及重慶市委的特別關注。時任重慶市委書記張德鄰在重慶團市委上報的材料上批示：“這是一個創舉！”

第一批博士服務團的成員，全部來自中國社科院。風華正茂的學者，由此踏入仕途。

次年，赴重慶掛職的39名博士中有18人留任，一時震動西部地區。這些留在重慶的博士生中，就有翁杰明、李劍銘（現任沙坪壩區委書記）、陳澍（現任重慶市社科院院長）、彭燁（現任北碚區委副書記）等。

在重慶的實踐，立即引發強烈的示范效應。1999年，中組部加入“博士服務團”主辦單位行列，該團試點擴至重慶、四川、江西三省市。博士遴選范圍也擴大到中央國家機關各部委及所屬科研院所、高等院校、國有大型骨干企業。

截至目前，博士服務團服務范圍已覆蓋所有西部地區。博士選派單位除中央、國家機關有關部門外，也增加了北京、江蘇、山東、廣東等省市。

履職西部

到底哪些人有資格成為博士服務團的成員？

現任達州市市長助理，赴四川省博士服務團團長張波告訴《廉政瞭望》記者，加入博士服務團，一般說來有三個硬指標：擁有博士學位，年齡在45歲以下，在原單位已是副處或相當于副處的行政級別。

據了解，所有博士服務團成員，掛職期都是一年。而且人事關系留在原單位，薪水也在原單位領取。博士服務團成員一年有一次探親假，一般是一個禮拜時間；家屬也有一次機會，可以來掛職地區探望。這兩次的差旅費，是可以報銷的。其它時間如果要回家，費用就得自己想辦法。

除了在原單位領取的工資，一些掛職地區也會適當給予補貼。部分接受采訪的博士服務團成員表示，補貼根據各地的經濟發展情況而定，有些地方多一點，有些地方少一點，有些地方有，有些地方甚至沒有。“不過大家來西部地區是服務的，原本也沒想著補貼的事。”

“參加博士服務團如同打開一扇門，你將看到不一樣的人生。”赴渝博士團留任博士，現任重慶市地勘局局長王力這樣說到。王力也曾向掛職的博士們傳授自己的經驗和體會：“首先就是既要忘掉自己是博士，也要記得自己是博士——忘掉是為了融入，記起是為了責任。西部地區需要的是參與者而不是旁觀者，一條建議勝過十條批評。”

對王力的話，張波很是認可。他認為，參加博士服務團，有兩個主要目的，服務西部與鍛煉自己。

高素質人才的加入，對于加快西部地區經濟社會發展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西部這片廣袤的土地，也在潛移默化地改變著博士們。

一名在西部某市掛職副市長的博士服務團成員，就給《廉政瞭望》記者講述了這樣一則故事。來掛職以前，他在國家部委任職，一項重要工作，就是監督檢查各地落實執行上級政策的情況。

來到西部后，他很快就發現，市里出臺的幾份正式文件，竟然和國家部委的政策方針背道而馳。如果是在以前，他會毫不猶豫地來個“一刀切”，責令有關單位立即廢止這幾份文件。如今角色轉變了，“有些話，不好講得太直接”。更關鍵的是，他通過調研發現，這幾份文件雖然有不少瑕疵，但對于推動當地發展，也起到了一些積極作用。

后來，他便召集相關單位負責人仔細研究，逐字逐句地推敲，對這幾份文件做了較大幅度的修改。既使其不與國家部委的政策精神相違背，又能最大限度發揮其積極作用。這名副市長頗有感慨地告訴記者：“一個地方出臺的文件，如果與國家部委的規章相抵觸，終究要出問題。可要是簡單地一廢了之，當地發展又會受影響。必須從中找到一個能兩邊兼顧的辦法。”

“這件事對我的觸動很大。以后回到國家部委，工作中也會更多考慮各地的實際情況，少搞些‘一刀切。”這名副市長說。

仕途一躍？

許多當年的博士服務團成員，如今已走上重要領導崗位。因此有人評價，博士服務團是一條官場捷徑。不過對于這種說法，許多接受采訪的博士服務團成員并不認可。

如今正在達州掛職的張波，一年前的身份是國土資源部濟南督察局的處長。他介紹，原單位還是認你掛職前的行政級別，并不會因為你在西部掛職是副廳，回去后就一定解決副廳的待遇。

據了解，在博士服務團成員中，也有人原本是正處，到西部地區掛職副縣長，反而成了副處。“其實，無論是掛副廳或者副處，你原來是什么級別，回到原單位還是那個級別。”

張波說，參加博士服務團是一項志愿工作。哪一級組織也沒有許諾過，掛職結束后，就一定要提拔。

截至目前，已有1643名博士到西部地區服務，其中留在當地繼續任職的約有60多人。留任的比例并不高。而且留任者中，有近一半是在重慶。

一名博士服務團成員告訴記者，能否留任，關鍵因素就是看當地的態度。比如重慶直轄之初，人才缺口相當大，所以才有那么多博士服務團成員留在當地并獲得重用。 “即便是重慶，也是直轄頭幾年，那幾批博士服務團成員留下的多。到后來，跟其它地區的差別也縮小了。”

留在當地，也并不意味著從此仕途坦蕩。一名留任西部地區的博士在婉拒記者采訪時便說：“別采訪我了！我來的時候是副廳，十幾年過去了還是這個級別。我沒什么代表性，要我講我也講不好，你還是去采訪其他同志吧。”

在掛職期間，如何盡快融入當地、適應環境，也一直是博士服務團成員面臨的課題。一名博士服務團成員介紹，如果能有具體的分管領域，施展空間就會大一些。可如果是被安排協助某位領導的工作，難免會面臨許多尷尬。這時就得看所協助領導的性格，碰上一位事必躬親的工作狂，那自己多半就得靠邊站。“可在現實中，許多博士服務團成員，都被安排去協助某位領導。比如掛職副市長或市長助理的，多半就是協助常務副市長的工作。”

對于這些問題，上級也很重視。中組部相關負責人在一次關于博士服務團工作的講話中就指出，盡可能給掛職的博士，安排一項具體的分管領域，哪怕分管范圍小一些都沒關系。不過上級的精神要層層落實下來，尚需要一些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