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六首

盧輝

路，被魯迅走到書本里去

路，本來是挑擔子的事情

卻被魯迅走到書本里去

走著走著

走的人越來越多，隨便翻開一頁

都是密密麻麻的

腳印

這還不算什么，后來

很多趕路的人

都愛把魯迅和西西弗的圓石往山頂推

這條線路

據說是中西合璧的路

這些年，魯迅書本里的路

繞到咸亨酒店還能走得通走得順暢

至于百草園里的草

養大的

都不是魯迅書本里的那一批奶牛

那么多的枝條就站立一只鳥

那么多的枝條就站立一只鳥，實在太可惜了

鳥的孤單不說

豐滿的羽毛不說

整個冬天站下來，芽尖

都吐出春天的舌頭

一只鳥吉祥，一群鳥安康

這都是春天的嘴

枝條有的是牙

一只鳥的叫喚

我抬頭看了看，枝條那么多

春天就一個

一只鳥

還躲在我草草的

心窩

冬天，我跟著一架飛機過天山

把自己安在機翼上

底下我不敢觸摸：雪

一觸即發的冷

天山，在我的座位底下

我測算著

我與雪之間的坡度

往下：我

絕對服從金屬：一塊堅硬的陽光

一只豐滿起來的翅膀

抖了幾下

空姐若無其事

在天山的上面

推來一車咖啡

我裝在金屬的噪音里

被很多甜甜的點心

擋住視線

一張紙，被一支筆逼得十分柔軟

一張紙被一支筆

逼得十分柔軟，桌面

許多揉皺的心事，一團團

都是待燃的火苗

焚燒以及丟棄

永遠解決不了窗外的雨季

筆擱在春天，只認紙墨

這一對兄弟

字跡還是要走的，墨汁

離開手溫

容易成為雨季的傷痕，只有筆尖

直直面對紙面

走在雨滴間隙，于是

等待天空發白

剪 紙

貼窗花的時候，最愛等著年關

等著吉祥

像一張紅紙那樣，鋪開，再鋪開

與一把剪刀

談判

到了年關

一位老人足矣

一群圍觀的小孩足矣

有一把剪刀

一直停不下來

紅紙畢竟是紅紙

剪刀依舊是剪刀

一個拐點，一聲咔嚓，一次拉扯

依此類推

像是一場：粉身碎骨

一把剪刀，頂上去的尖尖頭

探出紅紙，像是一些可以預感到的親人

緊跟著圖騰

在剪刀下

重生

有一些事情你只是一味地走在田埂上

其實，有一些事情你只是一味地走在田埂上

田邊的稻谷，你隨便把頭放低

它們都是相愛的

稻子再多再香也是莊稼

就算你把谷粒看成鳳眼

妻兒老小

一束束稻穗

一位村姑不止于一屋子的

稻香

那些光腚

那些谷粒

小孩是小康社會的

谷子也是小康社會的

桃花都開了

就幾個老人家，幾位村姑

公糧不用交了

幾張鈔票翻來覆去

來春的奶子

閑來喂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