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急出動

鄧解華

田黑牛跟劉師傅學修汽車，一學就是三年多。因為老家汽車少，一年到頭也修不了幾輛，田黑牛就想去外邊闖闖，但劉師傅總是不放心，說外邊花花世界，黑牛老實，要吃虧的。

這天，劉師傅帶著一個穿西裝的中年人走進店里，對田黑牛說：“黑牛，這位是市里一家勞務公司的王經理。你一直要外出打工，這下機會來了，王經理是來招工的。”

田黑牛摸摸后腦勺，見王經理西裝革履，一身正氣，不像招工的，倒像是來接收新兵的。這時，王經理將田黑牛上下打量了一番，見田黑牛皮膚黝黑，身體很結實，便拍拍他的肩膀說：“年輕人是要出去見見世面，想去的話，明天就跟我走。”

晚上，劉師傅把田黑牛叫到房里，囑咐他在外邊做事要誠實本分。說著，劉師傅又從抽屜里拿出一根半新不舊的皮帶交給田黑牛，說這根皮帶是他以前當兵時用的，綁在腰上有勁，可千萬不能丟了。田黑牛覺得好笑，劉師傅送一根舊皮帶還這么一本正經的，真是太小氣了。

第二天，田黑牛跟著王經理來到了市里，王經理拿出一本畢業證和一只手機交給他說：“在市里的黑龍江北路，有一家金三角汽車維修服務公司，他們正在招收修理工，工資開得挺多的。這畢業證是面試時要用的，手機是公司配給田黑牛的，為了便于聯系，平時要記著充好電，不要隨便關機。”

田黑牛打開證書，見是一本技校畢業證，上面還寫著自己的名字呢。田黑牛心想，這大城市里的勞務公司就是想得周到，看來這次來著了。按照王經理的指點，田黑牛費了好大工夫，終于找到了黑龍江北路。這里地段偏僻，冷冷清清，馬路旁有幾間門面房，上面的廣告牌上寫著：金三角汽車維修服務公司。田黑牛感覺不對勁，這么個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會有誰來修車呢？就在他猶豫不決之時，從店面房里走出一個光頭，用手指著田黑牛，兇巴巴地問：“你在這兒東張西望的，想干什么？”

田黑牛嚇得一哆嗦，隨即回過神來，想起王經理的囑咐，連忙說：“我從網上看到你們的招工啟事，是來應聘的。”

光頭朝田黑牛看看，半信半疑地說：“我們找的是熟練工，不是學徒，你會修車嗎？”

田黑牛趕緊從口袋里掏出畢業證書遞到光頭手里，自我介紹道：“我叫田黑牛，是技校畢業的，學的就是汽車維修保養，在老家干過兩年，因為沒啥生意才出來找活的。”

原來這個光頭就是金三角的老板，名字叫賀三。賀三接過田黑牛的畢業證書，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見上面校長的簽名和學校的鋼印都有點模糊不清，不用說肯定是假的。于是，他瞇縫著眼，說：“田黑牛，你想到我這兒干，一定要懂規矩。該問的問，該拿的拿，不該問不該拿的千萬別多嘴多手，要不然……”

田黑牛趕緊拍著胸脯說：“老板你放心，咱鄉下人本分，手腳干凈嘴巴緊，只要能賺錢，苦點累點沒關系。”可說歸說，田黑牛心里還是挺納悶的，這破地方看不到一輛車，到時候拿什么發工資呢？

賀三大概看出了田黑牛的心思，把他帶進修理廠，一指墻上掛著的服務項目還有收費標準，對田黑牛說：“我們大部分是外出服務，地段偏僻點沒關系，只要你好好干，到時工資一分也不會少你的。”田黑牛抬頭看看，只見上面這樣寫道：我公司已開通服務熱線，二十四小時有人值班，不管什么時間什么地點，只要您需要我們，我們就會及時趕到……賀三稱這項服務為“緊急出動”。

賀三告訴田黑牛，有很多電話是在刮風下雨或者深更半夜打來的，前面幾個修理師傅因嫌這活兒太累，結果沒干多久就被開除了。賀三讓田黑牛心里也有個準備，如果干到一半不想干了，那是拿不到工資的。

田黑牛第一天上班就遇上了臺風，馬路上狂風大作，塵土飛揚。田黑牛坐在值班室里，兩眼緊緊盯著桌上的電話機，心想這種天氣可千萬不要有什么電話啊。誰知怕什么就來什么，桌上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田黑牛剛拿起電話，里邊就傳來了一位年輕女孩的聲音：“我的車在路上不能啟動了，你們快來幫幫我啊……”

田黑牛連忙安慰女孩不要著急，然后在電話里問明了汽車的情況。女孩開的是一輛本田車，剛才在路上停了一下，結果就發動不了了。看來汽車是電瓶沒電才導致無法啟動的。情況緊急，必須馬上趕到現場為車主連上電源。田黑牛放下電話，剛要出門，卻被賀三叫住了。賀三讓田黑牛把手機留在公司，然后從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只手機給田黑牛，說：“你以后外出就用這個手機打電話。”

田黑牛沒有多想，接過手機就匆匆向門外奔去。他足足開了三四十里路，才在339省道的一處轉彎口看見了那輛本田轎車。田黑牛剛停下車，本田車內就鉆出一個金發女郎，像受到驚嚇的寵物狗一樣圍著田黑牛團團轉。

經過檢查，田黑牛很快排除了故障接好了電源，就在他想回去時，金發女郎突然拉著田黑牛不讓他走。這時一陣大風卷來，金發女郎一下撲進田黑牛的懷里，她抱著田黑牛懇求道：“你不要走，在車里陪陪我好不好……”

這一下，田黑牛內心有點慌亂了，長這么大他從來沒和女孩靠得這么近。“黑牛，做人要本分……”這時，田黑牛仿佛聽到劉師傅在耳旁提醒他。他猛地推開金發女郎，鎮定地說：“你不要害怕，我在后邊跟著你，保證你安全到家。”

金發女郎知道自己有些失態，臉紅紅的鉆進汽車開著就走，田黑牛開著車緊緊跟在后邊。大約二十分鐘光景，到了一個小區，小區旁邊有一家咖啡屋，金發女郎將車停在咖啡屋前，下了車對田黑牛說：“我家就在小區里，你下來我請你喝杯咖啡。”

田黑牛想起賀三的話，搖搖頭說：“我們店里有規定，不能隨便接受客戶的邀請。”在回去的路上，田黑牛想想這金發女郎有點奇怪，車子在半路上熄火是正常的事兒，她怎么會嚇成這樣？看來以后想不到的事情還多著呢，自己一定要多留個心眼。

第二天一到店里，賀三樂呵呵地看著田黑牛，咧著大嘴說：“黑牛啊！看來我真沒看走眼，你確實是塊好材料。”田黑牛被說得一愣一愣的，心想難道昨天的事兒老板已經知道了？

還沒等田黑牛弄明白賀三的言外之意，當天中午，桌上的電話又響了，田黑牛拿起話筒，里邊有個男的著急地求救道：“我老婆被車撞了，醫院等我去簽字，可我的車沒油了……”

人命關天，這事不能耽擱，田黑牛到服務臺拿了車鑰匙，拎起油桶直奔出事地點。大約開了二十分鐘，田黑牛才看見那輛停在路邊的“黑色大奔”。車主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大腹便便的像個老板。見田黑牛給汽車加好了汽油，他從車內提出兩盒“鐵觀音”，神秘兮兮地對田黑牛說：“小伙子，我知道你們公司有規定，所以我不請你吃飯不請你喝酒，只給你兩盒茶葉，這應該沒問題吧。”

田黑牛往后退了退，心想這都是我們服務范圍之內的事，你何必這么客氣呢。于是他擺擺手說：“我們是不能收客人任何禮物的，要不然，老板立馬要炒我魷魚的。”推搡了半天，見田黑牛確實不肯收，那中年男子又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名片，對田黑牛說：“這是我的名片，以后用得著我的話，打個電話就行。”田黑牛接過名片，才知道這個中年男子叫李海濤，是家有限公司的大老板。

修車回來，田黑牛就將李海濤的名片交給了賀三，說這個李老板挺大方的，想送他兩盒茶葉他沒收。賀三聽后，愣了一下，隨即呵呵笑著夸獎田黑牛做得對。這件事過后，田黑牛暗暗發現，賀三看他的眼神再也不像以前那樣微妙了。

時間一晃到了春節，除夕前一天夜里，是田黑牛值班。他正想著給家人發個短信祝賀春節快樂，賀三突然走進來說：“在312國道上，有輛車子發動機的水溫突然升高，發動機還在冒煙，你趕緊去看一下吧。”

田黑牛很快來到了312國道，等他趕到事發地點，找了半天，也沒找到那輛事故車。田黑牛只好打電話問賀三，誰知賀三說，剛才汽車的水溫恢復了正常，車主已經開車離開了。既然沒事了，田黑牛就開車往回趕，可他剛到店門口，賀三又打來電話說，那車子的水溫又不正常了，讓田黑牛馬上趕過去。

等田黑牛第二次趕過去找到那輛黑色大奔時，時間已是凌晨兩點了。田黑牛的車剛靠近黑色大奔，車上就下來兩個人，一個是李海濤，還有一個是金發女郎。就在田黑牛發愣時，李海濤拉著金發女郎走過來介紹說：“她叫小薇，是我老婆。今天我們兩口子回老家過年，誰知車子又拋錨了。看來我們真是有緣啊……”

“原來是李老板，真是太巧了！”田黑牛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他顧不上寒暄，連忙動手檢查汽車。還好，時間不多便處理好了。就在田黑牛收拾工具準備回去時，李海濤又從車內拿出兩包“鐵觀音”，拍拍田黑牛的肩膀說：“黑牛兄弟，其實我和你們賀老板是老朋友，這兩盒茶葉是我從武夷山帶回來的，你順便幫我送給他吧。”

田黑牛以為自己聽錯了，疑惑地看著李海濤：“你和我們老板是朋友？”

見田黑牛不信，李海濤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用閩南話和對方聊了幾句，然后得意地遞給田黑牛，說：“你聽，這是你們老板的聲音，這下你總該信了吧？”

田黑牛接過手機，很快電話那頭傳來了賀三的聲音：“黑牛啊，李老板是我的老朋友，茶葉你只管帶回來，不用客氣的……”田黑牛剛掛了電話，突然黑暗中沖出兩輛警車，一群荷槍實彈的武警，一下就把李海濤和小薇給控制住了。

田黑牛看傻了，只見武警中走出一個人來，蹲下身，打開掉在地上的兩盒鐵觀音，里邊裝的竟不是茶葉，而是海洛因！這時田黑牛才看清楚，那個打開茶葉盒的警察不是別人，正是勞務公司的王經理。

原來，賀三是個毒販子，他開這個店只是個幌子，主要是想利用在外修車的時機進行毒品交易。李海濤和小薇是境外的毒販，賀三和他倆聯系上后，就想做幾筆大買賣。不過，在外交易一定要選一個信得過的人，賀三選了好多人都不滿意，不想田黑牛一來他就看中了。那天，當看到田黑牛那張技校畢業證時，賀三就放了一半心，因為那張畢業證是假的，說明田黑牛是真的來找工作的，要不然不會辦張假證來忽悠他。后來又經小薇和李海濤的兩次考驗，證明田黑牛膽小聽話，確實是個老實巴交的鄉巴佬，所以今天他們才敢正式行動。可是，賀三萬萬沒有想到，他計劃得這么周密，怎么還會露餡呢？

原來，賀三的一舉一動早被緝毒隊盯上了。那個王經理真名叫王大可，是一名經驗豐富的緝毒警察。王大可知道賀三為人非常多疑，所以才把土里土氣的田黑牛招來做臥底。為了引賀三上鉤，他又給田黑牛辦了張假畢業證。還有那只手機，雖然是只普通的手機，但緝毒隊已進行了技術跟蹤，只要賀三一關機，就等于告訴緝毒隊田黑牛又出去了。為了田黑牛的安全考慮，王大可沒有把實情告訴他，但一直派人暗中保護他。

其實，田黑牛看似老實，實際上很聰明。那晚，劉師傅送皮帶時他就有所察覺。劉師傅平時很大方，這次怎么這么婆婆媽媽的？于是他對皮帶起了疑心，經過仔細檢查，發現皮帶頭上有塊小小的芯片，他是學修車的，一看就知道這是塊定位芯片。這時他才想起，這位王經理是劉師傅的老戰友，他曾經在劉師傅的影集里看到過他倆的合影……所以到了金三角他處處留意，最后真的給緝毒隊幫了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