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妻回來了

葉林生

大成和妻子肖燕離婚四年了，如今，他和女友顧娟也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這天，大成將顧娟帶到自己重新裝修好的房子里，正在興高采烈地商量著結婚的事兒，忽聽門鈴響了，他打開門一看，頓時就愣住了：“是……是你？”

原來門外站著的，竟是前妻肖燕，她一手提著個沉沉的旅行包，一手還拉著一個三四歲的男孩。肖燕拍了拍男孩：“路路，快，叫叔叔，叫阿姨。”男孩怯生生地看看大成和顧娟，又看了看肖燕，然后小聲地叫了聲“叔叔，阿姨”。不用說，這是肖燕與后來的丈夫生下的兒子。

見肖燕和孩子風塵仆仆，一臉倦容，顯然是遠道而來，大成只好將她們母子倆先讓進了屋里，接著就問肖燕：“你來，有什么事情嗎？”“我來……”

一旁的顧娟見肖燕欲言又止，知道自己在場她說話不方便，便借口說要上街就離開了。肖燕這才開口說，自己這次帶孩子是來城里旅游的，想在他這里住幾天。大成一聽這話，就沒好氣地說：“我們已經離婚，不是夫妻了，你住在我這里不太合適，也不太方便吧？”

說起離婚的事，大成滿肚子的委屈和怨恨又涌了上來。四年前，他和肖燕結婚才幾個月，為一點生活瑣事，性格內向又倔犟的肖燕就和他鬧起了別扭，而他出于男子漢的自尊，也不肯低頭服輸。于是兩人持續冷戰，往后，肖燕竟離家出走了很長時間。這天，大成意外收到肖燕讓人轉交給他的一份離婚協議書，在那份由肖燕一手起草的離婚協議書上，肖燕竟然主動放棄了所有的家庭財產分割權。這讓要面子的大成感到十分困惑和憋屈，血氣方剛的大成一惱之下，便在那份離婚協議書上簽了字，并于當天到民政局與肖燕辦理了離婚。

然而，匆匆辦完離婚手續后，大成心里突然泛起了深深的后悔。為了挽回婚姻，也為了把事情弄個明白，大成開始四處尋找肖燕的下落，可找了很長時間，一直杳無音信。

隨著時間的流逝，大成心灰意冷，漸漸淡忘了這事。現在，剛剛熬過了這段痛苦的日子，就要和女友結婚了，無情無義的前妻卻又殺了回來，這叫什么事啊？

對于大成的冷淡態度，肖燕卻似乎早有應對，她心平氣和地說：“沒關系的，只住幾天，我和路路睡在客房里就行。”

大成冷冷地說：“不行，要不我出錢，給你們到旅館去住吧。”肖燕搖頭說住不慣旅館的房間。大成一聽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那我這里你就住得慣啊？我提醒你，現在這里是我的家，不是你的家！”

誰知肖燕卻幽幽地說：“這是你的家沒錯，可我們娘兒倆就借住幾天還不行嗎？想當初，這房子也有我的一半哩。”

肖燕這話一說，大成總算聽出些味道來了：看來她是來要房產的。當初她自愿凈身出戶，現在看到房產增值了，又反悔了。想起當初買這房子時一共花了二十多萬，其中肖燕拿了十萬，他忍氣吞聲地問：“說吧，這房子你要分多少錢？十五萬夠不夠？”見肖燕搖搖頭，大成咬了咬牙又道：“這房子雖然是比當初增值了，但也就值四十萬吧，我給你二十萬，總可以了吧？”說著，他走進里屋一陣翻找，將一張銀行卡扔在她的面前：“這上面正好有二十萬，密碼是我的生日，你拿走吧！”

肖燕連看都沒看那存折一眼，搖了搖頭：“錢我不要，我不是來要錢的。”

這下大成火了：“那你到底想干什么？告訴你，我現在要和顧娟結婚了，請你別來糾纏我！”說著，提起肖燕的行包就要往門外扔。這一吵，身旁的路路被嚇得哇哇哭了起來。

肖燕一邊哄著孩子，一邊也抹著眼淚說：“大成，好歹我們從前也夫妻一場，你咋就這么絕情啊？我和孩子不會影響你們結婚的，就住幾天都不行嗎？再說，天都這么晚了，你讓我們娘兒倆去哪兒呢？”

見此情景，大成的心又軟了下來，躊躇了一會兒，他只好說：“那……那行，愛住你就住吧。”說完，他打開門，煩躁不安地找顧娟去了。

顧娟是個心地善良的姑娘，以前也知道一些肖燕和大成的事，現在一聽大成說起這事兒，還是犯愁道：“她不要錢，又不分房產，那她想干什么？她是不是想和你復婚呀？”說著，她瞪起兩眼，問大成，“你們倆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藕斷絲連啊？”

大成急了：“這不可能，這是絕不可能的事！”說著一跺腳，“你放心吧，你要是不信，我明天就攆他們走！”

回家的路上，大成一直在琢磨對肖燕攤牌的詞兒，可進了家朝房里一看，頓時怔住了。只見房間已被肖燕收拾得變了樣子，墻壁上貼滿卡通畫和路路的照片，她正從行包里拿出孩子的衣服，仔仔細細地往衣櫥里放，甚至還有幾件嶄新的玩具，也已放在床邊的柜子上。

大成氣壞了，上前吼道：“好啊，你說就在這兒住幾天，這哪是只住幾天，明明是想在這兒安家扎根的樣子嘛。”說著他氣哼哼地問道，“你別做夢了，你是不是想和我復婚？”

“復婚？”肖燕抬起頭來看了看他，不假思索地搖了搖頭，“你們已經在張羅結婚了，何況我們離婚都這么多年了，我也沒有這個資格，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這倒讓大成迷糊了：“那你說，你這樣做，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肖燕不說話了，只是低下頭去一把把抹眼淚。沉悶了半晌，她把孩子拉過來，又鼓起勇氣似的推到大成的面前：“路路，叫、叫爸爸。”

孩子迷蒙地看看大成，又看了看肖燕：“媽媽，你不是一直告訴我說，我沒有爸爸嗎？”

肖燕苦笑了笑：“路路乖，你有爸爸的，他就是你爸爸，快叫呀！”

路路乖巧地叫了聲“爸爸”，然后忽閃著大眼睛望著大成。

大成心里一咯噔，他問肖燕：“你，跟我離婚后一直沒有結婚？這孩子不是……他幾歲了？”

“四歲零兩個月。”

大成心里暗暗一算時間，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從時間上推算，眼前這孩子，正是肖燕出走那時懷上的，應當是自己的親生骨肉。

這一夜，大成在自己的屋里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心里總有一股說不清的滋味。思前想后他拿定了主意，如果肖燕這次來是為了把孩子留給自己，那么自己也會說服顧娟收下孩子的，畢竟血濃于水啊。

第二天早上，大成起床一看，肖燕已經為他做好了早飯，她和路路正靜靜地等候在客廳里，面前是收拾好了的包裹，他這才注意到，臥室已經恢復了原樣。肖燕說：“我和路路在這里給你添麻煩了。我們準備今天走，是夜里的火車。走之前，我想再求你一件事，不知行不？”

大成點點頭：“只要我能辦到的我就一定辦，你說吧，什么事？”

“路路這孩子很可憐，在鄉下長到這么大，還沒去過兒童樂園，今天還有一天的時間，你陪孩子去玩一玩，行嗎？”

想著孩子是自己的親骨肉，大成心頭升起一種本能的父愛，他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了。

早飯后，他牽著路路的手，正要和肖燕一道去兒童樂園，肖燕的手機響了。接完電話她告訴大成說，今天要去辦件事，讓大成先帶著路路去，然后就匆匆離開了。

路路跟大成在一起，在兒童樂園里越玩越開心，很快就沒有了原先的那種陌生感。不知不覺，眼看快到傍晚了，兩人才依依不舍地離開兒童樂園。出了兒童樂園大門不遠，大成忽然發現不遠處有一個女人，正踉踉蹌蹌地迎面走來。到了近前一看，竟是面色憔悴的肖燕。

大成一愣：“你怎么了，身體不好？”

“沒什么，就是頭……有點……”肖燕的話沒說完，身子一軟就倒了下去。

大成一見，急忙伸手將她托起來：“我送你去醫院！”

肖燕卻掙扎著站穩了身子：“不，我沒事的。”

說也巧，從單位下班的顧娟正路過這里，恰巧看到了這一幕情景。不明就里的顧娟心里又惱又委屈，上前扯住大成哭了起來：“你們藕斷絲連的真是沒錯。你說，你到底是想和她復婚，還是想和我結婚？今天，你決定吧！”

大成急得連連搖手：“顧娟，不是的，你聽我說……”一時間，路邊圍了許多看熱鬧的人。等大成解釋完了，終于讓顧娟消除了誤會，他們這才發現，肖燕已經帶著路路不聲不響地離開了……

半個月后的一天，大成正在家里張羅著婚事，突然接到顧娟的電話，說她在市二院的門口等他，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說。大成連忙趕去，只見顧娟兩眼紅紅的，忙問她出什么事了？

顧娟卻對大成說：“你知道你的前妻這次回來，是為了什么嗎？你進去看看就知道了。”說著，將大成帶進了一間病房。

大成上前一看，竟是肖燕躺在病床上。

原來，昨天肖燕因身體虛弱又暈倒在路邊，是過路的好心人發現后將她送進醫院來的。而路路那孩子，此前已被肖燕送進了市里的福利院。

此刻，大成心里滿塞著一個大大的謎團，他問道：“肖燕，你這次回來，究竟是為了什么？”

“為了……路路這孩子。這孩子，他……不是你的。”兩行淚水從肖燕的眼里流了出來，“大成，我對不起你，真的對不起你……”

“四年前，和你鬧別扭的那段時間里，我在一次迷失中做了越軌的事情，不久竟然懷孕了。我問心有愧，覺得不配再和你生活在一起，只好選擇出走，獨自去了南方，靠打工謀生。在那里，我曾想過要將肚里的胎兒打掉，可臨上手術臺之前，想到孩子是無辜的，我實在不忍心……本來，我無顏面對你，可幾個月前，我被查出患了癌癥，已經到了晚期……你知道，我的父母在四十多歲時才有了我，他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我做出這種出格的事情，何況，他們也年老體弱，已根本沒有能力收養這個孩子……那個造孽的男人，又早在一次車禍中死了。可憐這孩子，已經沒有一個屬于他的家，因此我回來，是想把他托付給你。我知道，你是個很有責任心的男人。那天，我就是想讓你帶著孩子去兒童樂園，讓他和你在一起玩熟了，然后我悄悄地離開……”

說到這里，肖燕無力地嘆了一口氣：“可是接下來，想到你和顧娟眼看著就要結婚了，我忽然又覺得我不應該這么做……我曾傷害過你，現在不能再傷害你了。所以，我就費了些周折，把孩子送進了福利院。”

原來是這樣！大成百感交集地說：“肖燕，怎么會是這樣呢？其實，每個人一輩子都會遇到很多不如意的事情，只要把握好自己，就沒有解不開的結啊！”

肖燕死后，大成也陷入了一種深深的自責，假如從前自己能夠多包容一點，假如從前自己不和肖燕鬧別扭，或許肖燕也不會有后來的迷失……懷著這樣的心情，幾天后大成一個人悄悄去了福利院，他想去看看路路這孩子，并帶去了好多新買的玩具。

快到福利院的大門口時，大成忽聽有人喊了一聲：“等等我！”大成回頭一看，見是顧娟，以為她忌諱這事，嚇得一下愣在那：“顧娟，我……你……”

顧娟說：“我反復想過了，我們干脆把路路接回來吧。”

見大成半信半疑，顧娟笑著說：“孩子是無辜的，他還小，應該有一個完整的家。再說，也看在你和你前妻的分上呀，你同意嗎？”

大成喜出望外，激動地連連點頭：“我同意，我同意！”說完，兩個心靈相通的新人緊緊擁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