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黃年華時

青果先森

無數(shù)姑娘都幻想著自己和一個高大帥氣、學習成績好、動起來打籃球靜下來彈吉他的完美男生同桌。如果坐我旁邊的名叫孟樊的人不是一個膚色能對人類造成強烈的視覺沖擊的黑人大哥的話，我真沒準一咬牙一跺腳就能結束我16年的單身生活。

孟樊從坐到我旁邊開始，初中三年沒有變過。

[一]

初一那年開學軍訓，因為我比較活躍，所以四處蹦跶四處打招呼求認識，然后我就看到了臉黑得無法比擬的孟樊。

他沖我笑了一下，那一口白牙襯得他的臉更黑了，我頓時石化。

我第一眼看到孟樊的感覺……怎么說呢，我覺得孟樊的長相挺復古的。當然不是那種唐宋元明衣袂飄飄的風流少年，而是更久遠一點的——山頂洞人。

排座之后我右面是孟樊，左面與我相隔一個過道的男生是個典型文藝型帥哥。所以每次把腦袋靠在桌子上滾來滾去的時候那種感覺……往左一看像是看見了曙光，往右一看像是被踢出了天堂。

后來我學聰明了，只往左看，避免視覺反差造成的強烈失落感。有時候看著看著就呆了，孟樊就很不懂事地在我旁邊弄出巨大的聲響嚇我一跳。

“看什么呢？”孟樊在我旁邊一臉欠揍地說。

“管得著嗎你？”

“你一直盯著小正直看，有什么企圖？”

嗯，小正直是我左面的文藝男鄭文志的外號。

見我不說話，孟樊又湊近了一點問：“你是不是想送給他一首歌？”

“啥？”

“妹妹你坐船頭啊，哥哥我岸上走！”

[二]

同桌一年后我發(fā)現(xiàn)，大量實驗結果表明，孟樊奇葩的外表下還隱藏著一個奇葩的大腦。

比如說物理老師上課講分子熱運動規(guī)律的時候，老師說分子之間的間隔過大的話，它們的引力就不足以把他們吸到一塊兒。

“你們應該都聽過那個成語——破鏡難圓——鏡子為什么難圓？就是因為摔壞了以后分子間隔變大。”物理老師一推小眼鏡，環(huán)顧四周道，“誰能給我舉一個相似的例子？”

在大家默契地沉思著的時候，孟樊孟大爺突然嗷一嗓子來了一句：“破鏡難圓，覆水難收。”說完以后還唱上了，用豬八戒背媳婦兒的調(diào)唱汪蘇瀧的歌：當我放手你的溫柔，就算覆水也會難收。

然后笑得有點干嘔的我差點沒把心肝脾肺吐出來。

再然后……孟大爺就被老師扔出去罰站了。

下課的時候我打著關心他的旗號去看他熱鬧。凍得直打噴嚏的孟大爺居然還挑著眉毛意氣風發(fā)地跟我說，“吹了一節(jié)課小涼風，溫度適宜，感覺倍兒爽。”

他那一臉賤樣兒讓我想起了我親愛的偶像曾小賢。

后來有一天，孟大爺突然問我，“你喜歡什么樣的男生啊？”我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學習好的。”

因為當時我拉著他在看期末考試學年大榜，孟大爺仰著腦袋看了一眼第一名那一欄里鄭文志的名字，嘆了口氣。

孟大爺又偷偷問我：“你喜歡小正直吧？”

我愣了一下。“啊？”

“別裝了。也不知誰，沒事就瞅著他發(fā)呆。”

我抽著嘴角說：“你如果長得不這么反人類，我天天瞅你就行。”

這次輪到孟大爺嘴角抽筋。

[三]

初三開學之后，孟樊這丫跟魔障了似的，復習資料堆了一桌子。我偶然一瞥，發(fā)現(xiàn)他甚至買了高中的資料來看，我頓時感覺自己卑微到地縫底下的十八層地獄里。

小正直的桌子上只有中考模擬試題。他告訴我，高中課和初中基本不挨著，熬過中考這個坎兒就成了，高中課不急著學。我佩服他聰明大腦的同時順便鄙視了一下只知道傻用功的孟樊。

孟樊從上初中開始就問過我兩次，你是不是喜歡小正直。這是第二次。

而這次我沒有否認。

孟樊沉默了半天，問我：“你覺得我和鄭文志比差在哪兒？為啥咱班女的都喜歡他？咋就沒人喜歡我呢？”

我想了半天說：“你倆沒可比性。”

“那他哪兒好啊？”

“長得白啊，在強光底下可以隱身。”我有意戳孟樊的痛處。

“那有啥？我還能在黑夜里穿梭時空呢！”孟樊一攤手，一臉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除此之外呢？”

我皺著眉深思了一會兒：“他會唱歌。”

孟樊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誰說我不會唱歌了？誰說的？”他一撩頭發(fā)就扯嗓子開唱：“妹妹你坐船頭啊哥哥我岸上走，恩恩愛愛纖繩蕩悠悠……”

還是怎么唱怎么像豬八戒背媳婦。

[四]

臨近畢業(yè)的時候，我決定給小正直寫一封很長很長的情書。

我趴在桌子上打草稿，一邊寫一邊不時偷偷看他一眼，他棱角分明的側臉在陽光底下顯得異常耀眼。我突然在想如果能不畢業(yè)，能讓我這么一直看著他，該有多好。

而煞風景專業(yè)戶孟大爺突然在我耳邊說了一句：“咦？在寫情書啊？”

這我才發(fā)現(xiàn)在我看著小正直發(fā)愣的時候，孟樊已經(jīng)看完了我寫的東西。

“我告訴你個秘密你聽嗎？”孟樊一臉認真地看著我。

“嗯？”

“小正直有女朋友。”

我頓時覺得心臟漏跳了幾拍。

孟樊嘆了口氣：“你傻啊？那么好的爺們兒會是剩男嗎？”

——這是孟大爺三年之內(nèi)說過的最有道理的一句話。

也是最讓我心疼的一句話。

[五]

我開始專心學習，不再想什么小正直和他的女朋友，所以第一次模擬考試之前的最后一次期末考試，我的名次比以前靠前得多。而讓我大跌眼鏡的是，孟樊居然進了學年前十。

“你看，我沒白忙活吧？”孟樊一臉小人得志地看著我，我瞪了他一眼埋頭寫作業(yè)。

再然后，循規(guī)蹈矩地，我們做題、考試、再做題、再考試，一直熬到了畢業(yè)那天。

畢業(yè)典禮是在學校大禮堂舉辦的，孟樊當眾唱了一首歌，讓眾人驚訝不已的是，他的聲線完美得出人意料。他閉著眼睛唱樊凡的《我想大聲告訴你》，似乎是動用了全部感情。

這一次，用的不是豬八戒背媳婦的調(diào)兒。

——我想大聲告訴你，你一直在我世界里，太多的過去難割舍難忘記。

孟樊唱完最后一個音，睜開眼睛沖著在臺下聽愣了的我笑。這我才注意，三年過去，孟樊長得已經(jīng)沒有以前那么——過分了。甚至他一口潔白的牙齒還和膚色有種說不出的搭調(diào)。他下場直接奔我過來了，我倆坐在臺下看別人的演出，一直無言。

直到小正直上場彈吉他，臺下尖叫聲掌聲不停的時候，孟樊才一邊捂著耳朵阻擋旁邊人的喧鬧聲，一邊跟我大聲說：“告訴你兩個秘密，你聽不？”

“說唄。”我也捂著耳朵沖他喊。

“說了你不能打我。”

這時候尖叫聲小了很多，孟樊和我默契地松開了捂耳朵的手，他說話的聲音也恢復了正常：“第一件就是，鄭文志的女朋友其實是我給介紹的。”

“啥？！”我睜大了眼睛。

“說好了不打我的！”他身體后傾，和我保持著他自以為很安全的距離。

我看他一臉弱智兒童歡樂多的樣兒，擺擺手說：“不打你。第二件呢？”

“這第二件啊——”孟樊頓了頓，小聲嘟噥了一句，“我喜歡你。”

小正直彈完了整首曲子起身謝幕，尖叫聲又上來了，弄得我頭皮發(fā)麻。我又捂著耳朵沖他喊話：“你剛才說啥？我聽——不——見——”

孟樊憋足了勁兒又喊了一遍：“我說，我喜——歡——你！”

我頓時有種錯覺，就是這滿禮堂的歡呼聲都是因為孟樊那一句話而生的。

小正直下場，主持人開始念那無聊的串詞。孟樊問我，你聽見了嗎？

我聳聳肩：“沒啊。”

這次他憋得臉通紅也說不出第三遍了，瞅著他猴急的樣子我就想樂。他最后放棄了，老老實實地看節(jié)目，直到典禮結束，他出了禮堂，踩著特別僵硬的步子走在我前面。

“孟樊。”

“嗯？”他停下來回頭看我。

我深吸一口氣，盡量讓每個音拉得平緩悠長。我看著他的眼睛，輕輕地說：“你猜，我答不答應你？”

編輯/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