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家蕩產助兒考SAT 失敗了

大雁

資料表明，我國出國留學人數每年正以超過20%的速度增長，北京、上海、廣州、南京等地增幅更達30%。據估算，一般一個孩子從國際高中到歐美讀本科的費用大致在150萬左右。如此高額的成本，按理說應該只有富人才承受得起。可是，近年來，卻有眾多普通家庭加入到讓子女讀國際高中考國外大學的行列中來。

姚朝亮的父母希望兒子考世界名校，就是傾家蕩產也要供，并不惜以放棄國內高考為代價。父親的生意破產了，兒子連繼續讀國際高中的錢都沒有了。全家人拼盡全力，可姚朝亮的“洋高考”成績卻拿不到獎學金。上百萬元的學費、生活費沒法解決，只好轉而參加國內高考……

世界名校是個夢，

放棄高考全力投入考SAT

2010年7月中旬，15歲的姚朝亮拿到了中考錄取通知書，他被省重點高中沈陽市第三中學錄取了。可是，他和父母卻選擇放棄，拿著中考成績單進了一家私立國際高中。因為他們已決定放棄國內高考，要參加“洋高考”，考歐美大學。他們知道讀這種國際高中一年的費用是17萬元，三年高中加上讀歐美大學的費用得150萬至200萬元，可他們愿意供。

姚達理、劉佳琳夫婦，在沈陽太原街有個鋪面，做服裝生意，平均年收入38萬元左右。他們買的商品房148平方米，雖然每個月要還2600元的房貸，可家里的日子過得還不錯。

兒子中考前半年，他倆決定將來讓兒子參加“洋高考”。他們認為，兒子參加“洋高考”，在歐美大學畢業后可以留在國外；即使回國，有洋文憑也能找到好工作。他們想，即使自己過窮日子也得讓兒子將來出人頭地。

姚朝亮早就不喜歡中國的應試教育，向往歐美的教育，聽說父母肯供他參加“洋高考”，心里樂開了花。

2010年9月1日，15歲的姚朝亮走進了沈陽這家私立國際高中。放學回到家，他開心極了：“爸爸媽媽，你們送我進這樣的學校讀書，太好了！老師講課就是啟發我們思考，課堂氣氛特別輕松，還有那么多具有國際視野的外教，真讓人眼界大開。”

姚達理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說：“為了你的前程和幸福，我和你媽拼了！”

光顧著高興的姚朝亮沒在意父親的這句話，其實，父母此刻的壓力像山一樣重。

姚達理夫婦每年的收入38萬元，需要還房貸、養車，每年給兒子的學費是17萬元，這樣已經捉襟見肘了。他們還得為兒子將來去國外讀書準備學費和生活費，那可是百萬元之巨啊！夫妻倆商量，要用三到五年的時間掙出這筆巨款。

2011年1月初，家長會上，姚朝亮被鄭老師點名表揚。雖然他成績不是最出色的，可創造性思維能力很強。鄭老師說，創造性思維能力，是能否考上世界名校的關鍵。

原來只想讓兒子考上歐美的大學，可現在鄭老師說兒子有考上世界名校的潛能，姚達理大喜過望，對妻子說：“我才初中畢業，兒子要是能考上世界名校，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啊。所以，咱倆得加把勁為兒子讀書掙錢。”

夫妻倆憧憬著未來，滿心歡喜。

為賺兒子留學錢，

瘋狂父親借高利貸致破產

2011年3月底，姚達理拿著40萬元去廣州進貨，這其中有15萬元是月息一分利的高利貸。這在太原街商戶中是比較常見的，進貨時缺一小部分錢就借高利貸，稱之為“拆借”。一般這種拆借都是借10%～20%，再多一點壓貨風險就太大了，姚達理此時已冒險了。可為了多給兒子掙錢，他甘冒風險。

結果，此次他進貨的眼光好極了，進的貨一個月就賣光了，除去還高利貸，凈賺14萬元。夫妻倆高興極了，劉佳琳又哭又笑：“這一個月，嚇得我連覺都睡不好，這要是把貨壓手里，利滾利，我們可就完了。這下好了，看來老天爺也眷顧咱家朝亮……”

而姚達理卻冷靜地在策劃一次大行動。他先是在沈陽本地和周邊的服裝廠進了點貨維持正常生意，然后把生意交給妻子，自己則南下廣州和上海看行情。此時南方人已開始穿夏裝，而往往北方夏季服裝的流行趨勢是跟隨南方的。

2011年5月中旬，他拿著85萬元準備南下廣州和上海進貨，其中竟有50萬元是高利貸。這樣比例的高利貸，他是明白風險有多大的。可被掙大錢激勵著，又對自己的眼光有信心，他決定搏一搏。

劉佳琳害怕極了，說：“達理，一旦看走眼，咱可還不起這么多高利貸呀！是有許多人膽大發大財了，可你也看到過，許多膽大的人也破產了……”此刻姚達理決心已定：“放心吧，我有預感，肯定能賺！”

姚達理搏的是他的預判。他認定這個夏天肯定會流行戶外速干衫和速干褲，還有一些樣式前衛的夏裝。于是，他進了80萬元的貨。

2011年6月初，進的貨全部到手，姚達理夫婦等著火熱的夏天來臨，他們做著發財的夢。

可是，這個夏天來得格外晚，到了6月中旬，人們還穿著春裝，夏裝自然無人問津。劉佳琳急得滿嘴都起了泡。沒掙到錢，也得還高利貸的利息。如果不還，就得利滾利。姚達理鎮定地說：“滾就滾吧，滾一個月沒事！”

可是，7月初，人們還在穿春裝，連姚達理也坐不住了。

7月中旬，天終于熱了，人們開始買夏裝。可是，出乎意料的是，許多商場的戶外服裝品牌卻開始5折出售夏裝。這個價是姚達理進貨的價呀！如果不賣連本錢都得壓下，他可壓不起一年的貨，于是只能成本價出售。

而其他款式的貨，姚達理也看走了眼，在沈陽都沒流行起來，只能低于成本拋售。

姚朝亮并不知道父母的境遇，期末考試，他得了班級第四名。同學約他去旅游，考察各地的風土人情和人文景觀，說這些將來“洋高考”都用得上。

兒子有需要，姚達理夫婦咬牙拿出1萬元交給兒子。

半個月后，姚朝亮回來了，向父母講見聞和觀感。雖然他們不太懂，可明白給兒子的錢沒白花。但他們卻高興不起來，因為生意太差了。

到了8月下旬，沈陽已無人買夏裝了，姚達理還壓著一半的貨，只能甩賣。到8月底，他只收回58萬元。50萬元的高利貸三個半月后要還72萬元，還差14萬元。高利貸如果不還，一年后就是賣房子賣鋪面也還不起。無奈，他只能豁出臉面向親友借錢還高利貸。

這個夏天，姚達理夫婦元氣大傷。為了維持服裝店的正常生意，他們只好把車賣了13萬元進貨。

這樣下去，兒子的“洋高考”怎么辦？即使考上世界名校，出國讀書的費用也沒有著落。不能因為沒錢耽誤了兒子的前程，蜇伏了半年后，姚達理又開始賭了，又要借高利貸進貨。

劉佳琳堅決反對：“別再跳火坑了！咱們還是平平穩穩地經營，不要異想天開。兒子用錢時咱賣了房子、鋪面供他，打工養活自己！”姚達理沮喪極了，車已經賣了，還欠親友14萬元。就是賣了房子賣了鋪面，也不夠兒子用的呀。走投無路的他像一只困獸，只能再搏一次了，他不信還會那么倒霉。

孤注一擲的結果是輸得更慘。到2012年7月底，姚達理已欠下高利貸80多萬元，只能賣房子和鋪面了。

2012年8月中旬，他們賣掉房子和鋪面，共102萬元。還了87萬的高利貸，剩下的錢只夠還親友的債。姚達理在沈河區租了49平方米的普通民宅，月租金500元。

此時，姚朝亮才明白，父母遇到了大危機。他當即向父母提出，不再讀國際高中，轉入普通高中；不參加“洋高考”了，準備參加國內高考。

姚達理夫婦絕不允許兒子放棄，可自己又沒錢供。這時，姚達理的父母來了。老人認為，即使姚朝亮現在轉向準備國內高考，有太多的知識沒學，他也不可能考上好大學。所以，只能賭最后一次了，就是賭姚朝亮能拿到全額獎學金。

姚父安慰兒孫，賣掉他和老伴的房子，供姚朝亮參加“洋高考”，做最后一搏。

“洋高考”和國內高考雙失利，

少年瘋了全家慘了

姚朝亮知道，他再抗拒也是徒勞。只有拼命學習，拿到歐美大學的全額獎學金，才能解決這一切困難。

姚家老人賣掉了43平方米的老宅，拿到了27萬元，擠進了兒子租的房子。他們先給姚朝亮交了一年學費17萬元。姚朝亮住校，只有周末回來。

自己的鋪面賣了，劉佳琳去太原街一家服裝店當售貨員，姚達理只能出去打零工。

而此時，壓力最大的是姚朝亮。17歲的少年，順風順水一路走過，從未遇到過困難。現在，他一下子長大了，明白全家人把一切都賭在他一個人身上。他勝利，則全家勝利；他失敗，則全家失敗，并且變得一無所有。

姚朝亮開始拼命學習，夜里偷偷打手電筒在被窩里看書。周末晚上，姚朝亮看到勞累了一天回到家的父母，非常心疼，經常躲進房間里偷偷地哭。

父母傾家蕩產，爺爺奶奶賣房子賣地，這巨大的壓力仿佛把朝亮罩在無形的塔下，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開始失眠，煩躁不安。不知道情況的老師批評他：“朝亮，你最近怎么了？好像你的創造力丟了，活力也丟了。很快就要高考了，你要盡快找回狀態。咱們參加的SAT（美歐等國大學的考試方式）等考試，考的可都是創造力和思考能力，必須要有好的精神狀態……”

姚朝亮已在這所國際高中學習兩年多了，也看過多套SAT考題，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可是，面對越來越大的精神壓力，他的各種能力可怕地隨之遞減。

2013年1月，姚朝亮在父母的陪同下，前往香港參加SAT考試。他的知識部分分數很高，可這部分占總分的比例不足1/4。而體現創造力、思考能力和獨特見解的題目，他的分數則平平。這樣的成績，別說進世界名校，就連進歐美國家的三流大學都困難，更別說拿全額獎學金了。

姚達理夫婦比兒子還著急，可他倆努力鎮定下來，勸兒子：“一次失敗不算什么，5個月后再考（SAT等考試是每年的1月和6月考試，一年考兩次）。只要你狀態調整好了，肯定能行！”

姚朝亮病倒了，高燒成肺炎，可他卻帶病堅持上學，他明白自己已無退路。

這時，老師知道了姚朝亮的情況，找姚達理夫婦談話，勸他們替姚朝亮在國內報名高考，因為以他現在的狀態拿到歐美大學的全額獎學金的可能性太小了。姚朝亮終于同意報考國內高考，但表示同時也報考SAT，雙管齊下。

2013年4月中旬的一天中午，同學劉明說：“朝亮，我媽媽說昨天在太原街看到你媽媽在給別人賣服裝，怎么你媽放著自己家的生意不做，跑去給別人幫忙？”

姚朝亮突然覺得全班同學的目光都在盯著自己，而且滿是疑惑和不屑。他的情緒突然失控，暴怒道：“你明明知道我家破產了，知道我家的房子和生意都沒了，卻還在大庭廣眾之下羞辱我，你想看我笑話是吧？”說完揮拳沖向劉明……

老師向校領導和劉明的家長解釋了姚朝亮家的近況，大家都理解他的處境，于是不做追究。

姚朝亮卻從此覺得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著他，所有人的表情都在嘲笑他。他低著頭只顧學習，情緒極度低落，他開始經常失眠、做噩夢。

2013年6月，姚朝亮分別參加了國內的高考和“洋高考”。考試結束，姚朝亮就一直緘默不語，臉陰得像暴雨前的天空，他自己知道考砸了。那段日子，他不見同學和老師，連父母都躲著，內心充滿了恐懼，滿腦子想的都是：我成績不好，父母怎么辦？爺爺奶奶怎么辦？

6月中旬，考試結果出來了，姚朝亮的“洋高考”成績只能考上美國普通大學，拿不到1分錢獎學金，如果去讀得需要130萬元左右的學費和生活費，肯定得放棄了。而國內高考的成績只有432分，只是普通大學的分數。

2013年6月14日凌晨，姚朝亮割腕自殺，幸被家人及時發現，揀了條命。沈陽精神衛生中心確診，姚朝亮患有嚴重的抑郁癥，需住院治療。

得知孫子自殺，爺爺心臟病發作住進了醫院，雙重打擊使得奶奶也因高血壓住進了醫院。全家惟一的希望破滅了，姚達理夫婦痛苦地往返于兩個醫院三個病房之間……

2013年6月17日凌晨，失魂落魄的姚達理呆望著窗外黑沉沉的夜空，身心俱疲。他決定一了百了，留下遺書后用水果刀刺向自己的腕部。好在他被搶救了過來，可醒來后他卻大喊大叫：“為什么救我？是我害了全家人，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年邁的父親狠狠地抽了他一個耳光：“你要死，好啊，我和你媽，還有你媳婦，都死了算了！我們都死了，朝亮也活不成了……”

姚達理呆住了：是的，如果此時他再做蠢事，親人們可怎么活啊？他明白，自己得撐下去，得照顧父母和兒子。

2013年6月下旬，筆者采訪時，這一家人還處在悲傷和絕望中。

逞強讓兒子讀高收費的國際高考，為掙快錢冒險借高利貸，結果卻落得慘不忍睹！筆者在沈陽了解到，許多家長為供兒女參加“洋高考”，賣房子借債的大有人在。他們把全部的希望都賭在子女的成材上，而成功者畢竟是少數，多數人家從此幸福全無，悲劇屢屢上演。

編 后： 一個人怎樣才算成材？一個人成長的目的是什么？

似乎這樣簡單的問題，現在仍舊是許多中國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難題。考大學、出國留學，已經成為許多普通中國家長腦海深處根深蒂固，卻又懵懂未知的夢想。這里我想問一下他們，你們千方百計把孩子送出國上學，為的是什么？無外乎能拿到綠卡，或者有了名聲地位，回國也能找份不錯的工作，將來能夠生活得富裕、幸福。好，這就簡單了。人生的美好與否，不可能畢其功于一役，不是一次考試就能決定的。需要一個人用一生的時間去行走、去積累。如果在前半程就搭上了孩子和一家人的全部生存家當，這樣的通關還有意義嗎？

人之所以為人，是由健康的體魄和健全的人格組成的。絕不是那一堆所謂的高分證書，更需要有正確、健康的心理認知、平和豁達的心態。可惜，在一味追逐名利的過程中，很多人已經忘記了個體存在的真實意義。

奮斗時，人需要跟自己較勁。但為了一些不切實際的目標去壓榨自己和親人，這就不是較勁了，這就是要命。但愿這樣要命的事情越少越好。

（責編/鄧琳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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