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心游戲

三色堇

內容簡介：歐東升算是安娜的救命恩人，打從她十三歲時在貧民窟被他救起的那一刻開始，安娜就對歐東升情根深種。然而，不論她這十年花了多少努力，歐東升始終對她的愛意熟視無睹。可當她被同學強暴的時候，歐東升卻表現得那么激動。直到安娜二十三歲的生日派對上，歐東升無故離去，安娜才發現這些年來，歐東升一直小心翼翼隱藏著的心事……

楔子

特護病房內，一抹頎長的身影靜靜地注視著床上躺著的那個人。

她的臉上覆著一張氧氣面罩，身上插滿大大小小不同的輸液針管。

她長得很美，臉色卻無比蒼白。

少年的手慢慢地握著她冰涼涼的手，越握越緊，他對她發誓，一定會想盡辦法治好她。

1.她愛了他十年

相處的十年中，歐東升對安娜說得最多的話就是那么一句，安娜，我當年撿你回來并不是要你愛上我的，所以，請你停止這樣的行為。

可安娜哪里試過聽入耳，她幾乎是對歐東升一見鐘情，十三歲她在貧民窟艱難地生存，和十七八個小孩爭一個干癟的饅頭而頭破血流，她被好幾個孩子踩在腳下，一張臉痛得歪向一邊，身上有著幾十處大大小小各種爭斗以后留下來的傷口，就在她以為自己就要死掉的時候，是十八歲的歐東升把她從死神那里給拯救出來的。

他像一個天神，出現在安娜面前的時候仿佛一身金光包圍，他英俊不凡，一雙淺藍色的眼睛像一面深沉的海洋，讓人忍不住沉溺其中，他給她一切最好的東西，食物、衣服、教育，讓她從一個落拓的孤兒慢慢成長為一個美麗動人的公主。

盡管，其實歐東升比安娜大不了許多，可在她的面前，他一向給她無比成熟的感覺，仿佛歷經滄桑，是一個名副其實的老頭子。

安娜這些年沒少做過很多事情，很多想讓歐東升愛上自己的事情。十五歲的那一年她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折了九百九十九顆愛心，裝在大大小小的透明玻璃樽里，偷偷放入歐東升的房間；十八歲的那一年，她不知道看了哪個電視劇受到了啟發，趁歐東升回來以前脫個光光，想把完整美好的處子之身送給歐東升；二十一歲她被歐東升送去德國留學，她抵不住盛大得不可思議的思念，每個月都堅持飛回來看他。

那些盛滿愛意的愛心被他當做垃圾給處理掉，在她脫光光送到他面前去的時候，他正人君子地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到她身上去，還有，不管她怎么執著從國外回來，他待她始終客氣得像對待小妹妹一樣。

他的無動于衷，從來都是無聲勝有聲的強勁武器。

安娜拿到畢業證書以后從遙遠的德國飛回來國內，彼時歐東升的生意已經做得有聲有色，分公司都開了好幾家，可他依舊喜歡任何事情都自己處理，親力親為，安娜偷偷地站在他身后，凝望他在書房凝神思考的側影，不知怎么，鼻子一酸，眼淚涌出眼眶，撲簌撲簌地往下掉。

為了那個該死的畢業設計，她有大半年沒有回國看他，他也很少主動聯系她，偶爾會給她發幾個郵件，可每次都只有簡單的兩三行字，簡單得安娜都可以倒背如流。

“回來怎么不做聲？”

歐東升的聲音淡淡的，帶著一絲慵懶的倦意，他投身工作的時候很少會分神，也喜歡把每一件事情都做到極致，這樣的男人，的確很難不讓別的女人心動。

可明明，安娜從來沒有見過他的身邊出現過任何女人，當然，除了她自己以外。

然而，這么多年以來，每次安娜質問歐東升的時候，他都會禮貌而疏遠地拋出一句，“我早就心有所屬了。”

“你說謊！”根本沒有第二個女人，何來所謂的“心有所屬”！

可每次，歐東升都只是淡淡地回她一副“信不信隨便你”的表情。

每每想起這些，安娜都會覺得深深的挫敗。

“我怕打擾到你工作。”安娜小聲地回了一句。

“以往回來都大鬧大叫的，這下突然淑女起來，我還真的不太習慣。”他回頭，朝著她站著的位子靜靜地笑，歐東升身上的白襯衫和黑西褲泛著清冷幽幽的光，他似乎整個人都在發著光。

安娜仿佛沒有聽見他的揶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被他美好得不似真實的整個人給震撼到。

十年的時間，足夠讓一個少年長成溫潤如玉的男人。

“哦，東，我告訴你一件好消息啊！”安娜立刻端出一副歡快得不可思議的口吻來，她一步一跳地來到他的身前，歐東升拘謹地后退幾步，他以為她又要像以往那樣給他一個扎扎實實的熊抱。

可她并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嘴角掛上一抹淡淡的苦笑。

“不要這么防備我，”她率先開口，一雙明亮的眼睛閃過一絲不安和忐忑，“告兒你，你不要我，還有很多男人排著隊等著約會我。”她故作輕松的口吻聽起來可一點兒都不輕松。

哦？

“所以？”

“我談戀愛了！”

2.他不能把她追回來

知道安娜談戀愛，歐東升果然什么激動的表情都沒有，哦不對，應該說，從她第一眼看到他開始，她從來沒有看到他發怒或者生氣，不論遇到什么事情，歐東升都能從容坦然地應對，任何困難都能夠游刃有余地解決掉。

他就是這樣性子的人，仿佛沒有一丁點的破綻有跡可尋，安娜一早就料到會這樣，她想，也許她不再對他死纏爛打，歐東升才會覺得開心。

歐東升讓安娜把那個男孩子給帶回來吃飯，安娜把她玩得最好的同學找來，金發碧眼的大帥哥卓晨，其實也是喜歡安娜的，以最好哥們的身份一直默默地守在她的身邊，歐東升坐在長桌的這一端，靜靜地打量安娜的“男朋友”，他看了好一會兒，眼神帶著不容忽視的研究和思考。

三個人簡單地吃了一頓飯，一桌子美味的豐富菜肴，歐東升像是長輩一樣簡單地問了對方好幾個問題，安娜想著做戲要逼真一些，不停地往卓晨的飯碗夾菜，不停喚他親愛的，歐東升淡淡地笑著，偶爾也會望向安娜，安娜卻別扭地把臉轉向別處，不去回應他的目光。

“安娜，這個男孩子不適合你。”

等卓晨回去以后，歐東升來到她的身后，靜靜地對她說了一句。

天知道這一句話對安娜來說是有多么驚喜，從十年前開始，她一直那么努力地在他面前表演自己，渴望他能正眼看一下自己，都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不論她做什么，只要不惹到麻煩，歐東升統統一笑置之，不作任何干預。

“為什么？”安娜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了起來。

歐東升略略沉吟了一下，沒有看她，只是若有所思地說，“你不愛他，何必為了讓我在意而做這么一場戲。”

安娜詫異地看著他。

前一秒，她還天真地以為，歐東升這么說，是因為他對她談戀愛的事情在意了起來，卻不知道，一切都瞞不過他的一雙眼睛。

在他的面前，她總是幼稚得像個小女孩。

“誰說我不愛卓晨？”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仿佛是看不慣他一貫平淡如水的態度，又或者想故意頂撞他這種將她的心事都看透的姿態，她憤憤地反駁了一句。

“你還只是個小女孩。”歐東升有些驚訝，一向平靜的眼波不易察覺地掀起了不小的漣漪。

“我已經不是小女孩了，歐東升！”她激動地說著，“我愛你這么多年，你一直都把我狠狠地推開，一直都欺騙我，說你早就心有所屬，現在我談戀愛了，你卻反對我。”

“如果跟你談戀愛的人是你真正喜歡的，我一定支持。”他聲音冰冷，卻擲地有聲。

仿佛因著這句話而被刺激到，安娜的一顆心都被他親手敲碎，她狼狽地從他的身前跑開，歐東升的腳步頓了一頓，想邁腿追出去，可終究失卻一份把她追回來的勇氣。

從小養成的理智告訴他，他不能把她給追回來。

3.她恨這樣墮落不堪的自己

安娜沒有地方可以去，她只是把卓晨給約出來，對方提議說去酒吧放松一下，她思考了好一會兒，不敢點頭。

歐東升不喜歡她去酒吧這類烏煙瘴氣的地方，要是被他發現……

“我們一起去吧，有我帶著沒事兒的。”

一想到歐東升那張冷得直逼深淵的臉孔，安娜決定暫時把他的樣子從腦海里剔除，她咬牙點了點頭，隨著他去了酒吧。

燈光迷離曖昧的酒吧，安娜把煩悶的自己丟得遠遠的，她只是想尋求一絲的快樂，哪里會想到，卓晨會趁她不在意的時候，偷偷在她的酒水中放了迷藥。

安娜是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過來的，等她發現自己身上不著寸縷躺在陌生的賓館房間的時候，整個人都嚇懵了。

她摸索著想找手機，想給歐東升打一通電話，可數字撥到最后一個的時候，手指僵硬得摁不下去，她該怎么面對歐東升，是她不聽他的話，是她自討苦吃。她自以為自己太了解他，所以不難想象，等知道這個消息以后歐東升會怎么冷硬又無情地朝她訓話。

她討厭這樣的歐東升。

更討厭這樣墮落放縱的自己。

“安娜，你醒來了？”卓晨光著身子從房間里面的洗手間走出來，他一張臉洋溢著燦爛的陽光，安娜氣得腦充血，一巴掌毫不客氣地扇了過去，“卑鄙！”

安娜幾乎是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歐東升不在，不知道去哪里，她掏出手機，才發現手機早就沒有了電，她整個人呆呆地鎖在房間，坐到天黑。

她不知道歐東升找她找了很久。

從她昨晚一氣之下跑出去不久后，歐東升就吩咐幾個信得過的人出去找她，他一開始還認為，她已經長大了，會獨立也會懂事，哪里料到凌晨三四點還是沒有回家，派出去的人都說沒有看到她，最后他親自開車出去找，一路慢慢地開過去，去她平日喜歡去的地方，都沒有瞧見她的身影。

等到天亮，歐東升已經來不及回家，一刻不停地開車回去公司上班，因為嚴重的睡眠不足，他在路上幾乎要出車禍。

等他夜晚回到家看到她愣愣地坐在窗臺上的時候，臉上現出難得的生氣的表情，像是感覺到他的怒氣，安娜失神地轉過臉，慘白得過分的臉龐沒有一絲氣息，仿佛——

像是十年前，歐東升第一次在貧民窟遇上她、那時候她臉上露出來的表情一樣。

那時她被幾個和她差不多年紀的孩子踩在腳下，她拼命掙扎，一群衣不蔽體餓得瘦骨嶙峋的孩子當中，歐東升幾乎是一眼就看中她的。

而她，也是自己要找的那個女孩。

也許是久遠的回憶突然侵襲過來，歐東升震驚地立在那里，久久沒有反應過來。

安娜并沒有說話，伸出手，緊緊地抱著歐東升的腰，她像個貪婪的孩子，想從他的身上索取到星點的關懷和呵護，她并沒有惡意，也并不是一定要逼到歐東升難堪。歐東升伸出手，溫柔地撫摸她的頭發。

淡淡的月光從屋外斜斜地漏了進來，他的臉上罕見地出現隱忍的悲傷。

“對不起，東。”

良久以后，他聽到她哽咽的一句話。

歐東升內心涌動，卻只是低低地“嗯”了一聲。

4.只要歐東升在，她才覺得心安

安娜并沒有想過，卓晨那個人渣會這樣卑鄙。

至少，她原本以為自己被強暴的事情歐東升不會這么快知道，可她低估了這個人的卑劣，他竟然把那一晚的過程用手機給拍下來，他拍下來不為別的，直接往歐東升的電子郵箱發去了，要訛詐他一筆錢。

“東。”

歐東升的眼睛微微半瞇著，安娜覺得他這一刻的眼神太鋒利，像尖刀，刷刷刷地斬了下來，他一直沒有開口說話，安娜也不知道他到底心里面在想些什么，她怕極了，像是十幾歲的時候，每當做錯了什么事情，害怕他少年老成的責備和教訓。

突然，一縷額發掉了下來。

她沒料到歐東升伸出手指，把她那一縷頭發給捋到光滑的耳際后，他的動作很輕柔，他微微暖的指腹掃過她的耳廓，她的臉不自然地紅了一些。

“為什么一直不告訴我這件事，啊？”

安娜把腦袋埋得低低的，她不愿意告訴他，自然有自己的苦衷和道理。

她想，他一定會像自己之前所想的那樣，狠狠地責備她的。

然而，歐東升并沒有責備，他甚至在問完那一句話、得不到她的回答以后，更沒有說多一句多余的話。他本來就覺得奇怪，那一晚她出走以后突然乖了許多，好幾個星期都不會出門一次，以前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歐東升很快就轉過身，往外面走出去，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頓住了腳步，他的聲音仿佛是從遠古大陸飄過來一樣，虛空得不真實，“我會為你討回公道的。”

撂下一句話，他三天未歸。

三天以后，安娜從其他同學的口中得知卓晨被一個混混廢掉了一條右手臂，他在醫院里大哭大鬧，到底不過二十幾歲的年紀，面對突然的變故還是不能一下子接受過來。

聽到這個消息，安娜的心一下子就涼了下去，她不敢想象，卓晨的事情是不是歐東升找人干的。

終于，歐東升回來了，他并沒有跟安娜交代自己這幾天去了哪里，但看他一張臉平靜中帶著不容忽視的疲倦，她想，事情應該都辦妥了，他才會回來。

“東，我聽說卓晨……”

“以后不準再提起這個人。”

安娜不敢再說什么，連忙把面包和牛奶都吞到肚子里去，吃完早飯以后她想回房間，卻突然被歐東升叫住。

“待會有空的話，我帶你去醫院做一下檢查。”

安娜一下子就明白了，她頓時羞得滿臉通紅，歐東升是怕自己染上性病嗎？

“你別緊張，我想做一個全身檢查，順便也把你帶過去做一下。”

安娜不介意做身體檢查，但她最不見得血，她怕血，尤其怕抽血，她站在歐東升的身后看著他被醫生抽血的樣子，他一臉臨危不驚，面對抽血仿佛什么感覺都沒有，輪到安娜的時候，她嚇得用力地抓住歐東升的手臂，自己倒轉過臉用力地咬緊下嘴唇，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還說自己不是小女孩，歐東升寵溺地看著她，轉念想到不久前她不堪回首的經歷，眉間閃過一絲憂郁和難過。

“不怕，不會很痛的，一下下就好的了。”歐東升的聲音真像一味藥，趁她失神的空當，護士舉起針，小針頭一下子戳進安娜的指腹涌出大顆的血珠，果然并沒有多痛。

她始終覺得，只要有歐東升在，她就會覺得安心，無比的安心。

5.他突然對她很好很好

“東先生，安娜小姐的體檢報告出來了。”

“好的，我親自過來拿。”

安娜覺得好奇，難得今天歐東升會親自開車來接自己，她下午在百貨商場購物，過幾天就是她二十三歲的生日，歐東升早早就承諾過會給她辦派對，她平日就愛打扮，生日派對上必然要穿幾套新衣服才夠耀眼。

歐東升的心情也仿佛很好，他的臉上一直保持著迷人的笑容，安娜按捺住跳得激烈的心跳聲，拿著幾件衣服到他跟前比劃，問他哪件衣服好看。

“都好看。”歐東升忍不住贊美道。

“那都買下來嗎？”她眉開眼笑地詢問道。

“可以，我給你買。”歐東升掏出金卡，讓售貨員去刷卡。安娜不過是開玩笑地說了一下，沒料到他當真了，還一下子給買了衣服，他走在她的前面，手中替她挽著幾個購物的袋子，儼然就是一副二十四孝男朋友的模樣。

安娜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不論何時，她始終不放棄對他的熱愛和追逐，妄想有那么一天，他會回頭來看自己一眼。

夜晚，歐東升帶她去旋轉餐廳吃飯，安娜餓壞了，一碰到食物就停不下手，歐東升沒吃什么，反而喝了好幾杯紅酒，他仿佛這時才有時間看一看安娜，他想她真的是長大了，身上有著自然而然的漂亮氣質，穿上不同的高貴衣服更顯得氣質出眾。

歐東升覺得自己喝醉了，不然他不會主動邀請安娜去跳一支舞的。

安娜一臉掩飾不住的喜出望外。

歐東升紳士地牽著她的手帶她步入舞池，在緩慢的華爾茲的音樂下，安娜跟著歐東升的舞步走，他明明記得她以前是不會跳舞的，他早就在許多年前就親自教過她，她那會兒還小，左腳踩右腳的，跳得笨拙又滑稽，可現在，她跳得多好，有板有眼，不時抬起頭來朝他露齒一笑，笑容十分明亮。

歐東升忽然悲哀地想，如果沒有躺在病床上的那個女人，他會不會真的有一天，愛上眼前這個小女孩？

在他心目中，安娜始終都是那個小小的幾乎被人踩死的女孩。

安娜覺得歐東升今晚和以往有所不同，看她的眼神多了幾分掩藏不住的溫柔，她忍不住好奇地問，“我生日的時候，你會送我什么？”

“你最希望得到什么生日禮物？”

“你明知道的。”

歐東升突然反應過來。

是的，他明知道的答案的，他本來就不該順著她的話問下去的，明明白白擺著是圈套的話兒，他卻傻傻地跳了。

電話響起的時候，歐東升驀地松開了握著她的手，他很緊張似的，走到一邊去接電話，等他再次折返的時候，安娜看到他臉上已經覆了一層薄汗。

心臟的位置驀地一緊，她不清楚發生了什么事，但直覺告訴她，一定不是好事兒。

“我臨時有點事，我先送你回去。”

等把安娜送回去以后，歐東升開車去了一趟醫院，出了電梯以后，他幾乎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位于走廊盡頭的特護病房，醫生正在努力給病床上的人做著急救，歐東升的身體一軟，險些跌倒在地。

也不知道過去多長時間，醫生們陸續出來，當看到他們松了一口氣的樣子，他也跟著松了一口氣。

“東先生，趙小姐的病情不能再拖下去了。”

歐東升的嘴唇抿得緊緊的。

“換心手術必須要進行了。”

換心……

如果換掉了那個小女孩的心臟，她就要死了呢，歐東升當然清楚這一切，他以為他有足夠的時間去準備，但當這個事情不能再拖下去的時候，他才發現，他從來都沒有跟安娜透露過他最開始收養她的目的。

他讓安娜從一個貧民窟的孤兒變成天堂里的公主，他把她護得很好很周全，把所有傷害她的人用十倍的苦痛加以奉還。他縱容她，也寵溺她，可就是不能對她動一分一毫的真感情。

只是為了給病房內那個孱弱的女人換上一顆健康的心臟。

6.他做的一切，其實是為了另外一個女人

安娜從來都不知道，她的父母是誰，為什么她一出生就在貧民窟，十三歲的那一年她曾發生過一場不大不小的車禍，被送進過醫院，可又因為沒有錢治療很快就被趕了出去，那一刻，她整個人都陷入嚴重的昏迷狀態，以為自己隨時會死。

但有一雙手從天而降，緊緊地扶住了她。

他對她念了一句很輕很輕的話，我帶你回醫院。

后來，她的傷治好了，那個幫助他的陌生人卻不見了，但沒過多久，這個人又再次出現，他明明才只得十八歲，臉上的神情憂郁得像是二十八歲的小老頭子，他狠狠地推開那些兇神惡煞幾乎把她踩死的小孩，她還記得，他把她抱起來的那一個瞬間，骯臟的血流了她的一臉，迷糊了她的眼睛，她那么丑那么丑，他卻朝她笑了笑，“你好，我是來帶你走的。”

從此，安娜的命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安娜二十三歲的生日派對上來了許許多多的大人物，歐東升知道她最近迷上韓國一個團體組合，特意費了不少人脈把這個組合從韓國請來，安娜不是不詫異的，即使是她十八歲的成人禮上，歐東升也不曾大費心思過，只是送了她一張歐洲雙飛的機票隨她玩。

安娜本來就是公主，此刻更是全場的焦點，歐東升坐在下面，一直靜靜地品著酒，她真美不是嗎？這些年他對她的冰冷和關心一直都是他最大的困擾，他從來都是一個理智無比的人，但很多時候，在面對她的時候，他都會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做才好。

尤其是，她這些年對他始終不滅的喜歡和崇拜，不論他怎么拒絕，她始終愛著他，所以那一次她被卓晨強暴，歐東升第一次失去理性，在知道這件事情以后單人匹馬去找到這個混賬，把他的右手給打廢。

“東，我想給你唱一首歌！”

突然，安娜的聲音很響亮地響起，人群立刻掀起一場不小的騷動，安娜的一張臉在迷離的水晶燈光下靜靜地發著光，她的目光穿過那么多的人，準確無誤地落在歐東升的臉上。

可歐東升的電話響了起來。

是醫院打過來的號碼，一定是她出事了。

“東！”

他臉上的慌張和失態讓安娜詫異極了，她不管不顧地追了出去，在歐東升沉默著離開她的生日派對以后。

那是安娜第一次看到這個女人，她長得好美，就算一直昏睡不醒也依然掩蓋不了天生的貴氣，她長而濃密的眼睫毛微微地撲閃著，肌膚雪白精致，看上去一點兒瑕疵都沒有。安娜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突然意識到，也許病床上的這個女人，就是歐東升口中所謂的“心有所屬”！

“東。”床上的女子輕輕喚了歐東升一聲。

“美嘉。”他們都并沒有發現病床外的安娜，歐東升緊緊地握著她的手，淚如雨下。“那個女孩怎么樣了？”“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很好。”

安娜驚了一下，原來，這個女人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存在。

“她十三歲的那一年我把她帶回來，沒想到十年一眨眼就過去了。當年你需要做心臟移植手術的時候，你父親在全國找到兩個人的心臟適合你的，其中一個就是她……”

“為了救我，爸不惜雇人開車撞死了另外那個女生，還因此被警察抓了送到牢里去。東，你不能再重蹈他的覆轍。”

“可是，這一顆心臟已經變壞了，你需要換上新的心臟！”安娜哪里見過東發這么大的脾氣，他多年來的堅持和隱忍，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沒有用的，我希望這個女孩能好好兒活下去。”

安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醫院的，她腳步虛浮，一步輕一步重。原來，歐東升在十年前把她帶回來，只不過是備著有那么一天，另外那個無辜的女孩的心臟不行的時候，拿掉安娜的心臟，再安上美嘉的身上，他這些年收留她，給她最好的一切，都只不過，是為了另外一個女人。

7.每次想起她都會心疼

安娜睡了一晚上之后又恍惚沒事人一般，看到歐東升的手邊放著一本旅行攻略，她突然對歐東升說，她想出去旅行。

“好吧。”歐東升答應得干脆。

“但你要陪我一起去！”她拉著他的手，不讓他拒絕自己。歐東升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噙上一抹笑，“也好，反正我也想出去走走。”

安娜卻微微地失神了。

明明昨晚哭得這么難過，可每次回到家都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東，這些年你到底是怎么咬牙一步一步地走過來的？

安娜建議去附近的古鎮，車程只需要兩個小時，歐東升在車上還忙著用愛派處理公事，安娜立刻強硬地關掉他的愛派，不滿地嘟嘴，“就兩天的時間，要專心玩才行！”

“好好，都聽你。”

安娜第一次覺得，她距離歐東升是這么近的，她不僅關掉自己的通訊設備，連歐東升的通訊設備也關上了，她看到他臉上閃過的一絲陰霾，她知道，他隨時都有可能接到醫院打過來的電話，但他還是聽她的話關掉了手機。

兩個人像普通情侶那樣在古鎮四處閑逛，遇到不認識路的地方問當地的居民，品嘗攻略上介紹的小吃，安娜不停拿著相機拍照，但更多的，拍的都是歐東升。

他安安靜靜地研究地圖時候專注的樣子；

他吃到不好吃的東西時候蹙眉的樣子；

他在看到安娜鬧笑話的時候忍俊不禁的樣子……

安娜的鼻子忽然一酸，她何其幸運，有這么漫長的十年是陪著這個男人一起度過的，而美嘉得到了什么，她病了這么多年，隨時都會死去，而他呢，明明那么難受，卻只能裝作沒事人一樣。

“東，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會怎么樣？”

“你要好好活著。”歐東升愕然地看著她。

晚上，他們和其他旅客一起參加篝火晚會，紅紅火光的映掩下，安娜的臉那么悲傷。“嗯，當然會好好活著，我才這么年輕！還沒玩夠呢！”

說罷，她脫掉累贅的鞋子，赤著腳上去跳舞。

那一刻，她真美，美得像個天使一樣，歐東升的眼角滾出一長串的淚，他并沒有讓安娜瞧見，他還有一部備用手機，剛剛，這部手機發來一個短信息，說手術的安排時間，在明天，你要把一切事情都準備妥當。

明天，是他們回去S市的時間，在路上，歐東升早早就安排了一場車禍。

“東，謝謝你，這兩天我很開心！”

淚水從臉頰劃過，他想，他也會謝謝她的，謝謝她這十年來的陪伴，還有，她身上一顆健康活潑的心臟。

車禍如所設計好的準確無誤地發生了，歐東升從醫院醒來，他只不過得了皮外傷，有醫生從外面走進來跟她說，安娜傷得十分嚴重，換心手術可以開始了……

“嗯，開始吧。”

他仿佛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可以做什么，他的傷不嚴重，可他卻覺得哪里都痛。

幾天以后，有警察帶著一封信和一份文件來找他，說是在安娜的身上找到的。

“東，我曾經花了十年的時間去想，你到底要怎么樣才能愛上我，最后我想明白了，只有我把我的這一顆心臟安到美嘉的身上去，你在愛著她的同時，也等于在愛著我。”

而那一份文件，是她的器官捐贈同意書。

原來，安娜一早就做好了要犧牲的準備……歐東升，你難道一直以為她是小孩子嗎？她生日派對的當天，是按著她的性子讓她跟蹤自己的，說的那些話也是故意說給她聽的。原來，安娜一早就猜到了。

“東先生，換心手術很順利……東先生，你怎么哭了？是不是身上哪里不舒服？”

歐東升一步一步地走過去，美嘉靜靜地躺在那里，而她身上的那一顆心，正是安娜的。

它一下一下在跳動。

仿佛，就像是這么多年來，對歐東升那一份孜孜不倦的愛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