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不愛笑

原諒我這一生放蕩不羈笑點低

內容簡介：

穿越到周朝成為歷史上赫赫有名的褒娰姑娘，我用自己的親身經歷證明，周幽王他哄人笑的方式簡直糟糕透了！可盡管如此，我還是愛上他了是怎么回事……

（一）

穿越到這個語言不通科技落伍的年代才一個月，大大小小的宴會卻已經參加了不下二十回。

周幽王果然如歷史上描述的那般，荒淫無道，夜夜醉生夢死。這也就罷了，偏偏他還喜歡拉著我作陪，去欣賞那些根本欣賞不了的編鐘樂曲，以及用現代眼光來看連廣播體操都比不上的舞蹈……

旁人都說我是個冷美人，大王的寵愛感動不了我，美麗的舞蹈感動不了我，甚至連大王好不容易找來的笑話都逗不樂我……當然，我不笑的原因之一是這些根本就沒什么值得笑的地方，另外一個原因卻是為了維護歷史的正常進程。說到這里我不得不抱怨一下，天殺的判官因為我在現代死得冤，為了補償我所以給了我一個穿越的機會，他說可以讓我做個美貌受寵并且地位很高的女人，但是前提是我必須維護歷史的正確走向。我一聽這條件自然是萬分滿意，可誰料到居然穿成了歷史有名的憂郁美人兒褒姒！

這美人不怎么笑便罷了，她還死得早……判官安慰我說，歷史上關于褒姒的結局并沒有準確的記載，我可以靠自己的努力在險中求生存……若非他在地府的地位比較高，我那一拳頭肯定就砸到了他的鼻梁上。

“愛妃，愛妃，在想什么呢？這樣優美的舞蹈都吸引不了愛妃的注意么？”

突然出現的聲音把我從回憶里拉出來，抬眸看看那大殿中跳大神的姑娘們，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實在不敢茍同這個時代人們的欣賞水平。不過我卻不能這么和他說話，只能冷冷地看他一眼，道：“妾有些酒意了，想出去透透風。”

周幽王深深看我一眼，然后道：“去吧。”

周朝的王宮不似我早前在北京看過的故宮，沒有那么金碧輝煌，卻異常地莊嚴肅穆，但是因為宮里種了不少樹木，看起來倒也郁郁蔥蔥。

我打發走婢女，一個人游蕩到小湖邊，湖水如寶石般湛藍，微風輕拂，惹人愉快。穿越到這個時代，令我最高興的莫過于可以呼吸到新鮮的空氣，欣賞美麗的自然景觀。正對著小湖邊愉快地伸懶腰，冷不丁身后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愛妃心情很好啊。”這一聲“啊”可謂是意味深長。我頓覺脊背生寒，生生冒出一層冷汗。

周幽王慢悠悠地走到我身前，每一步都好似踩在我的心跳上。他面無表情，眼神卻陰鷙，像是藏了毒蛇信子，下一刻就能讓我死無葬身之地。我不知道他臉色為何變化這般快，下意識地害怕，還未等我做出什么反應，他迅速地伸出手掐住了我的脖子，猛地用力將我推到樹干上，我撞得脊背生疼，喉嚨里發出嘶啞的叫喊：“大王，大王……”

呼吸越來越不順暢，我憋得頭昏腦漲耳鳴眼花，就在恐懼到極致以為自己會一命嗚呼時，他忽然松開了我。我順著樹干癱倒在地上，捂著自己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喘氣。

而頭頂，則傳來他陰狠地聲音：“今天的宴席上，你終于看到玨了，很開心是不是？”

我嚇得縮了縮身子，不明所以地抬頭看他。

因為背著光，他的表情隱藏在陰影里，我看不到，可是卻能聽得出他話里的冷酷無情：“你還是忘不了他啊，即便是他把你送給了我，你還是忘不了他對不對？告訴你，既然做了寡人的女人，那么你這輩子就都是寡人的。”他忽然蹲下，大手伸進了我的領口里貼近了我的胸口，冰涼的觸感激地我冷不丁打了個哆嗦，卻不敢躲，只能顫抖著看向他的眼睛，試圖用無辜和懼怕來證明我的清白。

他繼續道：“你要記著，你的心，你的人，全都是寡人的！”

我慌不迭地連連點頭。

（二）

后來經過多方打探，我才知道原來這褒姒還有那么一段風流情史。她原是玨的美人兒，后來玨的父親珦觸怒了周幽王，被關到大牢，玨打聽出周幽王好美人，為了救自己的父親，便將褒姒獻了出來。

被深愛的男人當做禮物送給一位暴君，也難怪原主兒笑不出來，甚至自殺，讓我這個穿越者有機會過一把做美人的癮。

不過現在，我倒真不想有這個機會，原因無他，周幽王簡直太殘暴了！

他為了讓我真心對他笑出來，甚至為我準備了一份別開生面的禮物。

當周幽王將我帶到一個圓柱形建筑前面時，我便有了不好的預感。這個建筑成階梯環形狀，一層比一層高，中間空出了大約兩個足球場那么大的地方，很像我在歷史課本上曾經看到過的角斗場。

我的腳像黏住了一般走不動了，周幽王攬住我的腰推了一把，在我耳邊笑問：“怎么，你喜歡這里？”

我渾身汗毛倒立，連連搖頭，下一刻就被他半抱半拖得走到了那高臺之上。

侍女們擺放了各種糕點水果以及酒，周幽王開始招呼他的大臣們飲酒作樂。我坐在他的腿上，時不時接受他灌過來的酒，目光卻一直不敢看臺下。

這時候鐘聲被敲響，周圍傳來陣陣的呼喊叫好聲，我聽到有野獸嘶吼的聲音，嚇得我連忙往周幽王懷里縮，身子顫抖地厲害。

他笑得十分暢快，胸腔里發出嗡嗡的聲響，時不時的叫一兩聲好。角斗場內，叫好聲，叫罵聲此起彼伏，間或有一兩聲野獸嘶吼。

我稍稍往外面瞄了一眼，就看到一只黑色的大熊，一口咬掉了一個人的胳膊，血流如注，旁邊忽然爆發出一陣驚天的叫好。我只覺胃內翻滾著往上涌，推開周幽王趴在榻上開始干嘔，像是要把整個胃都嘔出來一般。

周幽王慢悠悠地拍著我的背，笑道：“愛妃又有了寡人的孩子了？嘔成這般。”說著遞過來個手帕，我接了擦擦嘴，好不容易才撐著身子坐起來，緊閉著眼，有氣無力地道：“大王，妾，妾身體不舒服，想回宮……”

“寡人的禮物還沒有送出來，愛妃這就要回宮了？”他倏爾打斷我的話，單手鉗住我的下巴，命令道，“睜開眼睛，寡人的禮物這就送過來了，一定能讓愛妃開懷大笑的。”

我只好睜開眼，他滿意地笑了，“來人，寡人的愛妃累了，趕緊把寡人的禮物送來。”

既而又對我道，“你一定要睜大了眼睛，好好地看著，所有讓你不開心的人，寡人都會讓他到這個地方來博愛妃一笑。”他強制我轉向角斗場正中央，在我耳邊輕聲威脅道，“你若敢閉眼，即便是他贏了，我也要讓他死。”

話畢，角斗場厚重的大門打開，一個被關在籠子里的男人就被送了出來。我認得他，他就是褒姒的心上人，玨。

頓時，心底那股子寒氣蔓延到四肢百骸，讓我止不住地顫抖，只能緊緊靠著周幽王才不至于癱軟下去。

對面的大門也打開了，里面放出一只老虎，那老虎在籠子外轉來轉去，忽然，那籠子四分五裂，玨就那么孤零零地佇立在老虎面前。

這是一場殘忍的廝殺。

我不知該如何用語言去描述，滿天飛濺的血就像三月的櫻花，那些毫無人性的觀賞者們，他們放肆大笑尖叫，好似真的在欣賞美麗的櫻花飛舞。

我忽然覺得和這個世界脫離了，這只是我從電視里看到的一個畫面，畫面結束，而我便能回到自己的生活。

（三）

我不知道是如何從角斗場回到王宮的，侍女們說，我當時已然昏迷，是被周幽王一路抱著回來的。后來他派人來為我看病，而我一直不醒，還因此殺了很多人。

周幽王果然是歷史上有名的暴君，歷史誠不欺我。

后心想，尼瑪原來周幽王都是用這等殘忍變態的招數逗褒姒笑的么，那她不哭就已經是堅強勇敢的好姑娘了。

角斗場事件后，周幽王又做了很多讓正常人無法想象的事情來逗我笑，每次我心中都有數萬草泥馬呼嘯而過，真想告訴他，我的笑點很低，你只要對我好一點我就很高興了。可惜，判官大人言辭鑿鑿告訴過我，在烽火戲諸侯這個事件發生以前，我不能對周幽王展露一次笑顏。

于是，在我無數次千呼萬喚中，烽火戲諸侯事件終于緩緩拉開了帷幕。

周幽王扶著我走下車，又親自攬著我走向烽火臺。風吹得衣袍獵獵作響，極目遠望，一覽眾山小，好不暢快。

周幽王似乎也很高興，他的目光遼闊，背手而立，凌亂的發絲中，他的側臉英挺而俊美。回頭與我道：“愛妃，你看，這就是寡人的江山！”

很快很快，就不是了。

“這個天下，是寡人的，也是你的！寡人愿意將這天下最好的全搜羅過來給你，只為博你一笑。”他說話的樣子豪氣沖天，目光那么認真。

我忽然忍不住問：“你為什么那么執著地要讓我笑呢？”

他伸手攬過我，示意我看向遠處：“寡人只是不想你跟了寡人卻不開心。你出生被人遺棄，心上人又把你當成禮物送人，你已經傷心失望了那么多年。褒姒，只要寡人有的，只要你想要，寡人全都可以給你，只要你開心。”

這話說得太過動聽，我忍不住偏頭看向他，他唇角勾起，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

這時候烽火臺的狼煙已經升起，直沖云霄，煞是壯觀。

沒多大會兒，只見遠處煙塵滾滾，是誤以為外敵來犯，來救周幽王的諸侯們來了。周幽王忽然轉過頭來，笑道：“瞧，他們都上當了！”

我知道這個時候該笑了，可嘴角抽了抽，卻笑不出來。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好似要討糖吃的孩子，雖然他做過那么多殘忍的事情，可是這一刻，我忽然不再討厭他，甚至，我覺得自己心動了。

周幽王開始蹙眉。

而我也似乎聽到了判官的警告，沒有辦法，我只能彎了彎唇角。我想，這個笑容大概比哭還要難看，可周幽王卻開心極了。

諸侯們已然來到烽火臺下，打頭的將軍問：“大王點燃烽火，可是有敵人來犯？”

周幽王笑得極為暢快：“寡人和你們開玩笑的，你們還當真了，真是傻子。”

那打頭的將軍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從我臉上劃過，最后忿忿地揮手，領著兵馬揚長而去。

周幽王又對我道：“愛妃可覺得好玩？以后我們可以經常這么玩。”

風扯碎了他的聲音，聽在耳朵里，有嗡嗡的聲響。我認真地盯著他看了許久，扯了扯嘴角，終是沒有說什么。

（四）

很快，時間邁入了深秋。

這一天傍晚，天上便電閃雷鳴，很快就下起了暴雨。我心里惴惴不安，一直有不好的預感，驀地窗戶被風吹開，豆大的雨點很快就啪啪啪地將窗前的長幾打濕。

這個年代還沒有蠟燭，一入夜便什么都看不清了。這時候天上一道閃電劈下，窗戶前忽然照出一個人影，嚇得我連連后退，卻不料踩到了裙子，被絆倒在地。

閃電再次劈下來的時候，那個人已經走到了我的面前，而我也看清了他的樣貌，是玨。

他把手伸給我，我搭上他的手站起來，聞到了他身上傳來的淡淡的腥氣。

第一次接觸這個傳說中褒姒的舊情人，我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該說些什么。正想關心一下他的傷勢，忽聽他道：“我前一段時間傳給你的竹簡，你沒有收到嗎？”

我怔了怔，更加不知該說些什么了。

前一段時間他曾經讓人帶給我一枚竹簡，吩咐我多多在周幽王耳邊吹枕頭風，讓他廢掉王后申氏以及申氏的父親申候。我知他此舉是想觸怒申候，到時候惹得天下大亂，一舉滅掉周幽王報得大仇。我也知周幽王他荒淫無道，并不是個好君主，可不知為何，我卻不想那么做。

驀地外面傳來兵戈以及凌亂的腳步聲，雨幕中，火把的亮光隱隱綽綽。我一驚，連忙看向玨，他倒是淡定地很，“一會兒姬宮湦大約會帶人來搜宮，我在你這里藏一藏。”話畢，身子一動，便隱藏在了黑暗里。

而那邊火把已然照進我的宮殿，周幽王帶著一身寒氣走了進來。

“愛妃。”他喚了我一聲。

我心跳得厲害，怕他發覺異樣，沒敢說話。

“愛妃。”他緩緩地走過來，然后一把將我摟進了懷里，聲音悶悶地帶著沉痛與憤恨，“愛妃，你的養父母，他們，他們被殺害了……”

一種陌生的情愫漫上心頭，我忽然想起來剛剛玨身上的那股子腥氣，大約就是血腥味。我不敢往下想，眼角余光緊緊瞄向床榻，那個殺人兇手此刻就在那里。他為什么會這么做？不是舊情人嗎？他難道不愛褒姒嗎？

突然一個侍衛闖了進來，打破這室內的安靜：“大王，抓到兇手了，是，是……”

“是誰！”周幽王摟著我走到那侍衛面前，一身戾氣。

那侍衛顫抖地更加厲害了，“是，是太子殿下。”

我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周幽王卻沒有露出絲毫懷疑驚詫的表情，反而雙手扳住我的肩膀，認真而痛惜地道：“寡人會給你一個交代的，寡人要廢掉太子與申氏，從此，你便是寡人的王后！”

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勇氣，我一把將他推開，“你覺得他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真的可以殺掉我的養父母嗎？這分明是有人陷害！你封我為后，會觸怒申候的你知不知道。觸怒申候，你想過后果嗎？”

“寡人身為這天下的君主，何至于懼怕一個申候！”

我仍舊瞪著他。他直勾勾望著我，好一會兒，帶著無可奈何的笑意道，“寡人知道，可寡人終于有機會把王后之位給你了。寡人說過，要把最好的都給你。”

轟隆隆的又是一串雷聲過去，他的聲音直直地穿透了耳膜深入心底，徹底攪亂了我所有的愛恨。我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然后用了全身的力氣將他推開：“姬宮湦！不管你給我什么為我做了什么，我愛的都是玨，即便是他把我送給了你，即便是我為你生了孩子，我都不會看上你這個暴君！”

閃電劈下，他的表情猙獰。

我以為他會再一次掐死我，可他沒有。反而轉身走進了雨幕里，豆大的雨點打到他的身上，他恍若未覺。有宮人為他撐傘，被他狠狠推開。

心那么疼那么疼，我多想告訴他，為了褒姒做那么多，根本就是不值得的，她不值得！然而，我卻只是看著他寂寥的背影，緩緩地消失在視線里。

（五）

我不知道玨是什么時候離開的，周幽王走后我慌慌張張地跑到內室查看，內室早已空無一人。

后來我還是被冊為王后，因為被周幽王下了禁足令，一切王后的待遇以及榮譽我都沒有享受到。

侍女勸我去跟周幽王道歉，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這樣被人看守著比較安全，至少這樣子不用擔心某個神秘的男人突然造訪。

玨這個男人，想來并不僅僅是褒姒的心上人那么簡單。

我正坐在窗邊思考這個嚴肅而沉重的問題，忽聽到身后有腳步聲傳來，便懶洋洋地道：“我中午想吃魚了。”

“呵呵，我竟不知小四兒還喜歡吃魚。”

這聲音，這聲音！我驚得一個激靈，連忙回頭，剛想喚人，卻又想到自己也撇不清關系，只能戰戰兢兢地站起來，卻又怕他看出端倪，先聲奪人，“我的養父母，是不是你殺了！”

玨眼中浮現一絲詫異，清俊的臉上笑得是溫文爾雅，然而說出來的話卻令人驚懼，“戲演多了，你不會當真了吧，你哪里有什么養父母。十年前我把你撿回來，又培養了你這么久，可不是讓你來背叛我的。”

我倒吸一口涼氣，褒姒居然是玨培養出來的臥底刺客間諜，現代稱為特工的高風險職業人！

“還是說，你愛上了姬宮湦，不忍心傷害他？”

他微笑著走近我，我嚇得腿發軟，連連道，“怎，怎么會，你讓我做什么？”

“姬宮湦防范太嚴密了，我派去的人下不了手。今晚我會使手段讓他到你宮里來，這是毒藥，你放在酒里，喂給他吃。”他從懷里掏出一個青銅小瓶，往我懷里一塞，頓了頓又道，“必要的時候，你，你便陪著他一起吧。”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有復雜的神色閃過，令我在心驚恐懼的同時，又生出一絲疑惑，“你，你就從來沒有，愛過褒姒嗎？”

“你若是還活著，我便帶你走。”他扔下這句話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我想，我大概知道褒姒與玨之間的關系了。

被人撿回的可憐少女心甘情愿地成為主人的殺手，甚至在不知不覺間愛上了主人，愿意為主人做任何事，可這份愛仍舊沒能讓她擺脫被送給別的男人的命運。

可這個男人，又哪里值得褒姒那份深沉的愛。這個男人，他居然可以這樣輕描淡寫地讓褒姒去死，甚至，只是給一份輕飄飄的大約永遠不會實現的諾言。

幸好，我不是褒姒。

晚上周幽王果然來了。他抓著我的手，帶著我走近內室，室內燃著火爐，比外面要暖和不少。我順手幫周幽王脫掉大氅，又吩咐侍女準備美酒。

仍舊是原來的步驟，編鐘伴奏，歌女唱曲，舞姬翩翩起舞。

我陪在周幽王身邊，笑得歡暢。周幽王側身過來小聲道：“夫人還是笑起來好看。”

我端起酒杯，湊到周幽王的唇邊準備喂他喝酒，往常他都是順勢就喝掉了，這次卻忽然抓住了我的手腕。我愕然不解，恰對上他若有所思的雙眸，“大王？”

他接過我手中的酒放在案幾上，驀地從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塞到我手中。匕首劃過匕首鞘時發生尖銳的聲響，在這靡音裊裊的大殿里異常刺耳。

眾位美人見我居然拿一把匕首抵著周幽王的胸口，均嚇得放聲尖叫，四處逃竄，我也驚異非常，“大王，你……”

“都滾出去！”他朝眾人喊了一句，轉頭與我道：“夫人，寡人作為一個男人，可不想死在女人的毒酒下。即便是死，也要死在金戈之下！”說著就握著我的手往他的胸口刺去。

“大王！”我連忙松手，那匕首“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褒姒，寡人知道你恨寡人，所以，只給你這一次機會，否則，你以后死也要和寡人在一起。”他說這話的樣子就像起誓，鄭重而嚴肅。

我從沒想過，一個人竟然可以把共死說得那樣動聽。暗暗嘆了口氣，伸手將他放在案幾上的酒端起來仰頭喝下，搖了搖酒杯微笑著道：“大王說什么夢話呢，妾怎么會下毒害大王。”

（六）

我想，我大概是愛上周幽王了，盡管他心中的那個人并不是我，這個事實真真是令人惆悵。

后來我想，愛上就愛上了，索性破釜沉舟。

因為前一段時間剛剛下過了一場大雨，路上泥濘，走過時迸濺到裙子上一些泥點，我拽了拽裙子，有些不安的煩躁。

臨近周幽王的宮殿時，遠遠的便聽到了絲竹聲，走近一些，又有女子的清脆的笑聲，甚至中間夾雜了周幽王低啞的聲音。驀地感覺心中很不是滋味，我甚至有了轉頭離開的想法。

甚至，我真的轉了身。然而腦子里略過周幽王最后的結局，醋意與惱恨終究敗在了擔心上，我重新踏上了去他宮殿的腳步。我要告訴他玨不安好心，讓他早作準備，即便是亡國，也不要死得那樣慘淡。

因為心里裝了事情，我最初并沒有意識到這個宮殿周圍詭異的安靜，居然沒有一個侍衛。拾級而上，正準備推開大殿的門時，忽然聽到了周幽王說話的聲音。

“知道寡人為什么要對褒姒，那么好嗎？”

我心思一動，推開一條門縫偷偷往里看去。

周幽王與一群女人躺在一處，女人們用她們乳白并且飽滿的胸脯推搡著他，周幽王雙眼迷離，舉著一杯酒就往其中一個女人嘴里灌去，淺黃色的濁酒順著女子的嘴角脖頸一直流到她的胸脯上，周幽王俯身舔過，淫靡到極致。

我憤怒而失望，又忍耐著，極其想知他的答案。

“不過是個女人，長得是美了些，可寡人的美人多得是！是不是啊，小美人……”

這一句話如晴天霹靂，打得我整個人都懵了。

“知道我為什么對褒姒這么好嗎？因為她是鈺的女人，鈺自小就才學才華橫溢，三歲能作詩，九歲便名滿天下，被稱為這天下第一的奇男子。哼，什么天下第一，若他是天下第一，那寡人又算什么？所以我自小就看他不順眼，處處不與他好過。就算是他心愛的女人，我也能搶過來……”

寒風刮過，冷氣刺透了厚重的衣服，直直鉆入心扉。原來一切都是假象，一切都是虛無縹緲，原來不是我，其實任何人都可以。

我居然還天真的愛上了他。

就在我自怨自艾自暴自棄之際，大殿中驀地傳出各種刺耳的尖叫，我嚇了一跳，連忙從門縫往里看，只見周幽王提著一把青銅劍，狠狠地砍向一個女人，血四處迸濺。

我倒吸一口涼氣。

“知道聽到寡人秘密的下場是什么嗎？”他陰森森地咧開一嘴白牙，下一刻就撲身砍向另外一個少女，劍從少女脖子處劃過，少女連尖叫都沒發出就身首分離。

我嚇得瑟瑟發抖，卻仿若被施了定身咒，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也無法動彈。

緊接著，他殺向了門邊，一兩滴血從門縫里迸濺而出，正好濺到我臉上，濃濃的血腥味撲面而來，下一刻，周幽王像是意識到什么抬眸，就正正好好地對上了我的目光。

他眼中的陰鷙與狠厲像一只無形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連叫都叫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提著劍，一步一個血印朝我走來。

（七）

我不知道他為什么沒有殺我，我清楚地記得，那一日他把劍提起來，狠狠地朝我砍過來，只聽得“砰”一聲，劍砍在了地上。他弓著腰低著頭，像是在極力忍耐著什么，許久，才吼道：“滾。”

再后來，他再也沒有踏入我的宮門一步。

我聽說他日日都會招了美人夜夜笙歌，酒肉池林，像是在享受這帝國傾塌前最后一刻的美好時刻。

我還聽說申候被廢除爵位后果然大怒，他聯合繒國、勾結犬戎對周幽王大興問罪之師，共同進攻周朝都城鎬京。

也許明年他們就能打過來，也許明天周幽王就會喪命黃泉。

我又站在了他宮殿門外，里面的宛轉悠揚的歌兒四處蕩漾，周幽王爽朗的笑聲不斷地傳出。

“娘娘，大王說不見你。”

大約是我失寵太久的緣故，傳話的侍女說話很不客氣，我拍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地道：“小姑娘，你要明白，無論他讓不讓我進，我都是要進去的。”說完便擦過她，直直闖了進去。

周幽王正端著三腳酒杯喝酒，我過去一把搶過來，并很瀟灑地甩手扔了很遠，青銅器擦在大理石上發出尖銳的聲響，一時間大殿鴉雀無聲。

想想他殺人的樣子，我真心為自己的勇氣叫好，“你們都下去。”

沒有一個人動。

我略微有些尷尬，心想這王后當的也忒不稱職了點。

“都下去吧。”還是周幽王發話，那些姑娘們才站起來離開，不一會兒，這大殿內便只剩我與他二人。

他靠在榻上，懶洋洋地瞅我一下，“說吧，什么事。”

“我不想死。”

他抬了抬眼皮，從鼻子里發出輕輕的一聲哼，似是不屑。

“我不想死。”重音重復了一遍，走到他身前道，“申候就要打過來了，我不想死，姬宮湦，如果你不放我離開，那么請你帶著我一起走吧，咱們可以遷都，可以提前召集諸侯守衛都城，可以……”

“寡人為何要遷都？打過來再召集諸侯也不急。”他打斷我的話，理所當然地道。

“打過來就晚了！你原來點燃烽火臺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戲弄諸侯的下場是他們再也不會相信你，即便是大軍真的打了進來，他們也不會相信你的！”我咆哮完卻發現，他仍舊那么懶洋洋地靠在臥榻上，嘴角噙了一絲輕蔑的笑，我心下一冷，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他本來就打算和這個國家同歸于盡的。我嘆氣，坐在他身邊輕聲道，“我們，一起離開吧，找個太平的地方過男耕女織的日子。”

我用了全部的想象力去描繪未來美好的生活，他只是安靜地聽我說著，并不搭話，有那么一刻，他目光迷離地抬起手似要撫摸我的頭發，可在半空中僵了僵，又放了下去。

我抓緊他的衣服，不安地喚他：“姬宮湦……”

這一聲像是把他從迷茫中喚回了神，他目光清明地定定看我一眼，道：“來人，把王后送回宮。”

（八）

我醒來的時候頭暈暈的，靜了靜心神，這才想起來不知道是誰從后面劈了我一掌，把我劈暈了過去。是誰綁架了我？冷不丁被這個想法嚇出一身冷汗時，馬車外面忽有人道：“夫人，是夫人醒了嗎？”

是我貼身侍女的聲音。

我怔了怔，連忙吱聲，一把掀開車簾往外看去，看到一片茫茫田地。回頭厲聲問：“這是怎么回事？我為什么出了宮？誰把我帶出來的？”

“夫人，是大王派人將您送出來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抓住她的手腕：“他呢？”

侍女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回去，我在城外遠遠地看到驪山狼煙已起，便知道這一去是死路一條。可我知道，若是不回去，我一定會后悔。

可是，他又在哪里？

歷史上的褒姒就是和周幽王死在了一起，我想，我能躲過那么多敵軍的包圍，定然是命中注定，注定我會和他死在一起。

穿過重重的山林，腳上磨出了一個又一個水泡，甚至血都浸透了綢緞做的鞋子，我都仿若沒有感覺到任何疼痛，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找到周幽王。

塵煙彌漫的土路上，我聽到車輪軋過路面的聲音，以及凌亂的馬蹄聲和敵軍的尖叫聲，我連忙躲到樹后，大氣不敢出。

很快的，那隊人馬包圍了一輛馬車，馬車上鑲嵌著黃金雕刻著金龍，是周幽王常坐的那一輛。

我感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那車子被敵軍掀開了頂，一個身著玄色長袍的男人顯出身形。我認得這個背影，我和他同床共枕了那么長時間，他化成了灰我也認得。

下一刻，我看到無數的箭矢朝他飛去，我眼睜睜地看著那些箭靠近了他，碰到了他，最后穿透了他的胸膛，血很快染透了衣衫。

“不——”我眥目欲裂，把全部的不甘與傷心都喊了出來，再也顧不得什么敵軍，瘋了似地跑過去，接住了他緩緩倒下的身體。

然而，在看到他樣貌的瞬間，我全身沸騰的血液迅速涼了下去。

不是周幽王。

周圍是高聲笑鬧的敵軍，我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卻聽得出他們的興奮。他們肯定很興奮吧，自以為是的殺死了周幽王，還能虜獲周幽王最寵愛的女人褒姒。

袖口里忽然掉出一片竹簡，上面是龍飛鳳舞的兩個字——等我，我全身一僵，整個人都愣住了。

原來，他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原來，他愿意和我一起離開，原來，幸福曾經離我那么近。

抬頭，幾千年前的天空是那么的藍，甚至還能看到各種鳥兒從天空飛過。

深吸一口氣，用力拔掉懷里男人身上的一支箭，然后用最大的力氣刺進了身體。就讓褒姒來證明這個周幽王是真的吧，也不枉，我愛他這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