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綠
【內容簡介】多年前,她拋棄他和他最好的朋友在一起,他一生氣轉眼就和別人結了婚,從此兩不相見,卻沒想到再見時她成了陪酒女,他是她高高在上的客戶,得知她和別人懷了孩子,他決定好好懲罰她,逼迫她在所有人面前脫下衣服……
第一章
三亞是座不夜城。
杜笙夜里十點多才下的飛機,不到十二點,便已經趕了兩個飯局。
他喝得有點暈頭轉向,也不知道最后是上了誰的車子,正要奔赴第三個場子。
迷迷糊糊地,他聽坐在旁邊的那個哥們兒提議:“要不找幾個嫩模來玩玩?聽說這邊的貨便宜又新鮮。”
杜笙跟他們其實并不熟,可出來做生意,人脈就是錢脈,他歷來隨和得很,三教九流的,都稱兄道弟。
既然人家在興頭上,他也不好掃興,只得隨聲附和:“隨你,花銷都算我的。”
事實上,他喝成了這個德性,又哪里管得了什么嫩模老模的?還沒到包間,便已經在走廊吐了兩個回合。
等他吐完回來,果然包間里就齊刷刷地站了一排膚白腰細腿長的美女。
杜笙的酒勁還沒過去,頭痛欲裂,一沾著沙發便懶懶地不想動,再加上燈光又暗,他連那群嫩模長什么樣都看不清,索性就懶得選,揀他們挑剩下的得了。
這群哥們兒全是個中老手,一人兩個摟在懷中,最后剛好單出一個姑娘來。
那姑娘便被指派到杜笙旁邊。
顯然是個老混場子的,見杜笙醉得厲害,變戲法似地掏出一包醒酒茶來,將就著用溫水一泡,扶著杜笙的頭灌了下去。
杜笙覺得自己是真的喝高了,那姑娘用手托他的時候,那手勢與力道,他竟覺得異常熟悉。
醒酒茶作用還真是不小,喝下去五分鐘不到,杜笙就清醒了不少。
他混了這么久的場子,這么貼心貼肺的姑娘還真從未遇到過,杜笙直起身子來,正打算掏錢包給她點小費,手卻忽然僵在了空中。
僵了有將近半分鐘,杜笙訕訕地將手放回了原處,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輕蔑些:“就你這把年紀,還好意思稱自己是嫩模?”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阮希今年二十八歲了,六月二十五號的生日,巨蟹座。
看吧,犯賤這回事,他敢稱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阮希離開他都六年了,她的生日星座,他竟然全記得,甚至每年的那一天,都還鄭重其事地給她挑選禮物來著。
阮希直接將他那一臉的不屑略過,輕聲細語地反唇相譏:“你都還嫖得動,我怎么就不算嫩模?”
她說這話時,臉上還帶著幾分若有似無的笑容,看在別人眼里,他們倆就像在打情罵俏似的。
杜笙最看不得她這樣子笑,當年他們吵架吵到不可開交時,她也是這樣,笑得一臉不在乎的樣子。
他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來的火氣,一把將她從沙發上拉起來,連帶將桌上的酒瓶打翻了好幾個,完全顧不得阮希的拼死掙扎,連拖帶拽地,把她拖到了外面去。
大家玩色子玩得忘了形,一直沒注意杜笙這邊的動靜,等到杜笙把阮希拖了出去才發現不對勁。
其中一個姑娘拍著大腿叫道:“壞了,剛才沒留神,被拖走的那個是開酒的服務員,她不陪客的。”
第二章
杜笙就近找了個快捷酒店,生拉硬拽,將阮希拖進了房間里。
他余怒未消,一把將阮希甩到酒店的大床上,冷冷瞟了她一眼,伸手從西裝口袋里摸出錢包來:“一晚上多少錢?”
阮希沒了之前的囂張氣焰,生生按捺住心底的憤懣,將頭偏到一邊去,并不搭理他。
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杜笙的便是她了,阮希心里清楚得很,現在跟他硬碰硬,一點好處也沒有。
沉默似冰,將兩人生生地凍在了當場。
吵架這回事,只要有一方退讓,另一方便會很快沒了興致,阮希不接他的茬,杜笙便有些悻悻然地把錢包收了起來。
酒店房間慘白的燈光打在阮希的臉上,這下杜笙總算是看清了她的臉。
她竟然瘦得這么厲害,兩頰深深地凹下去,顯得眼睛大而空洞,看樣子她過得并不如意。
這還是以前那個三天兩頭就要節食減肥的阮希么?原來生活才是最佳的減肥藥。
知道拋棄自己的前女友過得不好,本應該是件大快人心的事,可杜笙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他稍稍躊躇,坐到床沿上去,盡量心平氣和:“這幾年,過得好嗎?”
不過是句尋常的問候,可在阮希聽來,卻分外諷刺。
誰過得好好的還去那種地方討生活,本來打定了主意一聲不吭,阮希此刻卻也忍不住冷笑出聲:“如你所愿,過得很差。”
她那副我很狼狽你滿意了嗎的表情,成功地激怒了本就滿腹怨恨的杜笙,這個女人,倔強一如從前,難道生活給她的教訓還不夠多嗎?
“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杜笙一把掐住她的手腕,硬將她拉到他的面前來。
四目相對,兩人之間相距不到一厘米,熟悉的氣息,還夾雜著些許未褪盡的酒味,從阮希的鼻腔一直透到心里去。
她心里一亂,掙扎著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嘴角一撇,冷笑道:“我丟的是我的臉,跟杜先生有什么關系?我看你還是多關心杜太太比較合適。”
杜先生,杜太太,這兩個名詞一下就將他推出老遠。
也是,他結婚了,有了自己的家庭,又哪里有資格來管她的事情。
杜笙臉上那瞬間灰敗下來的表情,讓阮希心底升起些微報復的快感,她索性破罐破摔,躍下床站到他的面前去。
“你不是要我陪你睡嗎?”阮希扯起嘴角笑了笑,滿不在乎地看著他,一件一件將衣服往下脫:“這筆生意很劃得來,反正我們又不是沒睡過。”
她的笑容像最鋒利的刀,一彎,便在他的心上劃出一道口子來。
原來時隔多年,她仍舊有傷害他的本事。
杜笙慌亂不堪地扯住她脫衣服的手,眼神里滿是哀求:“阮希,不要這樣子。”
他那潰不成軍的模樣,被阮希看在眼里,忽然覺得沒意思了起來。
“那好,既然如此,咱們最好就別再見面了。”阮希不打算再繼續跟他耗。
這種你砍我一刀我還你一劍的把戲,他們之間早就玩得膩了,因為知道彼此的痛楚在哪里,捅刀子的時候總是異常穩準狠。
她說完,不待他回答,便匆匆穿上鞋,摔門而去。
第三章
杜笙第二天醒來,沒來得及跟那幫狐朋狗友打招呼就去了機場。
剛打開手機就接到好幾條微信。
“哥們兒,你這也玩得太嗨了吧,連服務員也不放過。”
“完事兒了沒啊?完事兒了趕緊給帶回來,不然我可沒法跟人夜總會老板交差!”
杜笙一愣,剩下的幾條根本就沒心思聽。
怎么形容他當下的感受呢?又驚又喜又悔。
驚的是他居然錯認阮希為陪酒小姐,喜的是幸好她沒淪落到陪酒的地步,而悔的是他昨晚不應該那樣對她。
他頹然靠在出租車后座上,恨不能當頭賞自己兩耳光,怎么能做出那么混蛋的事來?
可事到如今,也沒有辦法可彌補了,他根本就沒有阮希的聯系方式。
杜笙悔恨不已,正一籌莫展,腦子里忽然蹦出一個人名來,程向楠。
想起程向楠,杜笙這才意識到,已經有好幾年沒跟他聯系過了。
算起來,程向楠還算是他的恩人,剛做生意那幾年,賠得多賺得少,虧得他借錢給自己周轉,才能僥幸混到今天。
倒不是他忘恩負義,只是看見程向楠,便會自然而然地想起阮希來。
關于阮希的那段記憶,一直被他塵封在心底最深處,一揭開封印,便悉數涌上腦海。
跟阮希并沒有什么驚天動地的開端,他們是大學同班同學,老是混在一塊兒玩,也說不清是誰先主動,稀里糊涂就在一起了。
那時候常跟他們一起的還有同宿舍的程向楠,三人總是形影不離。
現在回想起那段歲月來,還真是年少輕狂,總以為分分鐘就能到白頭,活到如今,杜笙才明白,原來一輩子竟然是這么的漫長。
漫長到你一不小心,就不知道會弄丟了誰。
不過那的確是他人生最美好的時光,美好得足以掩蓋掉后來一切的千瘡百孔。
至于分手的原因,也十分庸常,只不過過程要比別人慘烈些。
臨近畢業,杜笙不愿加入就業大軍,選擇自主創業。
剛起步時應酬太多,他與阮希在校外租了個小房子,一開始還好,兩人都處在組建小家庭的興奮狀態,樂此不彼地為小窩添磚加瓦。
可漸漸地,杜笙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時間也越來越晚。
阮希將菜熱了一遍又一遍,菜始終是熱的,心卻是涼的。
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爭吵的,起初只是拌嘴,到后來便愈演愈烈,有一次阮希氣極,竟然將武器由枕頭升級到臺燈,雖沒砸中他,杜笙卻是真心地覺出了累。
在外對客戶賠小心,回家也不得安寧,他疲累不堪,終于提出了分手。
可是阮希不愿意,她放下自尊來賠禮道歉,又再三保證絕不再犯。
后來這樣分分合合的戲碼不知道重復上演了多少次。
如同狼來了一般,兩人都不再拿這當回事,早上剛說完分手,晚上又干柴烈火地滾床單。
所以,那一次,杜笙根本就沒有當回事,他覺得阮希要搬出去也不過是鬧脾氣,過不了多久,肯定又會屁顛屁顛地搬回來,于是安心地去海南出差,就當短暫地回歸單身,撒開了心思玩。
然而阮希卻是玩真的,她沒再搬回來,人人網上很快就曬出了她的結婚照,新郎是個其貌不揚的中年人。
杜笙這才知道,他是真的失去阮希了。
雖難過,卻也難過得不真切,他總覺得這一切都不是真的,有快遞或送外賣的來按門鈴,他每次都急了八慌地去開門。
他總以為,是阮希回來了。
可是沒有一次是她,她走得那么決絕,換了電話,QQ頭像灰了,甚至行李也沒回來取過。
杜笙想起與阮希的這段往事,狠狠地抽完一支煙,大概是抽得太猛,他被煙嗆得流了淚。
然后他從手機通訊錄里找出程向楠的電話來,給他打了個電話。
杜笙劃了五十萬給他:"幫我交給阮希,讓她做點小生意吧。"
說起來挺假的,但他真的希望她過得好。
第四章
懷念歸懷念,杜笙的日子還是得照常過。
生意上的事情已經足夠令他煩亂,更何況一回北京,鹿敏就告訴他,她懷孕了。
于是關于阮希的一切,便漸漸湮沒在生活的瑣碎里。
他以為他們會和大多數情侶一樣,縱使曾有過刻骨銘心,最后終將兩兩相忘。
然而在他就快將阮希拋諸腦后的時候,卻又再一次遇見了她。
那天他好不容易抽出時間陪鹿敏去做產檢,排的是全國有名的婦科專家李醫生,等了好幾個小時才輪到他們。
鹿敏剛進檢查室,杜笙就在醫院的走廊看到阮希,她大概是剛取完報告,手里還捏著診斷書。
阮希自然也看到了他,先是有些錯愕的神色,但很快就恢復淡漠,仿佛不認識他似的。
他本來想配合她,干脆就當彼此是路人,可細細一想,卻無論如何也淡定不下來。
她在海南工作,為什么要到北京來看病?而且還掛了李醫生的號,這位李醫生最負盛名的,除了兒科,便是性病。
看來她仍在夜總會上班,說不定已經從服務員淪落到陪酒。
杜笙一把將她拽過來,劈手就要去奪她手里的診斷書,他不象上次那般魯莽了,想要先確定她得了什么病再跟她理論。
可阮希死死地抓住診斷書,冷笑著看向他:"杜先生,這可是公共場合。"
杜笙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他完全忽視周圍投射過來的目光,只是一個勁逼問:"你得的是什么病?"
阮希緊緊咬住嘴唇不去理他,兩人就這么僵持著,誰也不肯讓步。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阮希再倔,也到底是個女孩子,臉一下紅到耳根,被杜笙逼問得紅了眼眶,放低了聲音說道:“到這里來看病的,還能是什么病?”
杜笙頹然地松開手,痛心地看著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沉默了半晌,他才喃喃地開口:“阮希,你就不能學著好好照顧自己嗎?”
為什么要這么糟蹋自己?而更可笑的是,即便到了這個地步,他仍舊為她掛心。
阮希低下頭去,死命地抓著診斷書,指節發白。
她又何嘗不想學著照顧自己,起碼不要成為別人的拖累,一開始,他嫌她拖累他的事業,即便現在已經分手,他仍舊嫌她拖累他的生活。
“我過得好不好,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勞杜先生費心,我也不想拖累杜先生。”阮希拼命將淚水逼回眼眶:“你那五十萬,我會還給你的。”
她那欲哭不哭的模樣,落在杜笙的眼里,簡直比拿刀子捅他還要難受。
究竟是哪里出了錯呢?明明不是那個意思,但脫口而出之后卻完全變了味,他從未嫌棄過她,更不覺得她是拖累。
杜笙現在回想起來,那段極為艱苦的歲月,也是因為有了阮希,他才能咬著牙挺到今天。
“阮希。”他伸出手去,突然想要抱一抱她。
可此刻檢查室里傳出護士的聲音來:“鹿敏的家屬,麻煩你過來一下。”
杜笙一愣,阮希便擦著他的手臂,飛快地閃身而過。
她閃身的姿勢迅速矯捷,似乎一刻也不想在他身邊停留。
第五章
杜笙站在路口,將手心里寫著地址的那張紙條攥出汗水來。
這條路他最熟悉不過,那昏黃的燈光,曾無數次照亮他回家的路。
那天在醫院碰到阮希之后,他六神無主,想置之不理,可終究還是懸心。
想著跟程向楠打個電話問問情況,打了許多次,那邊一直是關機狀態。
杜笙便有些疑惑,程向楠是名警察,在海淀第二分局上班,沒有特殊情況,應該不會關機的,他下班后專門抽出時間過去了一趟。
值勤的小伙子告訴他,他因家人生病,請了一周的假,還熱心地把住址寫給了他。
而現在,杜笙一動不動在路口站了將近半小時,卻沒勇氣向前邁一步。
他并不笨,仿佛能感覺到自己就快要接近某些殘酷的真相了。
夜色漸漸蔓延,將他隱入無邊的黑暗里,杜笙忽然記起,從前阮希總是在路對面等他回家,等得無聊了,便蹲在街邊玩俄羅斯方塊。
一見了他,來不及退出游戲就急匆匆地奔過來,滿臉帶笑。
曾經,杜笙以為這就是他想要的一生一世,他跟阮希,能這么吵吵鬧鬧地白頭到老。
可終究都成為了過去,他們當時不懂珍惜,在漫長的歲月里,沒有牽牢對方的手。
杜笙站得雙腿發麻,忽然決定就此放棄。
無論她現在過得如何,無論在她身邊的那個人是誰,都在這一刻結束吧,放了她,也放了自己。
他將那張紙條扔進了垃圾桶,轉身往停車場走去,原來要將過去完全撇清,是那么艱難的一件事,杜笙往回走的腳步,幾近蹣跚。
還沒走幾步,卻看見阮希從公交車上下來。
她似乎并沒有看見他,所有的心思全在程向楠手里抱著的那個小孩身上,阮希輕輕地伸過手去為他擦掉額角的汗。
那小孩看上去不過四五歲的樣子,大熱天的仍舊裹得嚴嚴實實,還帶著淺藍色的醫用口罩,似乎是生病了。
杜笙從來沒有看見過阮希如此溫柔的一面,她從前自己就是個半大孩子,倔強任性,動不動就又哭又鬧地砸東西,而她終于也做了母親,也能無比耐心地照顧自己的孩子。
他們從前也有過孩子,那時沒有經濟能力,不到三個月就去做了手術。
那次手術過后,阮希身體一直不好,醫生說很難再次受孕,為這事她不止一次找他鬧,非得讓他賠個兒子給她。
看吧,歲月并不虧待她,他欠她的,到底還是由別人來給了她。
杜笙孤零零地隱在夜色里,狠狠地攥緊了拳頭,看著他們一家三口打他面前經過,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他最好的朋友,有一天會跟他的前女友并肩站在一起。
或許阮希吵著要跟他分手的時候,跟程向楠多多少少就有些曖昧不清了,如若不然,怎么他們的兒子就剛好四五歲呢?
還有,杜笙想起來,當年給他看阮希結婚照的,便是程向楠,大概是阮希想讓他死心,隨便找人拍了糊弄他的。
這世界上,再沒有比他更傻的人了,被玩弄于鼓掌之間,還為她把一顆心都操碎了。
杜笙將指甲掐進肉里去,試圖以肉體的疼痛來掩蓋心里的痛楚。
阮希,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
第六章
杜笙專門點了阮希過來倒酒。
還是三亞的那幫哥們兒作陪,一見他點了上次的女服務員,都笑得有些意味深長。
阮希不理會眾人的哄笑聲,手勢嫻熟地啟開一瓶酒,為杜笙倒滿。
杜笙冷冷地瞟了她一眼,一絲笑意也無:“阮小姐,賞臉陪我喝一杯酒吧!”
“我只倒酒,不陪酒的。”阮希臉上是標準的職業化笑容,她雙手垂在胸前,不卑不亢地答道。
于她而言,能清清靜靜地過幾天太平日子已是不易,她知道杜笙到這里是來找茬的,不想再起爭端。
可杜笙并不打算放過她,他悠悠然地點燃一根煙,吸了一口,十分輕佻地將煙圈吐到她的臉上去:“這么說來,你是不想給我面子了?”
她那隱忍著委屈向后閃避的模樣,頗有幾分楚楚可憐。
杜笙心底有幾分不忍,可很快又硬起了心腸來,她就是靠著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騙人的吧?先是他,再是程向楠,一個個都前仆后繼地為她收拾爛攤子。
他將那一大杯酒遞到她面前,非要她當場喝光。
阮希算是看出來了,他今天是鐵了心要為難她,在夜總會待了這么久,這樣的事也遇到過不少,她也少不了要賠笑服軟,可對方是杜笙,她偏就放不下身段來。
“要是我不喝呢?”阮希仰著頭,眼神倔強一如當初。
即便生活已經教會她很多道理,可在杜笙面前,她仍舊是那個愣頭愣腦的阮希,不諳世故,不知進退。
“不喝?”杜笙冷笑出聲,她混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卻還忘不了裝冷艷高貴,他有些生氣地將杯子往玻璃茶幾上一摔,嘴角勉強扯出一絲笑容來:“不喝也可以,你脫三件衣服,咱們今天就算兩清了。”
眾人聽到這邊的動靜,都饒有興致地轉過臉來看熱鬧。
他那句兩清,在別人聽來無非就是了結今天的爭端,可阮希卻清楚得很,他是要從此與她劃清界限。
那些過往的恩怨情仇,早就將她的精力耗盡,阮希早就疲憊了,她其實也巴不得一切就此結束。
加上內衣,她攏共就穿了三件。
阮希定定地看著杜笙,眼睛里所傳達出的情緒,十分復雜,過了一會兒,她將手放在胸前,淡然自若地解開了第一顆扣子。
這個動作,她在初夜的時候也曾做過。
那一晚,是他們彼此的第一次,慌忙中,杜笙根本解不開她的紐扣,是阮希自己親手解的,她緩緩地脫掉了自己的衣服,將身與心全部交給了他。
多么諷刺,當初那些只屬于兩人的甜蜜歡好,現在他要她在大庭廣眾之下再做一遍,阮希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一刻,淚從眼角緩緩地滑落。
而她那絕望的眼神,忽然讓杜笙從報復的快感中醒了過來。
這是在做什么呢?連他自己也有些恍惚,當初那么相愛的兩個人,是如何走到現今這般勢如水火的地步。
他飛快地將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把阮希嚴嚴實實地裹住。
“程向楠究竟哪點比我好?”杜笙有些訥訥地問道。
“你想知道?”阮希恨恨地看著他,咬牙切齒地答:“好吧,那我告訴你,他不會拋棄妻子,不會令自己的女人難堪,更不會逼自己的女人當眾脫衣服。”
阮希披著他的外套,狠狠地甩了他一耳光。
“杜笙,我恨你,你一定會后悔的。”
第七章
他并沒有把阮希那天的話當真。
她說要讓他后悔,可是他又有什么好后悔的呢?是她先拋棄的他,還跟他最好的哥們兒混到了一起。
他不恨她,已是仁至義盡,他又有什么好后悔的呢?
直到那個星期天,他接到程向楠的電話,讓他馬上來一趟市二醫院,除此之外,他一句也沒多說,很利落地掛掉了電話。
他忽地想起那天陪鹿敏產檢時,曾經在那里碰到過阮希。
杜笙連飯也來不及吃,趕緊就去了醫院。
他在二層的急救室找到了程向楠,也不過幾天不見,程向楠居然憔悴得不成人形。
見了杜笙,他一句別的話也沒有,只是讓他進去獻血。
杜笙莫名其妙:“醫院的血庫沒血嗎?”
程向楠卻連爭執都懶得跟他爭執,只是將他推到了醫生面前,李醫生眼睛都懶得抬,只是匆匆地瞥了他一眼:“這孩子有小兒麻痹癥,出了車禍失血過多,你就是孩子的親生父親?”
杜笙一轉眼,看見病床上躺著一個極其瘦弱的孩子,臉色蒼白,已是奄奄一息的樣子,怪不得他看上去只有四五歲,原來是得了小兒麻痹癥。
他來不及多想,趕緊伸出手臂來。
等到抽血完畢,杜笙便趕緊到走廊去找程向楠,他滿腹怨氣,一把揪住程向楠的衣領:“阮希呢?這是怎么回事?”
程向楠雙眼通紅,已經接近精神崩潰的狀態,他沒有力氣跟杜笙對吼,只是冷冷地看著他:“真好笑,你現在知道找她了?你去看看她吧,反正也是最后一面了。”
“你說什么?”杜笙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你聽不見我在說什么嗎?阮希死了,童童深夜發病,打不到出租,好不容易攔了輛黑車,卻在中途出了車禍,阮希全力護著童童,自己卻受傷過重,搶救無效。”程向楠似乎已經悲痛過了頭,語氣平靜得讓人害怕。
杜笙仍舊有些一頭霧水:“你什么意思?那真的是我兒子嗎?”
程向楠的怒火被這一句點燃,他掙脫杜笙的手,用盡力氣給了他一拳:“你真是個混蛋,當年阮希知道自己懷孕的消息,興沖沖地去三亞找你,結果被偷得身無分文,還親眼看見你尋歡作樂,后來她自己一個人辛苦生下童童,童童有先天性小兒麻痹癥,童童看病需要大筆的錢,她迫不得已只能去夜總會討生活,還有,我借給你的那些周轉資金,是阮希讓我給你的,那都是她在夜場掙的血汗錢,是阮希太笨,偏偏愛上你這樣的混蛋。”
杜笙的嘴角還在流血,可再痛,也抵不過這殘酷的真相帶給他的沖擊。
“你怎么不早點告訴我?”杜笙失神地望著他。
“早點告訴你?你真有意思,你轉眼就結了婚,我們就算告訴你,你會離婚嗎?”程向楠不想再跟他多說,發泄完心中的怨氣之后,便趕緊到病房去看童童。
他并沒有說出全部的事實,至少他沒有告訴杜笙,這些年來,他盡心盡力地照顧他們母子,無非是因為,在很早之前,他就一直愛著阮希。
而杜笙,不顧一切地奔向了旁邊的急救室,阮希平靜地躺在里面,再也不會醒來了。
他這才想起來,很多親口答應她的事,現在卻一件也沒有做到,倒是阮希,始終守在他們當初租住的小房子里,堅守著最初的承諾。
如果不是發生車禍,大概她要瞞一輩子吧,她那么倔,倔得讓他痛恨,卻又倔得讓他心疼。
只是現在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已經不重要了,他們都永遠地失去了阮希。
阮希是對的,他后悔了,只是這讓他后悔的代價,實在是太大,太大了。
大到讓杜笙此生都要活在后悔中。
尾聲
童童出院的那一天,程叔叔并沒有來。
是一個陌生的叔叔來接的他,他說他是爸爸。
看來媽媽并沒有騙他,她說過的,有一天爸爸會來接他,開著一輛跟汽車模型一樣漂亮的大車。
童童坐在副駕,還有些膽怯地望著他的新爸爸,小心翼翼地問道:“我媽媽呢?”
杜笙沉默著摸了一下他的頭:“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暫時不能回來看我們了,將來等你長大了,我就去看她。”
童童卻很執拗地偏過頭去:“你騙我,媽媽死了,我親眼看見的,她流了好多血...”
杜笙將他那冰涼的小手牽過來,按在自己的胸口:“沒騙你,媽媽一直活在這里,只要我們的心還在跳,媽媽就一直活著。”
童童將信將疑地看著他,忽然看見新爸爸流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