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嬰兒

黃佟佟

沒有選擇，就不用負責，沒有選擇，就不會犯錯—錯都是別人犯的或者是別人逼他們犯的，所以他們永不成長，永怨他人。

美麗的女明星又宣布與男友分手，離她高調宣布戀愛才五個月。

年初她戀愛的消息傳遍兩岸三地，戀愛對象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韓國人，已讓人疑竇叢生，而此時自曝分手又撞到她新專輯上市的時節，這不得不讓人聯想起坊間流傳的那則腹黑傳聞：那位所謂的K先生根本就是她那家名聲在外的公司布下的煙幕彈……

作為一個讀瓊瑤長大的人，我向來不信任那些過于腹黑的娛樂圈秘聞，之所以對這則謠言將信將疑，原因是緋聞爆出時我剛好和美麗女明星做了一次深談—她有完美肅穆的五官，可是那郁郁寡歡的樣子還真看不出是蜜運里的女孩。

她循例和我聊那慘淡的童年，一歲失父，到處漂泊，也談她的超級沒有安全感，她再三強調她對男友唯一的要求是要永遠開著手機，“不能讓我找不到他。”我很奇怪她那奇怪的氣場，雖然你知道她說的都是真心話，但卻絲毫感覺不到一個活人所應有的那種感情。

我印象最深的細節是影棚里正放Lady Gaga演唱會，妖嬈大膽，無所顧忌，我問她作為明星一定也很享受那種在舞臺上被萬人追捧的High吧，不料她斬釘截鐵地回答了三個字“不享受”，至于制作中的新唱片她也一臉無奈，“我已經跟公司說過我只是想拍戲，我真的不想再唱了。”她輕輕對著鏡子里的人嘆道：“不讓。”

公司不讓，她也就屈服了，這就是出道十來年一個32歲女明星的回答，有點負氣，又有一點不關我事的冷漠，好像那條命不是自己的。我馬上想起她當年的艷照，是不是也在男方的強烈要求下只得依計而行。

這神態實在似曾相識，我想起我初中美麗的同桌，父親要她嫁給廠里書記的兒子，她就嫁了，婚后一不如意她就怨她父親“就是我爸非要我嫁”，一直怨到離婚怨到得憂郁癥。

我又想起我的一個鄰居哥哥，彈得一手好鋼琴，俊秀飄逸，原來有個般配的戀人，但后來他買水果與女攤主碰上，一來二去，那妖艷的女子帶著孩子就和老公離了婚，一會兒割腕一會兒上吊要嫁給這位哥哥，他只得娶了她，失去戀人，丟掉工作，更和家里斷絕來往。

他心中不甘受人挾制，愈發喝酒打牌，“你不是要我么，那我就給你一個壞男人……”不到四十歲的他最后肝硬化而亡……

“他們不讓呀”境遇下的人們共同的特點是成年之后還是一副受盡委屈的孩子樣，一邊嘟嘟囔囔一邊按別人的指令生活，他們內心充滿了不滿充滿了抱怨但又乖乖聽命而行，他們心里空空的，像游蕩在這個世上的空心人—你身邊很多這樣的人，他們都不壞，甚至稱得上善良。但他們就是讓你覺得恨鐵不成鋼，讓你覺得無可奈何，因為他們內里空空的，像游蕩在這世界上的游魂。

對于空心人，心理學家武志紅有一個精準的判斷：“生命的意義在于選擇，不斷自我選擇的過程就是成為自己的過程，是我們最重要的生命欲求之一。”“空心人”就是放棄生命選擇的人，他們從來不曾建立真正的自我，不愿選擇就是回避生命。在“空心人”那里，語境會是這樣的：沒有選擇，就不用負責，沒有選擇，就不會犯錯—錯都是別人犯的或者是別人逼他們犯的，所以他們永不成長，永怨他人。

《追魚》結尾，觀世音問鯉魚：“不知你愿大隱還是小隱？”鯉魚回問：“大隱怎的？小隱何來？”觀世音回道：“大隱拔魚鱗三片，打入凡間受苦，小隱隨吾南海修煉，五百年后，得道登仙。”

活于人間，是一場大修行，就算是墜入凡間的精靈，尋得真身才能得道登仙，不修不行，隨波逐流，生命荒蕪一片，真真令人感傷。

采訪最后，我對這位美麗的姑娘說：“其實你就是一個不大去想太多事情的人，是一個很簡單的人。”

“對，蠻簡單的。我這樣的人，很難寫吧？”女明星美麗的大眼睛盯著我，沒有一絲溫度。

那一瞬間，我突然覺得她其實什么都懂，但是她寧愿什么都不懂，因為這樣，她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