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牢房里有10個人,我們共用一個已經溢出來的桶”,Ibrahim el-Salahi說。“如果被抓到帶著書寫材料,處罰就是禁閉。但我還是不停的在畫,畫的草稿我都埋在地下。”
那是20世紀70年代的蘇丹,該國的文化副國務卿Salahi,未經審判就被囚禁。“雖然那十分可怕,”他說,“但我學到了很多東西。”而對 Salahi來說,這段經歷在他與他的非洲藝術家友人一起面臨的多年的情況面前相形見絀:簡單地被忽略。“幾十年來,非洲藝術家都在真空中工作。”
現代非洲藝術在20世紀的大部分時間都是藝術世界的“灰姑娘”,西方對其的嘲笑就像貶低傳統的非洲藝術一樣,而在其本土也鮮少得到支持。但是現在,隨著認識的逐漸增加,非洲藝術現在成為了全世界重要的當代藝術現場,這是它在英國有史以來最重要的時刻。上月初,非洲最知名的藝術家El Anatsui,獲得了皇家藝術學院的豐厚的查爾斯·沃拉斯頓獎(Charles Wollaston award)。倫敦西區現在有三家畫廊都致力于當代非洲藝術。而最顯著的變化是泰特的參與。泰特70年前錯失了現代主義的潮流(他們直到進入20世紀50年代都沒有開始認真的購買現代藝術品),現在該組織正在瘋狂的收購,希望能領先于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和巴黎的蓬皮杜藝術中心倡導全球的藝術景觀。
現在,年近80歲,50年代畢業于倫敦的斯萊德,并悄悄地在英國居住多年,Salahi 將成為第一個獲得在泰特現代美術館做回顧展的非洲藝術家。他在他牛津的家里的廚房說:“從逆境之中,花了這么多年,走到現在真是一件美妙的事情。”Salahi和藹可親,像一個母舅的身形,安靜,但口齒伶俐;實際上是他這個樣子符合了泰特的期望,而非一個更年輕,更時尚的形象,表明了這個美術館要補充全球現代主義缺失的部分。Salahi令人回味的畫,那種非洲的超現實主義,是植根于非洲和阿拉伯世界的。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個人的故事體現了20世紀非洲藝術家的征程。
生于蘇丹第二大城市Omdurman的一個伊斯蘭教師家庭,他首次涉足藝術是為了裝飾他父親在學校所使用的古蘭經。在追求醫學之路因為成績不足而失敗時,他開始在喀土穆戈登紀念學院(Khartoum's Gordon Memorial College)—諷刺的是,這個學校是根據一個被蘇丹人殺死的英國殖民英雄命名的—學習藝術,1954年他拿到了倫敦的斯萊德藝術學校(London's Slade art school)的獎學金,那時他已經精通人物素描、透視和西方視角的藝術史。Salahi曾對自己是非洲藝術家的概念知之甚少。而當時很多非洲的藝術家和詩人就在他們于西方學習的時期,面對敵意和寒冷的天氣,發覺了他們的身份,比如詩人艾梅·塞澤爾(Aimé Césaire) 和利奧波德·桑戈爾(Léopold Senghor),黑人運動(Négritude movement)的創始人。
他徹底地享受著倫敦。“我發現它實在是太迷人了。我發現了塞尚,喬托和其他的歐洲藝術家。當時只有個別的人是種族主義者。有一個學生,一個來自新西蘭的男孩,我在斯萊德的派對跳舞讓他非常氣憤。他說‘你這該死的黑鬼。但我沒往心里去。如果你不去注意這些事,它們就不會讓你煩惱。”
他的自我發現的時刻在1957年他返回蘇丹的時候到來了。“我在喀土穆辦了一個靜物畫、肖像畫和裸體的展覽。人們來開幕式就為了喝點飲料。開幕之后就再沒有人來了。”蘇丹從未有過這樣的活動,他說“而且后來就像沒發生過這件事一樣。”跟著是一些差不多的不受歡迎的展覽,他“那兩年處在完全的困境之中。我一直問自己,為什么人們不能接受并欣賞我的作品。”
他開始尋找究竟缺失了什么—什么才能使他的畫跟他周圍的人產生共鳴。抓住他的眼球的是伊斯蘭書法和裝飾圖案。他們無處不在:住宅里,辦公室里和商店里。“我開始在我的畫的角落里寫上阿拉伯語的銘文,幾乎像是郵票,”他回憶說,“然后人們開始有點接近我。我在整塊畫布上揮灑文字,他們就離我更近了一些。然后我開始拆解字母,尋找是什么給予了它們意義,就像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動物的形態、人類的形態和植物的形態開始從這些抽象的符號中顯現出來。那時我才真正地開始做作品。圖像就這樣來到,通過我當時正在做的工作,帶著一種我都不知道我具有的靈性。”
1961年,他去了尼日利亞,會見了作家Chinua Achebe 和Wole Soyinka,然后逐漸意識到非洲大陸的復興,遙遠地區的藝術家和作家都從傳統藝術中汲取營養,而為新的時代創造新的形式:塞內加爾的Ecole de Dakar的畫家們,Uche Okeke, Demas Nwoko,還有很多人在尼日利亞、莫桑比克的Valente Malangatana地區。這是非洲最偉大的現代主義運動,而Salahi的作品正順應著這個潮流。
“那真令人興奮,但也令人沮喪,因為從世界其他地區甚至是非洲本身幾乎沒有收到回應。1969年在倫敦的卡姆登藝術中心(Camden Arts Centre)有一個大型展覽,其中包含了非洲很多地區的藝術家。但是,在那之后,所有事情又歸于平靜了。”
他認為,在那之后的一個重要時刻在26年之后到來了,他將在倫敦舉辦的“Africa 95 Festival”看做是全球對非洲現代藝術愈發有興趣的一個時間節點。在那26年之中,也并非完全沒有事件,至少對Salahi不是這樣。他參加了達喀爾黑人藝術節(Festival of Negro Arts)和在阿爾及爾舉辦的泛非州藝術節(Pan-African Festival)——在非洲文化中成為傳說中的里程碑事件。尼邁里政權期間,1972年至1977年,他答應作為蘇丹的副文化國務卿駐紐約和巴西利亞。正是在那個時候,他被囚禁了。“我的表弟因為政變未遂而被牽連,但我從來沒有被指控任何罪責。”
他被釋放就像當初被拘留一樣突然而且原因不明,他還發現這整個期間他的政府工資都全部被發放了。他說,“我開始覺得我失去了跟現實的聯系。”雖然他想看到這個囚禁了他的政權體系倒臺,但他接受了1977年離開蘇丹的邀請,并在卡塔爾建立了文化部。而在那里的21年,他沒有告訴任何一個人他曾是個藝術家。
1998年,他與他的第二任妻子Katherine(一個英國的人類學家)移居到牛津。直到今天,他衡量他在西方的成功的關鍵就是那些在非洲進行的重要的運動。“我給你舉個例子。”他嘆了口氣,說:“2011年,我去阿爾及爾參加一個新的現代藝術畫廊開幕。我們在那里等啊等。最終我們被告知這場活動取消了,因為非洲國家的文化部長不想來。這就是我們在忍受的事情。但我們仍繼續工作。而現在,最終,感覺像是一扇門終于被打開了。”(馬姍姍編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