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小明


清時金元鈺《竹人錄》謂竹刻刀法有“用刀如用筆”“以刀代筆”之論,用筆講筆法,行刀講刀法,其理相通。趙汝珍在《古玩指南》中說:“竹刻者,刻竹也。其作品與書畫同,不過以刀代筆,以竹為紙耳。書畫之難人所共知,今乃易以刀竹,其難當更逾書畫也。”蓋竹刻與書畫有著不可分割的關系,竹刻作品要想格調更高,作者一定得增強書畫修養方可。人說書畫同源,其實刀筆更是同根同源,刀還先于筆。提高自身書畫素養,學書習畫是竹刻家的必修課。隨著書畫藝術鑒賞水平的提高,自創能力也提高了,用刀才能得心應手。
一、竹刻與書法
漢字字體有甲骨文、金文、篆、隸、楷、草、行等,一般來說,摹刻博古器物的文字和毛筆書寫的書法作品,其用刀技法是不同的。在竹子上刻字,不是簡單地將字刻出或留出,刻書法,必須懂書法。中國歷代書法家的作品,有渾厚、剛勁, 有秀麗、嫵媚, 有圓而勁,有古而拙,篆、隸、楷、行、草, 歐、柳、顏、趙,各具風貌,氣韻不同,神態各異,運刀自當有別。
以書體定刀法,以刀法表現書韻。雕刻之前悉心揣摩,心領神會后方可奏刀?;蛞蛄Χ戎p重而具深淺,或因書體之異同,用筆之光毛,而更換刀具。提按頓挫、輕重緩急、深淺寬窄、轉折飛白、筆勢的呼應、行氣的連貫,融會合度,韻味自顯,其品自高。
二、竹刻與繪畫
雕刻繪畫作品,如同雕刻書法作品一樣,應懂畫理、明畫法,才能得其神韻,否則只是依樣畫葫蘆,難脫匠氣??v觀歷代竹刻名品的作者,無不通文墨,曉畫理。
古人論畫,有“墨分五色”之說,以墨之濃淡干濕潤其色,筆富彈性,提按頓挫,線條粗細變化,以構其形。運刀之理與運筆相同,惟工具與載體不同。行刀時力求刀痕有深淺粗細之變化,全賴刀口形狀大小之不同與用刀角度力度之變化。
明中葉以來尤其清中期以后盛行的陰刻,以方圓刀結合,直起直落刻畫點線來表現物象。根據刀痕的深淺有深刻、淺刻、毛刻之分。陰刻刀法沖切并用,沖刀流暢,切刀頓挫,相為摻合,最適合用來表現中國書畫的筆墨,因而極受擅長詩書畫印的文人竹刻家的青睞。
淺刻具有各種表現力,且優于其他刻法,最宜表現繪畫中的豐富層次、墨色的濃淡干濕、物體的質感等。留青法刻中國畫,別具特色,竹皮嫩黃,竹肌赭紅,二者色差較大,圖紋清晰,潔凈高雅。善書會畫的刻者,在起稿時就想好,各種刻法的配合,各種刀法的運用,使作品不僅形象生動,而且刻法精湛、耐人尋味。
三、竹刻對書畫的借鑒
竹刻作為文人藝術之一途,與文人書畫淵源深厚。明清以及近現代竹刻名家大多能書善畫,他們的竹刻作品不但題材、構圖等直接汲取著傳統書畫藝術的營養,更在布局、韻味、意境和品位上與書畫藝術相師相通。
部分文人自書自畫自刻,書畫與竹刻相得蓋彰。如潘西鳳(老桐)、周顥(芷巖),皆能以自身書畫施諸竹刻,格調清雅。
周顥能詩畫,擅畫竹,以畫法施于刻竹。王鳴韶《嘉定三藝人傳》稱其刻竹“深淺濃淡,鉤勒烘染,神明于規矩之中,變化于規矩之外,有筆所不能到而刀刻能得之”“合南北宗于一體”,品格彌高。其開創的刻法最適于表現文人畫中的山水、竹石等主流題材,因而倍受文人推崇,隨之者眾。雍正年間潘西鳳(老桐),乃飽學之士,精工陰文淺刻,亦能刻留青,取法惲南田沒骨花卉,其藉青筠之厚薄而成暈褪變化,生動自然,鄭板橋贊其為“濮陽仲謙以后一人”。
而大多竹刻家與同時代一些著名書畫家交往甚密,并喜與之合作,通過精湛的刻工表達書法畫意。例如,清周之禮出自篆刻家王云門下,又常住書畫家兼收藏家顧麟士家中。顧氏“過云樓”所藏書畫,名冠江南。清同治時人蔡照,與畫家任熊同里,二人為至交。任熊許多人物畫之刻版均由蔡照擔當,二人合作的竹刻也非常多。后者又有金西厓與金北樓、徐素白與江寒汀、沈覺初與唐云等,不勝枚舉。
書畫家和竹刻家聯袂創作是晚清以來一個相當普遍的現象。一流的書畫大手筆和一流的刀功刻技相結合,于是創作出一流的竹刻藝術品。
竹刻能汲取書畫養分,提升了竹刻的藝術品位,豐富了竹刻的藝術面貌。愚以為對古代書畫作品的借鑒是必不可少的,許多前輩書畫家的優秀作品,經過認真領悟后,完全可作為自己竹刻創作的良好素材。雕刻各種不同風格的作品,可以提高用刀技法,研究不同書畫家的作品,找出他們的共同點和區別,仔細琢磨如何用刀法表現其筆墨。
借鑒的目的是為了提高作品的品位和雕刻技藝,融會貫通,博采眾長。但竹刻不能僅僅是書畫的二度創作,因工具和載體的不同,如一味以刀痕表現筆墨,無疑失去了竹刻作為“雕刻”藝術的本質。對此,金西厓先生《刻竹小言》中,有“竹刻豈能為書畫之附庸”,明確指出竹刻藝術的本質與特點,在創作思路上不能完全依附于書畫,而應發揮竹刻作為雕刻的本色。這樣才能彰顯竹刻藝術的獨特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