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阜縣位于名古屋郊區,是達爾梅達和佩爾維斯在日本參賽三個月的最后一站。剛下出租車,兩個法國人就穿過軍營般樸素的走廊,徑直來到行李寄存處,不遠處就是露天的自行車場。選手們用最原始的方式手寫登記單,將手機以及其他電子設備寄存起來。“好吧,我和世界隔絕了。”達爾梅達笑著說。歡迎重返復古時代,來到通訊的“監獄”。
這是兩名法國車手回家前參加的最后一次比賽,按慣例他們將和其他100多名車手一起在JKA(日本凱林自行車協會的簡稱)的監督下經歷4天全封閉的生活。緊密的日程表像是張無縫的大網,讓人透不過氣。到達賽場第一天的活動包括簡短的準備會議,參賽設備檢測,接著開始連續三天緊鑼密鼓的比賽。
每天下午會進行11場比賽(每組9名選手),每名選手每天只能參加1場。每場比賽選手們要騎行5圈,最后600米開始沖刺。這項運動跟賽馬一樣,在博彩界很受歡迎,由此衍生出的金錢成了凱林自行車發展的原動力,這也是為何這項運動會有極為嚴厲的規則。
看起來凱林自行車有些江河日下的趨勢,那些下注者的平均年齡有些大,通常穿著破舊的大衣,有著如被揉捏過的紙張般的褶皺面龐,行動緩慢地出現在稀稀落落的看臺上。但在自行車運動員中間,凱林賽散發著獨特的魅力,或許和這項運動特有的復古氣氛有關。有些肅殺的賽場上混雜了驕傲、尊重以及一成不變的儀式。
“凱林賽像是一個宗教,有著很多傳統禮節,一切都組織有序,這不是一項運動,而是一項技能。”25歲的達爾梅達總結道。對于佩爾維斯來說,岐阜站的比賽是他為期兩年合同中規定的最后一站(該項賽事在2011年因福島遭遇地震和海嘯被取消。)作為外國車手,能在日本參加凱林錦標賽是一種榮耀。但佩爾維斯卻不太領情,“我們沒準備來日本,但賽事主辦方根據國際比賽的表現邀請了我們。我的奧運會獎牌為這次賽事做了一個很好的廣告。他們寄給我們一些報名文件,里面有些問題讓人匪夷所思,比如:你的綽號是什么?你最喜歡的演員,你最喜歡的數字……一旦我們獲得比賽資格,將在靜岡市的一所學校接受為期15天的培訓。屆時我們會模擬真正的比賽,學習在賽場內外需要遵守的規則。在所有方面,我們都要表現得無可挑剔。比如在沖涼時,要尊重他人,需要掩蓋身體的某些部位。”

何為凱林賽?
為了吸引賭客,1948年11月凱林自行車賽創建于日本九州北部的小倉市。在二戰的硝煙下,這項運動衍生出的大量賭資被用于日本重建和自行車的發展。據官方統計顯示,如今凱林賽的營業額在工業發展和社會行為的作用下受到了一定影響。日本當地社團嚴格按照JKA(日本凱林自行車協會)制定的標準,保證賽會的組織和門票的銷售工作。在比賽期間,車手們需要遵守很多規矩(比如禁止使用手機。)以便保證比賽和博彩的公正性。日本共有47座凱林賽車場。其中大多數為露天的。每座賽車場每年至少舉行一次凱林賽。在日本,大約有3000名職業凱林車手。車手們在指定的凱林學院畢業后將得到政府頒發的文憑。凱林賽車分為六個級別,競賽體系呈金字塔結構,最高級SS級(Super Star)有9名選手。最出色的SS級選手每年可以得到150萬歐元的獎金。日本凱林賽通常為9名選手參賽,賽道周長為400米或500米,很少采用333.33米。國際賽事通常一場比賽有6名選手參加,場地周長為250米。凱林賽在2000年悉尼奧運會上正式成為奧運會比賽項目。

在日本期間,佩爾維斯和達爾梅達住在伊豆半島(東海岸一座小島,位于東京以南150公里處。),住所面積只有20平米,每月租金高達1000歐,加上日常開銷,他倆的經濟壓力頗大。達爾梅達說:“如果成績夠好,在日本3個月的巡回賽可以讓你賺到法國政府規定的一年最低工資。”但是今年達爾梅達的表現并不算出色,“我的主要動力不是錢,而是希望來到日本,追尋前輩車手的足跡,比如弗洛里安·盧梭、勞朗·加內,感受到凱林賽帶給我的榮耀。我們還有幸發現日本,了解日本人的生活。”
他們的駐地離凱林學院很近,非考試期時,達爾梅達和佩爾維斯在學校里訓練。車手們根據籍貫和國籍共用巨大的更衣室,一整天都安靜地呆在這個斯巴達式的大廳里。所有人都有著同樣的品格:謙遜。他們在進門前脫鞋,每個人的地上都有一塊細草墊,頭邊有一個雜物筐。雖然每個鋪位有間隔,但選手們彼此間有著絕對的信任,這里沒有偷盜或粗野的言行。日本車手通常都有很強的好奇心,經常會拿著外國車手的鞋、車座、能量飲料研究一番,甚至他們還關心兩個車把間的距離。
其他方面倒沒有什么特別。車手們會事先宣布自己的齒輪傳動比,對于下注者來說這是必須掌握的信息。為了保證技術的公平性,JKA要求所有車輛要遵守相同的規格標準。從車座到履帶甚至是腳蹬都有明確的規格要求。JKA專門遴選出十幾家自行車生產商為選手提供標準賽車,賽事不允許任何違規車輛參賽。
純正的古典主義自始至終貫穿于整個比賽。在比賽前,有一些信仰儀式。一個裝著粗鹽的背包放在檢錄處門口,日本本土車手會從中取一些揚在自己的身上和車上作為洗身禮,然后進行一個短暫的禱告。興奮劑?對于凱林賽來說,這并不是爭議的焦點。不少日本職業車手與被邀請外國車手不同,他們沒有加入國際自行車聯合會,凱林賽盡管存在尿檢程序,但很少安排興奮劑檢測。“兩年前日本人很驕傲地告訴我們,他們對3000名車手進行了33次興奮劑檢測。檢測比例才1%……”佩爾維斯回憶道。
在進行完傳統的致敬儀式,進入賽場后,車手們就通過腳踏板一決高下。“看看統計,我通常有70%的機會進入前兩名。對于押注者來說,我的價值毋庸置疑。”佩爾維斯說道。他在日本共參加了9站比賽,其中4次奪冠。在比賽中,他們要應付相當激烈的身體接觸:選手們的間距很近,會發生肘部、頭盔以及肩膀的撞擊。車輪與車輪會擦邊而過,比賽場面相當刺激。“為了車隊利益,如果需要跌倒,日本車手會毫不猶豫。我們會覺得這是不是瘋了?但在他們看來故意摔倒引起混亂是比賽的一部分。我會戴上橄欖球護具,穿著格斗短褲,其他一些人真的會穿著盔甲出場。”
表面上的謙恭并不足以阻止賽場上的流血事件發生。佩爾維斯就有過類似的遭遇。“我當時成為對手的攻擊目標,只要沒把你放倒,對手就不會被取消比賽資格……他暗算了我兩次,簡直是想謀殺我。我當時焦慮萬分,心想:這是我最后一次參賽了,我的下半生只能拄拐了。”說著,佩爾維斯抬起頭,露出了下巴上的疤痕。“在比賽過程中,這個傻X不斷高聲叫喊,提醒同胞車手我追上來了,這在比賽規則中是被禁止的,他一喊:‘外國人!外國人!日本車手就會放緩車速,大家聚在一起讓我沒法超車。”
這種憤怒只會持續很短的時間,夜幕降臨,選手們開始收拾行裝。兩個法國人拆解賽車,把各個部件分裝在一個大大的泡沫箱子里。比賽的最后一天,一股憂傷襲上了佩爾維斯的心頭,明天他和達爾梅達就要奔赴東京,踏上返回法國的歸途。“瞧,就這樣結束了。我很高興很快可以見到我的妻子了,她為我犧牲了很多。但我真的不愿離開,這里有我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