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福克納是美國著名作家,1949年曾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其作品《去吧,摩西》是他的第13部長篇小說,是他在創作巔峰期創作出來的。全書共有七個故事,各個故事之間相互聯系,思想主題是對黑人和白人關系的探討。小說中所刻畫的黑人形象是堅韌不屈的,雖然飽受剝削,但是仍舊頑強不屈地追求自由,實現自己的夢想;小說中所描繪的黑人同白人的關系是如同兄弟般親密的,作者以此表達了他對種族問題的樂觀態度。“去吧,摩西”是黑人圣歌的名稱,福克納用此來作為小說的名稱,實現了用圣歌主題來強化黑人性格特征的目的,也是對人物塑造和黑人文化的關系進行深入思考后的結果。20世紀50年代之前,后現代主義尚未得到廣泛的關注。但是從這部作品中,我們能夠看到作為現代主義作家的福克納在其中所表露的后現代主義思想。本文將通過《去吧,摩西》這部小說的解讀來論證以上提到的觀點,并試圖揭示福克納對于后現代主義所持有的矛盾的態度。
一、主觀上抵制后現代主義
這部作品的敘述呈現出凌亂的順序,文本時間同故事時間一直處于一種對立的關系當中,始終是矛盾的,福克納采取各種敘事形式將時間序列弄得非常亂。另外,福克納通過對時間差異的利用將文本中的時間跨度拉大了,將客觀時間的一維性流程割裂了,從而使得動態運動的曲線在文本中得以形成,使得文本這樣一個二位空間出現了立體的空間感。這一點是對現代人思維慣性的時間哲學的遵循和體現,這種體現存在于兩個方面,一是對各個人物人生經歷的敘述,二是作者對故事所做的局部處理。《話說當年》是小說的第一章,重點講述了發生在1855年的往事,而《灶火和爐床》作為作品的第二章卻講述的是1895年到1940年左右的故事,主要是對路喀斯·布錢普生活經歷的講述。在這一章中,時間順序依然是顛倒凌亂的,敘述呈現無序狀態,時斷時續,時空反復顛倒。《大黑傻子》是小說的第三章,時間被設定在1940年左右,相對穩定,但是當讀者看到第五章《熊》,希望對黑人的生活進行全面的了解時,時間順序卻在第四章《古老的部族》的時間設定上突然發生巨大的變化,時間倒退到19世紀80年代左右,讓人產生一種錯亂顛覆的感覺。另外,第五章的第四小節本來應當放在第四章最后進行敘述,但被放置到了第五章,造成了時間的錯亂;總之整部小說的那種反復顛倒、錯亂無序的時空感以及突兀猙獰的敘述結構表現得十分明顯。這種錯亂的敘述造成的是文本的時空感,而這能夠對南方社會的美好和罪惡以及對人類敢于顛覆自我的勇敢和樂于救助他人的美德進行立體的呈現。這種立體的呈現賦予了第五章《熊》巨大的意義,這種意義是超越時序本身的,能夠體現后現代主義的思想實質,這種意義的存在也為本文的后續論述奠定了基礎。最后,小說的最后兩章第六、七章時間設定在20世紀40年代,這在當時屬于未來時段。至此我們能夠發現整部小說的敘述時序就像一條蜿蜒的巨龍騰飛高升去追尋那永恒的真理。
但是,高超地運用時空倒錯的深度模式只是福克納這位美國南方著名作家的時間意識的一種表現形式。而這種形式是現代主義的表現,它同后現代主義精神頑強地進行著對抗,除上述體現外,“不斷向后看”的潛意識是英語語法結構體系所具有的特點之一,而福克納作為一個提倡結構主義寫作的文學大師會對此進行不自覺的運用。當對小說的敘述順序進行了宏觀的把握之后,我們能夠發現小說的敘述過程存在著一種“節奏”,這種節奏是時間的反復流動,在過去、現在和將來的敘述時段內進行跳躍式進行。在巴赫金看來,這種節奏是一種“建構形式”,這種節奏是用來對聲音材料進行配置的,我們可以對它進行接受、聆聽和感知。所謂的聲音材料是指作者在作品中反復甚至頻繁使用的詞語、單句、復句等句法結構形式。如同“蔓草叢生、野花怒放的叢林,壯麗而無窮無盡地糾纏在一起,似蛇般蜿蜒蠕動打盤”這個句子一樣,福克納的長句是十分華麗的,這類長句的出現是他艱苦嘗試的結果,他希望將一切都在一個句子中窮盡,不僅要包括現在的事情,還要把現在所依賴的過去時段發生的事情包括在內。他這種希望用一個句子將整個故事完全講出來的愿望使得句子中經常使用括號,試圖對句子進行連環的解釋,并且還對復雜的插入語成分進行了反復使用,以便包含一切的愿望,這些都是福克納試圖將他的夢囈般的對話形式通過語法結構的特殊功能表現出來的努力。這些長句在各種詞句的修飾作用下,產生了句子的節奏感和張力,并很好地展現了作者包括永恒、和諧、自由等在內的真正情感。福克納雖然希望利用現代主義理想來對后現代主義進行抵制,但是這種主觀上的抵制并不能夠徹底避免后現代主義的影響。事實上,小說《去吧,摩西》受到客觀因素的影響,不可避免地被后現代主義精神所影響和制約。
二、客觀上陷入后現代主義
在這部作品中,作者對人與自然的既和諧又對立的關系進行了重點的論述,尤其是作品的第四、第五和第六章,這三章被稱為福克納的“大自然三部曲”,且享有盛名。在第五章中,福克納精心地對一頭叫做“老班”的熊進行了描寫,在書中他這樣寫道:“在這個荒野里飛奔的不可能是一只會死去的野獸,而是一只頑強不屈的、無法被征服的,來自古老年代的,一個時代錯誤的產物,是蠻荒時代的生活的幻影、縮影和神化了的典型。”那些英勇的獵人,那些在大自然中終日馳騁的獵人,那些在獵場揮灑鮮血的獵人,在面對“老班”般的自然生命的狂野不朽的精神時,會進行頂禮膜拜。關于后現代主義的定義,詹明信這樣指出:“當代有些人企圖消除一切規范,從而回歸到原始流的時代,在那個時代一切的規范和科學都為產生,這種解決方式是更為激進的。而提出這一方式的人通常被認為是患有精神分裂癥的,是否定一切的。而他們的確是時代的超人。而后現代主義的新特點正是通過患有精神分裂癥要求回歸到原始流時代的理想表達出來的。”而這更加能夠證明,在這個意義層面,福克納同后現代主義有著相同點,福克納所刻畫的大熊老班是人化了的自然,而這正是他所追求的“原始流”;而艾薩克·麥卡斯林作為小說的主人公,或多或少地帶有一定的精神分裂癥狀。獵人艾薩克深受荒野精神的啟蒙,他窮盡一生心力,就如同古希臘英雄一樣,對大自然的原始活力和原始流進行超越常人的追尋,他拒絕繼承祖先的遺產,認為那是充滿罪惡的,他選擇了深居荒野,但是最終卻沒能被他人認同。這是一種毫無意義的主觀的抗拒,在后人的身上罪惡依然重復著。艾薩克的努力毫無結果,他自己成為了一個避難者。如此說來,艾薩克在后現代主義語境中是一個他者,他超人式的追尋換來的依然是虛無。在某個層面上來看,艾薩克的白人身份受到了嚴重的質疑,是一個現代性和后現代性交織于一身的典型人物。
在《去吧,摩西》中,另外一位“他者”同樣需要特別加以重視,他就是小說第三章的主要人物。在第三章中,所有人物和故事情節同麥卡斯林家族這一小說的主人公毫無關系。但是福克納為什么要寫這個看似毫無必要的人物和故事呢?福克納在書中給出的答案是:“大黑傻子和妻子租的是愛德蒙茲的房子。”這顯然不能夠充分說明問題,不能夠讓人信服。通過對這章文本的細細品讀,我們有必要對黑人賴德這一人物形象加以特別的關注。他是一個具有悲劇色彩的人物,他失去了妻子,悲痛萬分,卻無法大聲哀嚎,無法傾訴給他人,無法做出一些發泄的行為。最后,他莫名其妙地將白人賭頭殺死了,隨后進了監獄,在監獄中他神經錯亂了,變得極端瘋狂,破壞力極強。至此,賴德實際上已經進入了“瘋癲”狀態。當“瘋癲”這一抽象的觀念被形象化具體化之后,就變得容易理解和具有了特定的意義,這種意義就是一種特定的瘋癲的實踐意義,是“瘋癲”這一抽象概念所獲得的主體意義。因為受到各種復雜因素的影響,黑人同白人的社會價值觀的偏差越來越大,受到的壓迫和歧視也越發嚴重。賴德的瘋狂舉動就是一個精神分裂者的行為,而且是帶有后現代性表征的。黑人賴德和白人艾薩克在某種意義上是相同的,他們都是被遺棄、被邊緣化的他者,他們的都深受白人社會的壓迫。從中我們可以看出,作品對種族主義進行了分析和揭露,這也同樣證明了福克納在用后現代主義的精神反思和批判現代社會。
福克納創作觀中的虛無精神同后現代主義是相通的,在小說的第五章對此進行了闡述和表現。第五章《熊》的第一、二、三、五節可以稱得上是現代主義敘述的典型代表,對一個理想世界進行了有序的展現,在這個完美的世界中,人與自然和諧相處,一切都平靜恒久。但是,在第五章第四節的描寫卻非常晦澀難懂,陰暗異常,就像熱帶森林盤根錯節的藤蔓糾纏攀連,讓讀者感到愕然。
三、結 語
通過對《去吧,摩西》的閱讀,我們能夠發現小說由七篇故事構成,從表面上看,小說的結構不如其他長篇小說那樣緊密,故事情節也似乎缺乏緊密聯系。但是如果從“對立與統一”這一在小說中始終存在的關系來看,就會發現,七個故事的排列并非毫無順序可言,也并非毫無聯系,而是呈現出“故事組合”的模式。本文論述至此,我們得出了一個較為明晰的結論:福克納的譬喻是對他同后現代主義矛盾關系形象性的說明和解釋。而如果在后現代語境中對福克納和后現代主義之中的矛盾關系進行考慮,那么二者的關系就會變得張弛有度,就可以進行多重闡釋,就擁有了多重的意義。這是因為后現代主義的實質就是可以進行多重闡釋的思維方式,而這會無限的蔓延闡釋空間,使小說獲得強盛的生命力,并具有巨大的文學價值。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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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張賀玲(1964— ),女,河南鄭州人,碩士研究生,鄭州旅游職業學院外語系副教授,研究方向為應用語言學及跨文化交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