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墻內的療心專家：情到深處自感人

惠之

她是一名普通的看守所副所長，因為用心，她被譽為“高墻內的療心專家”，被評為“全國優秀人民警察”和全國“我最喜愛的人民警察”，曾受到過黨和國家領導人的親切接見。她就是金玲華，作為派出所里的監管女民警，她接觸了太多的女性在押人員，她說：“很多女性犯罪都是一時沖動，冷靜下來就會感到后悔和不值……”

獨到的九套管理秘籍

“金所，金所！”2013年1月10日，在押人員午飯時分，金玲華巡視的身影，從女監所窗口“飄”過，里邊立刻傳出一陣親切的喊聲。即將刑滿釋放的李滿萍說，在看守所那陣子，大伙每天最盼的，就是看到金管教。

金玲華是浙江臨海看守所副所長，她的工作就是看管教育那些觸犯刑律且被采取強制措施后等待被起訴、審判的案犯，也有一部分是經過審判、刑期一年半以內的留所服刑人員。無論是同行還是外行，很多人都感嘆，這份工作不好做！

殺人、販毒、盜竊、詐騙、賣淫……金玲華管教的女性在押人員，都背著一身罪孽。她們中大多是法盲，但有的智力過人，有的手藝高超，有的正值花季，也有的年過七旬。“看守這些犯人就像雨天在高速公路上開車，一不小心，意外就會發生。”看守所所長陳英柏說。而金玲華對這些犯人自有一套管教方法，將近百名在押女犯管教得服服帖帖。

2001年，已40歲的金玲華轉崗至臨海市看守所。雖然當過鄉鎮計生員、婦女主任、派出所民警，然而踏進看守所的那一瞬間，當看到一張張神情木然的臉和一雙雙陰鷙躲閃的眼睛時，對如何管教這些女犯，她心里還是七上八下，一點底都沒有。

作為所里唯一的監管女民警，金玲華一開始管教20來個女性在押人員。2009年，這個數字增至近百人，所里不得不加配一名女民警。最多時金玲華獨自管教98人……從初來乍到時被在押人員捉弄甚至謾罵，到慢慢摸索出行之有效的管教方法，金玲華一路摸爬滾打，成了管教的行家里手。面對形形色色的在押人員，金玲華將她們大致分為9類：潑婦型，一哭二鬧三上吊；憂郁型，不跟任何人說話；自殘型，有嚴重自殺傾向。此外還有軟硬不吃型、自暴自棄型、同性戀型、詐騙型、三天不罰上房揭瓦型、破罐破摔型等。針對不同的類型，金玲華開出不同的管教良方。

2010年9月，19歲的金平平“犯事”進了看守所。因父親坐牢，母親改嫁，她從小由奶奶帶大，在外面“野”慣了，入監后依然滿嘴臟話，晚上不按時睡覺，鬧騰得厲害。一開始，金玲華找她談話，被她一句話就頂了回來：“我金平平不吵不鬧，就不是金平平了！”面對這個“刺兒頭”，金玲華深知，再嚴厲的懲罰也不管用，要想管住這孩子，就得從摸清她的底細入手，她決定家訪——這是她管教工作中的“家常便飯”。

可是，第一次去金平平的溫州老家，她卻撲了個空——金平平家的房子已被父親賣掉了。金玲華只好給她父親打電話，苦勸他給女兒寫封信。接到父親的信，金平平得知家人仍在關心她，態度起了變化：“我不是不想聽話，就是管不了自己。”金玲華趁熱打鐵：“你好好改造，到監獄服刑我會去看你。”漸漸地，金平平對改造變得積極起來。

2011年初，金平平被判刑12年。她最牽掛的，是自己的奶奶。正月初三，金玲華乘車趕到她奶奶寄住的親戚家，掏出300元錢，說“這是平平的一點心意”，就匆匆離開了。金平平要去金華女子監獄服刑了，奶奶和父親來送別。這時，金平平才知曉，金玲華替她看過奶奶。頃刻之間，一身囚衣的女孩，抱住穿著警服的金玲華痛哭：“金媽媽，請允許我叫你一聲‘媽，我從來沒叫過任何人‘媽。不管你來不來金華看我，我都一定好好表現。”

臨海東塍女孩小吳，人長得漂亮，但個性執拗，因與男朋友分手尋釁滋事進了看守所。有一回，小吳罵了看守所食堂師傅。金玲華要她向師傅道個歉，但她油鹽不進，軟硬不吃。時值2008年四川汶川大地震發生沒幾天，金玲華發動監所有條件的在押人員，你一百我二百，為一名來自震區、老家遭災的女嫌犯捐款。金玲華自己掏了500元錢，出乎意料的是，帶銬受罰的小吳突然冒出一句：“金所捐多少，我也捐多少！”金玲華渾身一震：“小吳……你……”行動，有時是融化“堅冰”的最好方法。這是金玲華總結出的一條真經。

家住臨海杜橋鎮的葛麗芬因尋釁滋事入監。那年，她已73歲了。她從小纏足，體弱多病，且是臺州有名的“上訪戶”，號稱“老刺猬”。入監后，葛麗芬終日哭爹喊娘，滿地打滾，并拒絕飲食。金玲華細心琢磨，決定從親情入手，實行感化教育。葛麗芬生病住院治療，金玲華每天守護在她床邊，端水送湯。她經常尿褲子，金玲華忍著難聞的氣味一次次替她換褲接尿。金玲華說：“我自己的爹娘我也沒有這樣服侍過……”

在金玲華的真情感化下，葛麗芬這塊極度頑劣的“堅冰”終于融化了！她含著眼淚對金玲華說：“你待我這樣好，就是親生閨女也不一定做得到啊！金所長，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服從管教，出去后也不會忘記你。”葛麗芬沒有食言，她被保外就醫送回家后，執意要搗“麻糍”（當地一種食品）送給金玲華，被金玲華謝絕。此后，葛麗芬再沒上訪過。

在每個細節上給在押犯以尊嚴

“大墻是冰冷的，但大墻之內應該有溫情，要尊重在押人員的人格尊嚴，一切管教都是為了讓她們迷途知返。”說到動情處，金玲華淚光閃爍。

看守所食堂“堂長”何虹，在所里4年了，每次金玲華要求給病人加餐，她都盡力配合。她說：“有些人看不起在押人員，但金玲華不，她對她們好，很尊重她們的人格尊嚴。”金玲華的寸寸柔腸，醫務室主任潘慧芬如數家珍。她和金玲華共事11年，以前搭檔值班，常睡一個被窩：“她對我像大姐一樣，對在押人員像媽媽一樣。”

金玲華有個神秘的挎包，里面鼓鼓囊囊裝的都是一些女性常用的衛生用品，還有筆記本、筆之類的東西。這些東西雖然普通，但卻能對在押人員產生巨大的感染作用。金玲華說：“同是女性，我很能理解她們生活上的難處。如果遇上生理期，或者是沒有換洗的內衣褲，這對于女性來說是非常難熬的。所以我就去批發了一些女性內褲及衛生用品，以解她們的燃眉之急。而筆記本和筆是用來獎勵那些表現好的人員，有些女孩子喜歡寫日記，或者寫寫畫畫的，這些小激勵能鼓勵她們更好地表現，接受改造。”

劉梅是海南人，因“介紹賣淫”被判刑。她回憶自己在看守所的經歷，顯得特別激動。劉梅剛進所時，身上沒有一分錢，也沒帶任何衣服，金玲華發動大家捐錢捐物給她。當時她心理壓力很大，夜里睡不著。金玲華叫來醫生替她檢查、配藥，一有空就找她聊天。一審判決那天，劉梅一聽到被判6年，當場暈倒在地。法院只好送她回監所。一見到金玲華，劉梅像見到了親人，抱住她號啕大哭，并說要上訴。劉梅認為自己被判重了，因為她只是一個幫人打工的“領班”，真正的“老板”為何沒被抓進來？

“金教官得知這一情況后，馬上向上面反映，并及時安慰我，還幫我重新請了一個臨海有名的律師為我辯護。現在老板已被判了刑，我的案子也得到了重審，我真的非常感謝她！”劉梅的兄弟從海南趕來看望姐姐，因家里窮，他特地從海南帶來兩個椰子，可金玲華堅決不收。劉梅知道后百感交集，讓遠在海南的母親繡了“好人一生平安”的條幅，寄給金玲華。

39歲的小蓮與丈夫王進，在臺州打拼了10多年，夫妻倆好不容易攢了6萬元錢。兩人將這筆錢借給在玉環做生意的朋友老張后，多次討要無果。后來，老張干脆躲到臨海去了。小蓮委屈地找老鄉訴說，老鄉憤憤不平，趕到臨海把老張綁到溫州關了起來。張家報警后，小蓮涉嫌非法拘禁被拘捕，關進了臨海看守所。

血汗錢沒要回來，自己卻進了看守所，老實的小蓮精神幾近崩潰。在看守所，她整日以淚洗面。金玲華不停地勸她，幾次幫她端來飯菜。但不管金玲華怎么用心照顧，小蓮一直病懨懨的，沒有好轉的跡象。憑直覺，金玲華覺得不對勁，便陪小蓮到醫務室檢查，結果讓所有人大吃一驚：小蓮懷孕兩個多月了！金玲華趕緊替小蓮辦好取保候審手續，通知她丈夫來接她。“金教官，今生今世我們忘不了您的善舉！”王進夫妻準備拿200元錢請她吃頓飯，被金玲華一口回絕了。

黃菲是個大學生，云南人，因包庇男友盜竊，進臨海看守所時正值寒冬。當天，金玲華找她談話，她瑟瑟發抖，只顧低頭瞅自己的腳。順著她的目光，金玲華一看，這孩子大冬天還穿著夏天的涼拖鞋。金玲華立刻回家提了一雙冬襪與棉鞋，送到黃菲的監室。接過棉鞋的那一刻，黃菲哭了。經一個多月管教后，黃菲回了老家，臨走時，她把這雙棉鞋留給了室友。

金玲華每月都會收到好幾封信，多的時候有十幾封。寫信的人有她以前的管教對象，有目前正在農場勞改的犯人，也有犯人的家屬……更有許多管教對象會在離開監室前或在晚上給她寫信、留言，字里行間無不充滿對她的感激。

帥佳在看守所服刑時，收到的第一封信是表哥寫來的。表哥在信里說，是金所長好不容易找到他，讓他給表妹寫信的。帥佳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金玲華會費盡周折替自己找表哥，看完信眼淚當場流了下來：“我不會再鬧騰金所長了！”

金玲華的溫情甚至連殺人犯都能感化。一名殺人女犯臨刑前，跪在金玲華面前哭著說：“金教官，你對我的好，來世再報。”原來，殺人犯萍來自臨海上盤，她自知罪孽深重，不服管教，多次用棉花將自己的鼻子、耳朵塞滿準備自殺，搞得同室女犯人心惶惶。開頭，金玲華火了，給她一頓嚴厲的“訓斥”。金玲華在上盤工作過，接下來她以“老鄉”身份與萍推心置腹地溝通，生活上又處處關心她。最終，萍的良知被喚醒，深刻認識到了自己的罪與錯。

愛流涌動犯案人員心靈震撼

2011年7月16日，金玲華冒著酷暑來到金華監獄探望袁敏，并給她寄存了4000元錢（3000元保釋金，1000元生活費）。袁敏和金玲華非親非故，只是她以前的一個管教對象。

2005年5月，袁敏因販毒入所，當時剛滿18周歲。她是湖南省衡陽市人，父親長年生病，母親和小弟外出打工失去聯系，家里一貧如洗。她因年少無知被所謂的男朋友欺騙，走上了犯罪道路。2005年12月24日，她被判處有期徒刑10年。

剛進看守所時，袁敏屬于“三無人員”——無衣被、無鈔票、無親人。對這種形同孤兒的罪犯，金玲華給予了更多的關愛，使她時刻享受到集體的溫暖和母愛。臨去金華女子監獄服刑時，袁敏以女兒之禮拜別金玲華，她傷心地說：“到那里我無親無故，今后要自生自滅了。”金玲華說：“沒人去看你，我去看你。缺什么，你就給我寫信。”她還承諾，不管多忙都會給袁敏回信。

袁敏安心去了金華女子監獄。每年，她都能見到前來探望的“金媽媽”。

金玲華不會開車，每次去金華，要么自己掏錢坐車，要么搭別人的車，再從市區打摩的到監獄。第一次去金華，金玲華好不容易在中午下班前趕到監獄，從窗口遞上自己的警官證。管理人員一看，立即把她的證件扔了出來：“不是家屬，不能探望！”金玲華不愿離去，一直等到下午上班，再去窗口“磨”，但無論金玲華怎么說好話，獄方還是不準探望。第一次見面，落空了。

“說過的話，我就要兌現。”為了見到袁敏，金玲華打通了金華女子監獄的關系，她前后10多次趁節假日，瞞著家人跑到金華，第一次給袁敏存生活費500元，后來每次存1000元。金玲華還勸袁敏學門手藝，出來后好自食其力。

金玲華的善舉與關愛，成了袁敏在監獄積極改造的強大動力，她說：“我再不好好改造，辜負金媽媽，那我就不是人！”她在監獄處處爭先進，拼命學技術。2011年7月，袁敏出獄，竟然整整提前了四年，創下金華女子監獄減刑記錄。2011年10月13日上午，已經在義烏工作的袁敏專程趕到臨海市看守所，拜見恩人金玲華。見面時，袁敏“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緊緊抱著金玲華的雙腿，說：“金媽媽……讓我做您的干女兒吧……”

在多年的管教生涯中，金玲華深知，感情生活對一個女人來說非常重要，如果感情出了問題，那么大多數女性在押犯都會產生情緒波動，影響監管。因此，遇到有感情挫折的女犯人，金玲華都會想盡辦法去聯系她的家人，從中調和，化解感情危機。不少女犯人得知是金玲華暗中幫她們解決了問題，都哭著抱住這個“知心大姐”說：“我以后一定會好好做人，報答你的再造之恩！”

來自臨海括蒼鎮的陳慧芬在當地是個有名的“潑婦”，家庭關系本來就很緊張，又因一起鄰里糾紛打傷了鄰居，進了看守所。不久，丈夫向她提出離婚。自己進了監獄，又面對如此打擊，陳慧芬整天神情沮喪，以淚洗面。金玲華知道，解鈴還須系鈴人，要讓陳慧芬穩定情緒好好接受改造，就必須挽救她瀕臨破碎的婚姻。

陳慧芬的家并不好找，當時又正值炎夏，怕熱的金玲華找得滿頭大汗。好不容易摸到陳慧芬家，陳慧芬的丈夫得知管教到來，顯得非常緊張。經過兩個多小時的耐心勸說，陳慧芬的丈夫終于松了口，他告訴金玲華，自己并不是一定要離婚，而是因為妻子本來跟自己父母的關系就不好，這次又因為“犯事”進去了，所以父母就要求他離婚。

于是，在陳慧芬丈夫的指點下，金玲華又趕到田頭，找到了陳慧芬的公婆。一開始，陳的公婆態度非常強硬，歷數了媳婦很多劣跡，還信誓旦旦地說，這次一定要讓兒子跟她離婚。金玲華沉默著，讓二老把心里的怒火都發出來，稍微平靜下來后，她才開始勸說：“阿公阿婆，你看看你們孫子的學習成績這么好，要是父母離婚了，會對他的生活、學習造成多么大的影響啊，給兒子和孫子一個完整的家，比什么都重要，是不是？你們放心，陳慧芬在里面一定會好好改造，我也會幫你們說她，以后不能再這副臭脾氣了，出來后一家和睦，都好好過日子，你們看行不？”聽金玲華苦口婆心，講得處處在理，兩位老人終于軟化下來，同意兒子不離婚。

在得知是金管教挽救了自己的婚姻后，陳慧芬痛哭流涕，她對金玲華說：“金大姐，你的恩情我要怎么才能報答？”金玲華笑著對她說：“以后好好做人，就是對我最大的回報了。”

是啊，好好做人，不要等到沒有了自由才后悔。這是金玲華最想說的一句話。

〔編輯：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