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榔頭”郎平：球場外的我很女人

流潺

上世紀80年代，中國女排取得五連冠的輝煌戰(zhàn)績，郎平功不可沒。近30年間，郎平的影響力長盛不衰，深受老中青三代排球迷的追捧。2013年4月25日，郎平在中國女排陷入低谷時再度出任主教練，并在國際精英賽中擊敗了泰國隊。在朋友眼中，郎平并不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傳奇人物，私底下，她并不太喜歡“鐵榔頭”這個聽起來比較兇悍的綽號。生活中，她隨和、愛美、珍視親情。下面讓我們走近這位中國排壇旗幟性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去了解球場內(nèi)外她不為人所知的另一面……

再掌中國女排是命運安排，拒絕多次還是選擇了承擔

記者（以下簡稱記）：您再次在中國女排陷入低谷時出任主教練，是出于挑戰(zhàn)還是承擔，或是抹不開面子？

郎平（以下簡稱郎）：現(xiàn)在接手中國女排不能說是出于挑戰(zhàn)，因為10多年前，我在女排陷入低谷時擔任過一次主教練。也不能說是承擔，因為光有承擔沒有能力也不行。大家覺得你有能力才請你出山，別人干不了我能干，這就是成就感。別人能干，我也能干，只能算是正常。很多人說我是抹不開面子才出山的，其實這么大的事兒哪有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中國女排在國人心中的分量我拎得清，絲毫開不得玩笑。對于排管中心的邀請，我拒絕過多次，就是那種拉下臉來拒絕。但我這個人終究心腸比較軟，說到底還是對排球有感情。我要是拒絕，領(lǐng)導(dǎo)也沒辦法。但現(xiàn)在情況擺在這兒，球隊需要你，國家需要你，我下個決心就行了。糾結(jié)了一個月，我才做了這個決定。

記：老隊友陳招娣的去世對您的選擇有影響嗎？

郎：沒什么影響。招娣去世后那段時間，所有人見了我都說：“人生苦短，要保重??！”我覺得這句話應(yīng)從兩方面理解。人生苦短，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退休，然后享受生活，因為現(xiàn)在帶領(lǐng)中國女排向前邁一步都很難，而我向后退一步就是海闊天空。另一方面，正因為人生苦短，我還要為自己喜歡的事業(yè)加把勁兒。我和招娣一生都這么熱愛排球，我們是為排球而生，我覺得工作在球場上，不管是在國內(nèi)還是國外，都找到了很多樂趣。以前在球場上我滿眼都是壓力，現(xiàn)在轉(zhuǎn)化成樂趣了。當主教練這個活兒很苦，勞心又勞力，但你調(diào)教一個球員、一個球隊，看到他們的成長，你會覺得很滿足，這也是一種樂趣。要是干事情都沒樂趣，那就別干了！

記：在您最糾結(jié)的時候，身邊的朋友勸進的多，還是勸退的多？您內(nèi)心的聲音又是什么？

郎：朋友們也很糾結(jié)，一位關(guān)系不錯的記者朋友對我說：“為了中國排球這次你一定要出來，但是為了你的身體，你還是要慎重考慮?！蔽议_玩笑說：“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到底是讓我出來，還是不讓我出來呀？”我覺得朋友們是既心疼我，又覺得事業(yè)需要我。2013年4月25日，國家體育總局排管中心正式宣布我為中國女排主教練后，我收到的所有信息都是先祝賀，然后囑咐我保重身體。我的內(nèi)心跟朋友們差不多，排球需要振奮，需要改革，需要一個領(lǐng)頭人物，老女排就剩我還在第一線了，感情上覺得應(yīng)該為排球出點力。但我在恒大女排那邊還有工作，而且工作量很大，我擔心精力不夠用。我不能說一高興就上了，關(guān)鍵還是能不能做好，有沒有足夠的精力去做這件事。

記：老女排有好幾位隊員都走上了仕途，只有您當年告別體制在一線打拼，當時出于什么考慮？

郎：我這人心腸軟，天生不是當官的料兒。當年，我在郴州國家女排訓(xùn)練基地時，基地領(lǐng)導(dǎo)利用我的名氣向國家要撥款，我覺得這是好事兒，就出面了。結(jié)果錢要回來了，卻沒有馬上用來建設(shè)基地。這件事影響不小，后來領(lǐng)導(dǎo)嚴肅批評了我，還讓我寫檢查，弄得我很委屈。這件事情的陰影在我心里久久抹不去，我覺得我不適合當官，不如學(xué)些科學(xué)的、實用的東西，為排球發(fā)展做些事情。1987年，我正式告別體制，到美國學(xué)習(xí)體育管理。

記：與別的本土教練相比，您的優(yōu)勢在哪里？

郎：我算是比較幸運吧。我在美國讀過書，對于美國的排球文化非常了解，對美國的人文也有些了解。后來，我去意大利、土耳其等一些俱樂部任教，對國外排球的訓(xùn)練方式、打法比較了解，對世界排球發(fā)展趨勢也比較了解。在訓(xùn)練方法上，我汲取世界先進的訓(xùn)練方法，導(dǎo)入電腦系統(tǒng)分析球員的競技狀態(tài)。我也有語言方面的優(yōu)勢，有很多機會去實施排球方面的想法。接手主教練這一職位，我真心希望中國的排球能普及，玩的人更多，苗子更多。另外，我們教練員的培養(yǎng)也得提速，現(xiàn)在國內(nèi)40歲左右出色的教練不多，從教練員到運動員都青黃不接。我在一線執(zhí)教的時候，盡量為此多做些事情，雖然這個時間不會太長，但有多大能力就做多少事情。我今年53歲了，一直很向往退休后的生活，現(xiàn)在為了國家的排球事業(yè)，還得多奮斗幾年。

姐姐是我生活中的傾聽者，八旬老母玩時尚賽過年輕人

記：生活中，聽說您和您姐姐的感情很深，能說一下嗎？

郎：姐姐是我的好助手，也是我生活中的傾聽者。她大我3歲，早年打過籃球，母親覺得我姐姐平時運動量大，心疼她，家里的活兒都讓我去干。我母親喜歡干凈，我小時候經(jīng)常跪在地上擦地板，連姐姐的自行車也都讓我搬上樓。我嫉妒姐姐，心想你搞體育媽不讓你干家務(wù)，我也搞體育去。后來，我練了排球，母親開始對我倆一視同仁了。姐姐平時也讓著我，母親給了她零花錢，她喜歡買桃酥，都被我偷吃了，她不告狀，也不怪我。后來，姐姐上班了，一個月掙18元錢，那時運動員流行背馬桶包，好像不背不是運動員似的，我也很想要一個。我知道父母不會給我買，就打起了姐姐的主意。我不明說讓姐姐給我買包，只是在她面前說馬桶包多好多好，我有多喜歡。姐姐清楚我的心思，不聲不響地把馬桶包買了回來。拿到包，我別提有多高興，連睡覺都不舍得撒手。后來我才知道，那個包差不多花掉了姐姐一個月的工資。

記：您奔波在世界各地，您姐姐一直在照料您的生活嗎？

郎：這么多年，姐姐是我工作上和生活上的唯一依靠，輸了球或工作上遇到了不愉快，我只能向她傾訴發(fā)泄。早年高強度的運動生涯讓我落下了一身傷病，每兩三年我都要做一次手術(shù)，只有姐姐在我身邊陪伴我、照料我。我這人愛干凈，姐姐大大咧咧慣了，但為了讓我過得舒心，她總是把房間打掃得一塵不染，生活中也任由我耍些小性子。有一次，我回到家隨口說了一句：“離開北京這么久，我都忘了餃子是什么味了?！苯憬懵牶?，悄悄去買面粉，盤餡，給我包了頓餃子。在意大利執(zhí)教期間，我喜歡上了瓷器，更喜歡買鞋。姐姐總是陪著我逛商店、超市，再苦再累也不抱怨。這些年來，如果沒有她的照顧，我的生活和工作是無法想象的。

記：聽說您姐姐有段時間生病住院，您每天都去看她，還在醫(yī)院引起了轟動？

郎：那次原本是姐姐陪我檢查身體的，我也順便讓她做了檢查，沒想到查出了問題，馬上做了手術(shù)。那段時間，我每天都要到姐姐病床前看她。沒想到，不但患者家屬都跑來看我，連醫(yī)務(wù)人員都排隊讓我簽名，拉著我合影。我也不好說什么，只得答應(yīng)人家。姐姐對我說：“你還是別來了，弄得大家像看西洋景似的?！蔽艺f：“平時都是你照顧我，現(xiàn)在你病了，我也得盡盡心呀！”以后，每天我都會在姐姐床前坐一會兒，聊幾句，這樣我心里踏實。

記：您家里還有一位高齡老母，她沒少為您的事操心吧？

郎：我母親今年80歲了，我小時候?qū)W習(xí)不錯，她不支持我搞體育，一直希望我能當一名醫(yī)生。沒想到我成了一名排球運動員，我的每一次受傷，都讓她牽腸掛肚。母親心很細，每當有我的比賽，誰輸誰贏她都不在意，最在意的是我有沒有受傷。如果我受了傷，在她面前我也會輕描淡寫，有的傷實在掩蓋不住，她看到后，就會整天嘮叨讓我注意這注意那。就是現(xiàn)在，我一出門，她都要叮囑我多穿點衣服，別忘了帶雨傘什么的。有時我會撒著嬌提醒她：“媽，你別忘了我也是當媽的人了！”這時，她就搶白我一句：“你再當媽我也是你媽，在我面前也是小孩子！”聽了這話，我心里非常溫暖。

記：您常年在外工作，您和您母親是如何溝通交流的？

郎：別看我媽都80歲了，她老人家特別趕時髦。去年，我送給她一部iPad，教她學(xué)上網(wǎng)，說有了這個東西，我在國外我們也能通話，還能看到人。母親挺高興，很快就學(xué)會了和我視頻通話。她不但會用手機編發(fā)短信，還會發(fā)電子郵件，現(xiàn)在還學(xué)會了玩微信。平時，她喜歡畫畫，特別喜歡那些建筑藝術(shù)。我?guī)シ▏?，在凡爾賽宮，她從早上一直看到晚上關(guān)門。都說老人像小孩，母親有時特別孩子氣。有一次，我訓(xùn)練完回到家，看到沙發(fā)上布娃娃排成了一隊，沙發(fā)背上有個抄著手一臉嚴肅的布娃娃，母親對我說：“這個是你，正指揮著全隊訓(xùn)練呢！”我被她逗得哈哈大笑。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啊！

與女兒相處如閨蜜，擇偶標準對方要會做飯、懂幽默

記：您和您女兒相處得還和諧吧？

郎：我女兒20歲了，已經(jīng)過了叛逆期，現(xiàn)在也懂得為我著想了。她已經(jīng)和我一樣高了，和我一起走路總是勾肩搭背，有心里話也對我說，我們處得像閨蜜。我們在一起時，她每天都會對我說幾遍“媽媽，我愛你”?？吹轿覜]有回應(yīng)，她就反問我：“媽媽，你為什么不回答呀？”我趕忙附和說：“我也愛你！”她這才心滿意足。女兒說愛我是真心實意的，絕不是口頭禪，我也得學(xué)會和她互動，不然會傷了她的心。隨著年齡增長，女兒也學(xué)會了安慰我。有時我輸了比賽，回到家里情緒不好，她就會問我怎么回事兒。我就對她說：“媽媽今天輸球了，有幾個球處理得不好，輸?shù)煤芸上??！彼桶参课艺f：“沒關(guān)系，我相信你是最棒的！”

記：您現(xiàn)在還是單身，女兒介不介意您開始自己的生活？

郎：她這方面很開明，會體諒我多年來為事業(yè)打拼的不易，也希望有個男士來關(guān)心我、照顧我。每次我回來度假，她看到我背著包回來，就會往我身后四處打量，確認我是一個人回來后，她會失望地說：“媽，你老是一個人回來，難道不覺得咱家太安靜了嗎？你就不能花些心思考慮一下自己的情感？”女兒的話對我觸動挺大，不過感情這方面的事情最難搞。我怕女兒傷心，就對她說：“想熱鬧還不容易，過兩天我就把你大姨和姥姥叫過來，咱們一家多熱鬧呀！”女兒對我一個人在外的生活不放心，經(jīng)常打電話對我說：“媽，我已經(jīng)長大了，不能經(jīng)常陪在你身邊了，你得趕緊找個人關(guān)心你?。　蔽艺f：“不急、不急，有合適的我一定給你帶回來，不過他一定得對你好！”

記：在個人感情方面您難道沒有考慮過嗎？

郎：我現(xiàn)在的工作狀態(tài)是到處跑，總也安定不下來。你想哪個男士會喜歡自己的太太滿世界跑？所以我這個狀態(tài)想找一份穩(wěn)定的感情實在不容易。有兩個朋友對我的個人問題非常關(guān)心，經(jīng)常幫我介紹合適的男士。可她們一提我的名字，人家就嚇跑了。有時名氣大對找對象不是好事兒，何況我個子這么高，對男人有一種壓迫感。有朋友對我說：“你現(xiàn)在工作范圍這么廣，找個外國男朋友也不錯嘛！”我說：“算了吧，我這個人骨子里還是非常傳統(tǒng)的?！北热纾乙豢措娨暰烷_始嗑瓜子，飲食上我一會兒臭豆腐一會兒醬豆腐，哪個外國男人能受得了這個呀！

記：這么說您愿意接受一段感情，對他有什么要求？

郎：要求很簡單，一是會做飯。我這么多年忙忙碌碌，始終沒有學(xué)會做飯。現(xiàn)在我訓(xùn)練回來，如果沒有姐姐照顧，有時泡碗方便面就打發(fā)一頓飯，有時還得下館子。如果有個男人能讓我回到家吃一頓可口的飯菜，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照顧我？另外一點就是要有幽默感，也就是說我們能開心地交流。我這人喜歡開玩笑，以前在球場上特正經(jīng)，現(xiàn)在也會用玩笑的方式擠對隊員了。一位隊員防守時老愛后坐，我對她說：“要不要我給你搬個沙發(fā)防守啊？”這句話把隊員們都逗樂了。我覺得有幽默感的人更懂得生活，其他方面我沒啥要求。到了我這個年齡，該有的都有了，我需要的是精神上的伴侶。

記：球場外的您女人味十足，喜歡時尚的東西，能說說嗎？

郎：其實我不太喜歡“鐵榔頭”這個綽號。當年我對主持人宋世雄老師開玩笑說：“宋老師，您給我弄這么個綽號，我以后咋找男朋友呀！”生活中的我愛美，更喜歡打扮。沒有女人不愛美的，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別說面膜了，抹個雪花膏都算是奢侈了，如果抹得多了，教練還會板著臉訓(xùn)斥。我也是女人，喜歡與美有關(guān)的一切事物。在意大利執(zhí)教時，我還化過煙熏妝。在美國，我穿著長裙在朋友的跑車前留影，感覺也非常不錯?，F(xiàn)在我的包里光化妝品就有好幾套，像戒指、項鏈之類的東西我都喜歡戴。我的手機殼幾乎是一月一換，就是想讓自己保持一份好心情。有時我也會去美發(fā)店漂染一下頭發(fā)，時尚高檔的東西也經(jīng)常買兩件，既愉悅了自己，又豐富了生活。在意大利執(zhí)教時，我喜歡上了喝咖啡，光咖啡壺就有好幾套。朋友說我活得挺小資，我覺得懂生活的女人才夠味兒。我現(xiàn)在期盼著退休后的生活，我相信那時我的生活會更加豐富多彩。

〔編輯：劉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