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控

孫道榮

填表時，填到婚姻狀況一欄，黃四頓住了，他猶豫著這次該填已婚還是填離異。每次填表格，這一欄都讓他頭疼不已。才四十幾歲的黃四已經歷了四次婚姻。

黃四的第一次婚姻，是上世紀80年代末。那時，黃四剛二十出頭，正值青春年華。雖然長得不夠帥氣，家庭條件又不好，但絲毫也沒減弱黃四渴望愛情之心。

那天，家里來了位鄉下親戚，還領著個陌生的姑娘。姑娘叫小翠，是親戚同村的，長得倒也不算難看，只是皮膚黑了點，手腳大了點。黃四禮貌地打聲招呼，就回自己房間了。過了一會兒，父母和親戚走進黃四的房間，要和黃四單獨談談。黃四明白了，原來他們要給自己介紹這個姑娘，未等他們開口，黃四就將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父親說，不是給你介紹對象，而是讓你跟她領結婚證。黃四瞪大了眼睛，領證結婚，開什么玩笑？親戚說，小翠想進城，但她是農村戶口，只有和城里人結婚了，才能將戶口遷到城里來。讓你和她結婚，就是領個結婚證，不是真的結婚。她父親答應，只要你肯幫她這個忙，他們家愿意補償你1萬元。

黃四斷然拒絕。親戚走后，母親苦口婆心地做他的工作，父親身體不好，我又沒工作，眼看你父親看病的錢就沒有了。這1萬元，對我們家太重要了。再說，只是辦個證，等她戶口一遷進城，你們就離婚嘛。這樣，你還是你，毫發未損。那時對一個普通家庭來說，1萬元確是個天文數字。在父母的輪番攻勢下，黃四無奈地同意了。

就這樣，沒談過一天戀愛的黃四，和只見過一面的農村姑娘小翠領了結婚證。半年后，小翠的戶口遷進城里后，黃四的第一次婚姻戛然而止。黃四和小翠辦了離婚證。恢復單身的黃四，繼續尋找夢中情人。可他本來條件就不太好，又有過一次有名無實的婚姻，黃四根本找不著女朋友。

不久，黃四的單位分房，條件是必須已婚。黃四如火燒身，急著四處托人幫自己找對象。可別人聽說黃四的情況后。都連連搖頭。情急之下，黃四想到了小翠。將戶口遷到城里后，小翠還沒找到工作，待業在家，也沒談戀愛。黃四跟小翠說，上次我幫了你一個忙，通過假結婚，將你的戶口遷進了城里，這次你也幫我一個忙，我們再假結婚一次，我到單位要套福利房。小翠答應了，條件是也付給她1萬元精神損失費。

黃四和小翠，辦了復婚手續。黃四如愿從單位分到了一套婚房。可黃四拿不出1萬元補償費，那筆錢，已讓父親看病花得差不多了。最后，黃四和小翠一商量，干脆將就著真結婚算了。

一晃，十幾年過去了。黃四有孩子了，單位破產了，自己下崗了，黃四靠打零工，維持一家生計，生活艱難。忽然傳來了消息，他們的舊房子要拆遷。黃四打聽到，拆遷分房是根據戶頭來分的，也就是說，如果一套房子，有兩個戶頭，就能補償兩套房子。為了多弄個戶頭，很多人趕在拆遷前辦了離婚分戶手續。黃四趕緊回家和小翠合計，當天就再次辦理了離婚手續，分立了戶頭。

拆遷時，分了戶頭的黃四和小翠，各自分到一套補償房。拿到房子后，黃四和小翠，又第三次領了結婚證。他們將其中的一套房子轉手賣掉，靠這筆錢開了家小公司，生意還不錯。他們的日子慢慢地好起來了。

手頭寬裕了，黃四想買套大一點的房子。一了解，買二套房，首付比例要達到六成，而且銀行貸款利率還要上浮。開發商給黃四出了個主意，如果你不忌諱的話，可以先離婚，將房子過戶到你妻子名下，這樣你就可以以首套房名義購買了，首付只要三成，利率還有優惠。黃四一聽，樂了，這有什么忌諱的，離唄。

拿著離婚證，將房子過戶到小翠名下，黃四順利地以自己的名字，購買了一套將近兩百平方米的大房子。

買了大房子后，擔心夜長夢多，小翠天天催著黃四又領了結婚證。最近，公司的流動資金有點緊，黃四想把以前那套舊房子賣掉，解燃眉之急。可去中介一打聽，又有新政了，二手房交易的稅大幅度提高了。中介員神秘兮兮地對黃四說，要想避稅，也不是沒有對策，那就是你和妻子來個假離婚，這樣，你們兩人名下，各自就都只有一套房子了。

聽了中介的話，黃四忽然仰天大笑。中介員尷尬地看著黃四說，對不起，我只是隨便說說，很多人是不愿拿婚姻當兒戲的。黃四拍拍中介員的肩膀，小兄弟，我的婚姻糟透了，我已經結過四次婚，離過三次婚了，而且都是和一個人離婚，又和她再結婚的。你說，我們還怕再離一次嗎？我只是有點想不明白，我的婚姻到底怎么了？它怎么一點也不神圣，一點也不圣潔了呢？到底是我控制了婚姻，還是婚姻控制了我，又或是我和婚姻都被控制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