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唐傳奇的藝術成就

汪小琴

摘 要：唐傳奇在人物塑造、結構安排、語言運用和創作手法上都取得了空前、獨特的藝術成就，標志著中國文言小說的全面成熟，對后世創作產生了深遠影響。

關鍵詞：唐傳奇；藝術手法；藝術成就

唐傳奇，是唐人用文言寫作的短篇小說。它遠繼神話傳說和史傳文學，近承魏晉南北朝志怪和志人小說，融合辭賦、詩歌和民間說唱藝術，發展成為一種以史傳筆法寫奇聞異事的小說體式。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中寫到：“小說亦如詩，至唐代而一變……則始有意為小說。”唐傳奇是中國小說中的奇葩，閃耀著瑰麗的光芒，它是中國文言小說全面成熟的標志，標志著中國小說具有了獨立的文學品格。在中國小說史中，唐傳奇就如唐詩一樣，取得了突破性的、獨特的藝術成就，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運用多種藝術手法，塑造眾多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

唐傳奇善于以精湛的細節描寫、肖像描寫和心理刻畫，用對比、烘托等各種藝術手法，從人物的語言、外貌、行動等方面，三言兩語，即飛筆傳神，塑造一系列光彩奪目、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

例如：《鶯鶯傳》中鶯鶯初見張生時，是“常服晬容，不加新飾，垂鬟接黛，雙臉銷紅而已”；而《李娃傳》中李娃與鄭生初次相會時，卻是“回眸凝睇，情甚相慕”，“明眸皓腕，舉步艷治”。兩人雖同是美女，但一為大家閨秀，一為娼門妓女，因而行為舉止、情態大不相同。

《霍小玉傳》中，霍小玉初次見李生時，她回答母親的話時是“底鬟微笑”，悄聲細語；李生請她唱歌，“初不肯，母固強之”，才肯啟齒。這個細節描繪，活脫脫地表現出霍小玉一副靦腆羞澀的少女情態。特別是李生見到霍小玉魂魄顯形的特寫：“著石榴裙，紫盍襠，紅綠帔子。斜身依幃，手引繡帶，顧謂生曰：‘愧君相送，尚有余情。幽冥之中，能不感嘆。”這三句文字，從衣著、行動、語言三方面進行描繪，使霍小玉的美麗形態立刻浮現在讀者眼前：著裝艷麗，款款柔情。這樣寥寥幾筆精準地反映出人物的形神情韻。

在《柳毅傳》中，錢塘君救回龍女后：“洞庭君曰：‘所殺幾何？曰：‘六十萬。‘傷稼乎？曰：‘八百里。‘無情郎安在？曰：‘食之矣。”寥寥數語，錢塘君豪爽魯莽、疾惡如仇的性格和說話時的神情口氣躍然紙上。而寫霍小玉的出場，則動用烘托的手法：先是鮑十一娘的介紹，譽為謫在下界的“仙人”，稱頌其“姿質濃艷，一生未見；高情逸態，事事過人；音樂詩書，無不通解”。接著寫李益求見，繼以鮑氏引入，鸚鵡報客，然后是霍母下階相迎，最后才是小玉款款而出。可見為了寫這位女主角出場，作者可是層層鋪墊，激起讀者對女主角的關注。

同樣，《柳毅傳》中為了寫錢塘君，作者以洞庭君告誡“恐錢塘所知”，并告訴柳毅“其勇過人”，正式出場時還有柳毅聞聲“恐蹶撲地”的側面烘染，也有神威勇猛巨龍出現“千雷萬霆，激繞其身，霰雪雨雹，一時皆下”的正面描繪，這種鋪張揚厲，突出了其威猛、粗豪。

相對于唐以前的文學作品，唐傳奇中每一篇小說都塑造出了一些性格鮮明、飽滿的人物形象，這無疑是一個非常大的進步。

二、結構安排嚴密完整，情節波瀾起伏，引人入勝

唐傳奇篇幅都不長，結構卻安排得嚴謹完整，情節上也能做到委婉曲折，引人入勝。它圍繞社會生活問題，揭示矛盾沖突，充分表現主題，又合情合理，構成一幅幅再現社會生活的圖畫，對讀者具有極強的吸引力。

例如：《李娃傳》中寫了滎陽公子赴京應試，戀上娼妓李氏，一年余資財耗盡，后淪為唱挽歌的歌郎。其父知之墮落情形，鞭打其至昏死而棄之，后流落街頭，淪為乞丐，得李娃收留照顧，勉勵他發奮讀書，后其連中高第，授成都府參軍，恰好父移官成都，乃父子相認，和好如初，父感其事，備六禮迎娶李氏。鄭生后來居高官，李娃也封為汧國夫人。《李娃傳》中以李娃、鄭生偶遇開頭，以大團圓結束，結構完整。中間安排了李娃與鄭生分離、鄭生被父毒打淪為乞丐、李娃收留鄭生等情節，情節波瀾起伏，一波三折，錯綜復雜，反映出鄭生一生的升沉起伏，人情百態。這種異乎尋常的生活遭遇，緊緊抓住了讀者，扣人心弦。

《南柯太守傳》寫淳于棼夢入蟻穴，寓仕途沉浮和人生坎坷，穿插頗多，而結構卻嚴整，情節豐富而脈絡清晰。結尾尤為成功，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中說：“篇末命仆發穴，以究根源，乃見蟻聚，悉符前夢，則假實證幻，余韻悠然。”

三、行文以散體古文為主，凝煉傳神，表現力強

唐傳奇語言繼承了古代散文和駢體文以及詩歌、民間俚語及俗諺中有生命的詞匯，也吸取了前人在語言結構方面嚴謹而又靈活、精煉而又準確的優良傳統，從而形成了它的語言特色，即主要用散體古文，兼用通俗口語和駢文技巧，并插入詩歌，使得文體華實相扶、凝煉傳神，提高了小說的表現力。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中這樣論述唐傳奇文辭：“傳奇者流，源蓋出于志怪，然施之藻繪，擴其波瀾……甚異其趣矣。”

例如：《鶯鶯傳》中寫張生赴約西廂時的情景，鶯鶯寫給張生的詩《明月三五夜》，其詞曰：“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拂墻花影動，疑是玉人來。”這種文韻結合是根據當時的情、理、文的需要，自然而然地結合在一起，讓讀者如飲醴泉，頗覺甘美。

又如：張生與鶯鶯幽會一段：“數夕，張生臨軒獨寢，忽有人覺之……張生辨色而興，自疑曰：‘豈其夢邪？及明，睹妝在臂，香在衣，淚光熒熒然，猶瑩于茵席而已。”這種男女幽會的場面竟寫得如此優美典雅，而這些敘述和對話也都極簡潔貼切，人物的神態和心情都被生動地描繪出來，堪稱神來之筆。這正如洪邁在《容齋隨筆》中所說的那樣：“唐人小說，不可不熟，小小情事，凄惋欲絕，洵有神遇而不自知者，與詩律可稱一代之奇。”

再如：在《柳毅傳》中，作者先寫洞庭君制止宮中人痛哭，說“恐錢塘所知”，并告訴柳毅“其勇過人”，接著就寫巨龍出現：“語未畢，而大聲忽發，天拆地裂。宮殿擺簸，云煙沸涌。俄有赤龍長千余尺，電目血舌，朱鱗火鬣，項掣金鎖，鎖牽玉柱。千雷萬霆，激繞其身，霰雪雨雹，一時皆下。乃擘青天而飛去。”這則運用了駢散兼行，鋪張揚厲，活脫脫刻畫出一條巨龍猛烈的神威。

在唐傳奇中，通俗口語雖然用得不多，但運用時恰如其分，如在《無雙傳》中有“鎖卻大門！鎖卻大門！”極為精準地反映出人物在緊急情況下本能的語言表達方式。這不僅豐富了作品的表達手段，使人物、情節刻畫得更為準確傳神，也使作品雅俗共賞，從而獲得廣泛的社會認可。

四、創作手法上表現為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結合

唐傳奇繼承和發揚了史傳文學現實主義的傳統，也吸取了神話、志怪小說的浪漫主義精神，既具有現實主義精神，又具有浪漫主義色彩，兩者水乳交融，渾然一體。

例如：《霍小玉傳》中的李生，其實就是與李賀齊名的著名詩人李益，霍小玉的父親是指唐太宗的弟弟李元軌的重孫李暉，當時封為嗣霍王，這些都是史實、傳聞，前半部分寫一個風塵女子命運是實寫，而作者根據創作需要，因文生事，幻設情節，后面出現的黃衫客，以及小玉靈魂化為厲鬼報仇，就運用了浪漫的手法。

又如：《長恨歌傳》中寫唐玄宗和楊貴妃的故事，“懲尤物，室亂階”，批判的矛頭直指封建統治階級，而其中關于唐玄宗和楊貴妃夢中相合一節的描述，就是浪漫想象，這就融寫實與幻想于一體。唐傳奇藝術地揭示人生，反映社會，描繪理想，展現出奇異浪漫的色彩和清新俊逸的風神。這種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相結合的創作手法，對后世創作影響深遠。

唐傳奇在這些方面所取得的藝術成就，對后世產生了極為深遠的影響，它無論是在人物形象的塑造、性格特征的把握上，還是在故事結構的完整、情節的波瀾起伏、語言的精辟華美、創作的表現手法等諸多方面，都為后世提供了寶貴的借鑒。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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