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長的選擇

基·盧基場年科

斯捷夫·布朗金斯把筆記本放在“幻想號”飛船主機的控制臺上，以便進行最后的計算，豆大的汗珠從他頭上滾落下來。經過一番演算，得出數字3.5238。但是工作并未完成，數字的平方才是最終所需結果。無奈之下，他只好拿起筆進行計算。

“還要等多久？”機艙內傳來計算機冷冰冰的聲音。

“馬上就好。”斯捷夫嘟嘟嚷嚷說，“有了，答案是12.5238。”機艙內并無反應。

他小心翼翼地問：“難道不對嗎？”

“對是對的，只是太慢了。飛船差點撞到旁邊的行星。”

聽到計算機的反饋，斯捷夫頗為滿意。要知道這是他手工算出的子空間航向的矢量數值，是件值得自豪的事。但在計算機眼里，此事根本不值一提。

“準備降落。”計算機的聲音在機艙內響起。

“我希望降落時加重不要太快，可以嗎？”斯捷夫向計算機央求道。

“沒問題。”

一年前的經歷讓斯捷夫陷入怪圈。有一次，計算機跟他開了個玩笑，飛船降落時并未通知他，以致他在加重降落時，一頭撞在了控制臺上，血流不止。從此他就落下了個毛病，但凡加重降落時，他便會昏迷過去。

一秒鐘后飛船開始啟動加重裝置，斯捷夫呻吟一聲，便昏迷過去。當他從昏迷中睜開眼時，加重早已過去。熒屏上的數據顯示，飛船已經成功降落行星，派出的探測器已經開始在周圍工作。

“這是什么星球？”斯捷夫用微弱的聲音問。

“這是一顆年輕的星球，代號為BN 315。”

“根本不應該上這兒來！”斯捷夫幾乎喊起來，“不！我七年前來過這里，在這以前……”

“閉嘴！”計算機憤怒地吼道，“你的聲音把我的話筒震得嗡嗡作響！我知道這些事，這里曾是你和那堆破銅爛鐵‘雷神號分手的地方。”

這時，儀表板內傳出某種奇怪的聲音，斯捷夫火速把椅子退到墻邊。

“你抽什么筋？”計算機故作驚訝地問，“不知道為什么，上級竟然給飛船配上一位由于加重就會失去知覺的船長。”

“我不是那么容易失去知覺的！”

“閉嘴！你不但昏迷，還對每一種聲音充滿恐懼。你只配在那個長滿銹斑的鐵罐頭里飛行，在宇宙里轉悠！”

斯捷夫沮喪地耷拉著腦袋，相反計算機則是情緒甚好。

“如果你愿意，可以到外面走走，欣賞一下這顆行星。”計算機的聲音充滿蔑視。它和所有的飛船計算機一樣，不喜歡任何行星，只喜歡在宇宙中穿梭。

不出所料，計算機關閉了出口艙的電燈。對于這一點，斯捷夫早有準備，只見他從衣袋里摸出手電筒，徑直向出口艙走去。

“用手開門！要懂得愛護機器。”計算機不冷不熱地說道。

行星上的空氣清香醉人，斯捷夫安靜地享受著這一切。

“傻站著做什么？”斯捷夫頭上傳來計算機的聲音。“去吧，去看看周圍是些什么吧。這就是我的船長，還是位要送交飛行報告的船長。快給我換一位吧！我看整天睡大覺會比較適合你。”

“難道在你眼里我這般無用？”

“沒錯！這你得去怪火星人開的那家小酒館，是你自己喝得酩酊大醉才受到懲罰的。現在你已被托付給我照管，因為計算機系統從來不會說謊和誤事。”

計算機說得沒錯，斯捷夫已被宇航總局剝奪了基本權，還被迫丟下了“雷神號”，只怪他平時太愛喝酒。

“喂，我忘帶水壺了，”他猛然想起，“還有手槍。”

“你叫我什么？我是‘喂嗎？”

“對不起，我想說的是……”

“沒有水壺也能湊合，至于手槍那就更用不著了。”

斯捷夫一言不發，氣憤地向森林方向走去。森林中的野獸看見他后四散而逃。走了大約十公里，他突然覺得一切似曾相識。沒錯，七年前他曾來過這里。在記憶的引導下，他來到當年的降落地，找到了停在岸邊的飛船——雷神號。這并非是幻境，飛船艙門已被打開，旁邊放著一架短梯。他激動不已，迅速爬上了飛船。

“我看你一切正常，老伙伴！”他故作輕松地開口說，“噢，你甚至還重新為艙門刷了油漆。”

“你已經走了2521天，船長。在這段時間里有許多事情都來得及改變。向你致敬，船長！”

是的，不少地方都發生了變化。艙內煥然一新，到處是陌生的設備。駕駛艙一角，兩個機器人修理工正在安裝空間通訊聯系設備的面板。在駕駛座椅旁邊還有一個閃閃發光的超重力補償器。

“這一切都是從哪里來的，‘雷神號。”斯捷夫驚訝不已。

“根據已有的資料，我重新組裝的。”

“但是這要消耗極大的能源！”

“在八公里深的地下我發現并開采了鈾礦。”

“可這還得要儀器！”

“用手邊的材料湊合唄。”

斯捷夫羞愧地說道：“老伙伴，你知道我當時不能不回去，后來又總是出事。但我每時每刻都在想念你。”

“你降落的時候，我全都看見了。”

斯捷夫望了一下頂棚上閃著亮光的望遠鏡，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艙內被沉悶凍結，時間在一分一秒流逝。

“我現在有了另一艘飛船，老伙計。”最后斯捷夫逼出這么一句話，“我是它的船長。”

依然是沉默，現在說這些話還有什么用？

“你在什么地方用午餐，船長？”“雷神號”換了個話題，“這里飯菜已經準備妥當。”

看到一桌的好菜，斯捷夫食欲大增。因為“幻想號”認為食品僅僅是人的某種奢侈需要，不應該過多地遷就。現在，當機器人服務員在斯捷夫周圍忙碌時，一種想法在他心中逐漸醞釀。

午餐完畢，斯捷夫站起身來考察“雷神號”，結果大大出乎預料。他帶著奇怪的笑容回到了駕駛艙，坐在舒適的座椅上。

“‘雷神號，”他開口說，“還記得我們的第一次飛行嗎？”

“我記得一切。”

“我那時候身體強壯，簡直和太陽神阿波羅一樣，真是威風凜凜。宇宙是那么渺小，而你又是當時宇宙中最好的飛船。還記得我們從地球飛到天蝎星a座，再到喀喇黎星球，那曾是多么壯麗的飛行。”

“記得，船長。”

“我們能否再試一次？向世人、向宇宙證明我們還有用武之地。”

“我的發動機是好的，隨時準備起飛，船長。”

面板上的信號燈一個接一個地亮起來。

“你的遠距離作戰和防護系統相當薄弱，‘雷神號。”

“像我這種等級的飛船不是為了戰斗而被設計的。”

“我知道。”

突然，斯捷夫想到不遠處的“幻想號”。他擔心“幻想號”會下令射擊不聽勸阻的不明飛行物。想到這里，他極不情愿地離開了座椅。

“我得回去拿點東西，等我一會兒。”

在出口艙內他仔細挑選了一把手槍，并將手槍塞進腰間。

在“幻想號”周圍蠕動著十幾個鐵烏龜形狀的東西，有些在鉆土打洞，有些則打開定向天線探測信號。斯捷夫不慌不忙地穿過它們，登上舷梯。門依然緊閉，他幾次按下按鈕，但都沒有反應。這時他拔出手槍，在鈦制的艙門上打出一個大洞。機器人修理工急忙趕來。

“你怎么啦？想胡作非為嗎？你的手槍是哪兒來的？”計算機逼問道。

斯捷夫并不理會計算機，拔出手槍瞄準機器人修理工。頓時，修理工成為一堆七零八落的零件。

“把武器扔掉，”計算機恐嚇，“不然我馬上采取措施。”

斯捷夫一路掃射，最后從容不迫地登上了駕駛艙，微笑地沖著計算機說：“你打算怎么辦？朋友。你想耍卑劣的把戲已經來不及了。”

“我要向上級報告，”電腦突然低聲說，“你這是殘殺電子智能生物。”

“隨便，”斯捷夫笑瞇瞇地補充道，“而在這以前，我得給你來點兒真格的。”

說完，斯捷夫便扳動控制臺上的把手，把計算機內存的電壓降低了一半。計算機吱吱地叫了起來。

“頭痛了嗎？”斯捷夫體貼地問，“忍一下吧，我也許就這樣扔下你，讓你在這兒生上幾十年的銹。”

“你不該這樣，真不該！”

這時，一位機器人服務員從機艙餐廳走了出來，只見他高舉托盤。“船長，請喝你最喜愛的雞尾酒。”

“看來，你總算明白了形勢。”斯捷夫一邊說一邊拿起酒杯。

“收拾我的東西。”他命令說。

“你要走，船長？”計算機張惶失措，不禁驚叫起來。

斯捷夫瞬間猶豫起來，如果計算機能改邪歸正的話，他可以選擇不走。

“你讓我受夠了。”斯捷夫坦白地說道。

“船長！請你原諒！”

斯捷夫笑了起來。“幻想號”開始起飛，白色的閃電劃破長空。森林中的“雷神號”默默注視著這一切。

斯捷夫蘇醒過來，突然感到胸腹疼痛難忍。他猛然意識到 ，服務員送上的是一杯毒酒。現在最重要的是手槍，手槍在哪兒呢？它剛才還在這里的。這時，斯捷夫發現自己已被計算機控制，身體已不受控制。

等待他的將是宇航總局的宣判。（高 近 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