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走路的釘耙

寇研

豬八戒的武器是一只釘耙。養豬的人家，都有這東西。豬圈是個大通鋪，吃喝拉撒睡都在一塊，盡管主人也會教豬在哪吃食在哪排泄在哪睡覺，但豬畢竟不是人，它經常會把屎拉在主人給它用干草鋪的床墊上。釘耙的功能之一就是給豬們鋪床扒糞。

豬八戒的釘耙似有所不同，“能與圣僧除怪物，西方路上捉妖精”，但，還是釘耙。孫悟空的如意金箍棒，原也不是啥正統兵器，是“大禹治水之時，定江海深淺的一個定子”，是神鐵，也是不知能派什么用場的廢鐵，直至孫悟空變廢為寶。沙和尚的降妖杖“出自月宮無影處，梭羅仙木琢磨成”，內涵是有了，但長相土氣，妖精嗤笑他操的是搟面杖。說不定就是搟面杖，只是廣告做的好。

俠客世界，武器種類也是五花八門。繡花針，可給心上人縫衣服，也可“嗖”，轉眼成暗器，針尖尖還滴著“見血封喉”，心上人變死鬼。琵琶，能文能武，文時彈琵琶助酒興，武時每根弦音都藏有殺機。有一種軟劍，平素可當褲帶，勒在腰里，別住褲子，緊要時刻，刷地從腰里抽出來，名曰：亮劍。長煙斗也是武器，乒乒乓乓打一圈，身子一旋坐回椅子，蹺著腿繼續抽煙。賬房先生的算盤，儒雅書生的紙扇，和尚的袈裟和佛珠，廚師的大勺等等，都是武器。當然，不能不提丐幫兄弟赫赫有名的打狗棒。又或者，紅太狼的平底鍋也算一個。

行走無論神怪世界還是江湖，為了不挨刀，武器是必備物。從八戒到紅太狼，他們的武器卻都不是正正經經的十八般主流兵器，而是來自生活的尋常物件，乍看都不像武器，甚至還有些丟份，但都充分貫徹著平時生產工具、戰時作戰武器的原則，即使是只平底鍋，也可物盡其用。

中國古代哲學崇尚“萬物有靈”，認為天地間萬物都有精魂。東海里那塊廢鐵不知寂寞了多少年，一見孫悟空就“金光萬道”，相見恨晚。武俠世界，也常有些絕世武器，比如寶刀，平常人都不能從刀鞘拔出，一定要等有緣分的人出現。但這“緣”也講究個范圍，灰姑娘嫁王子的機會不多，齊天大圣，朗朗乾坤也只有一個，所以那塊珍貴的廢鐵給他。一般情況，豬八戒只會遇到釘耙，紅太狼只會遇到平底鍋。

武器不同，招式自然不同，釘耙和平底鍋長相差距太大，你不能用釘耙的要求來要求平底鍋，需“具體問題具體分析”，這導致中國武術招數花樣繁多，不像西方競技，打死一拳，打不死也是一拳，永遠“左一拳右一拳”。中國武術最高境界是“刀人合一”，意思是練到最后，你得把自己看成釘耙，像釘耙那樣思考，直至無釘耙勝有釘耙，人家看見你，也像看到一只會走路的釘耙。灰太狼看到紅太狼杏眼圓睜，就渾身發抖，對他來說，那張臉已不是臉，是一只發怒的平底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