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梅梅
李銀河并不是美女,但是王小波卻說她是自己的“無價之寶”。
他總是說:“我和你就好像兩個小孩,圍著一個神秘的果醬罐,一點一點地嘗它,看看里面有多甜。”
“你好哇,李銀河……”一封封的情書,總是這樣開頭。
他就像一個孩子,在愛里渴望又無助。他肆意表達自己的愛情,怎么表達都不夠,當李銀河在他身邊的時候,他恨不得“一天有49個小時和你在一起”;當李銀河出差去外地的時候,他孤獨難過得像一只“在旗桿上吊死的貓”;當李銀河要回來的時候,他高興得要“放一個震響京城的大炮仗”!
他還在情書里給李銀河寫下了這樣的詩:我想念你/我想起夜幕降臨的時候/和你踏著星光走去/想起了燈光照著樹葉的時候/踏著婆娑的燈影走去/想起了欲語又塞的時候/和你在一起/你是我的戰友/因此我想念你/當我跨過沉淪的一切/向著永恒開戰的時候/你是我的軍旗
在他28歲的時候,他們決定結婚了。當時李銀河還有點猶豫,因為王小波確實長得不好看。她如實相告,王小波就對她說:“那我到動物園的爬行館去比一比。”他又說:“你也不太好看嘛!”所以,倆人扯平了,結婚去了。
因為當時王小波還在讀大學,所以他們沒有舉行婚禮,只擺了一桌酒席,請了親人。王小波說:“我發覺我是一個壞小子,你爸爸說得一點也不錯。可是我現在不壞了,我有了良心。我的良心就是你。真的。”
王小波性格憨厚,不善言辭,但跟李銀河在一起,他們總能傾心之談。
結婚以后,散步聊天是最愉快的事情。他們家旁邊有一個小公園,他們經常去那里放風箏。在一群孩子中間,他們的歲數是最大的,王小波特別開心。他們很少吵架。他要是生氣了,就不說話,坐在一旁,出氣長進短出,“呼哧呼哧”地喘氣,讓李銀河覺得很好笑。他從來沒有買過花送給李銀河,送給她的唯一的生日禮物是一頂純毛的帽子,花了5塊錢。
1984年,李銀河去美國念書,王小波也以陪讀的身份去了,在東亞研究中心做研究生。
在那時,無論是學歷還是收入,王小波都不如李銀河,但是李銀河卻從內心崇拜王小波的才華。她不讓王小波出去打工,兩個人的生活全靠她一個人的獎學金:“他有那樣一個智慧的頭腦,我舍不得他去干粗活。”
在美國,他們省吃儉用,李銀河微薄的獎學金,不但負擔著兩個人的柴米油鹽,還能讓他們開著一輛老式福特車,從東海岸到西海岸去旅行。李銀河不會開車,就在旁邊指揮。他們幾乎把全美轉遍了,又去了歐洲旅行。
在美國,王小波完成了他的小說《黃金時代》。這本書斷斷續續總共寫了10年。
1988年,李銀河獲得了匹茲堡大學博士學位,王小波也在美國獲得了碩士學位。他們回到了中國。李銀河潛心研究性、婚姻和同性戀,王小波先后去了北大和人大當講師。李銀河做同性戀研究的時候,王小波幫助她去拍照、訪問。
回國以后,王小波的《黃金時代》在臺灣獲得了聯合文學獎,后來被改成《王二風流史》在香港出版。當時,因為書里有一些大膽的描寫,大陸的出版社根本不敢出這本書。
1992年,王小波從人民大學辭職,開始做職業作家。他寫了大量的雜文。他不是那種被功利所左右的人,所以,還是李銀河支撐著家里的經濟,讓他能安心寫作。他們決定不要孩子,因為二人世界已經足夠豐富。
1996年,李銀河去劍橋做訪問學者,王小波本來也可以去的,但是他為了照顧母親,留在了北京。李銀河在機場與王小波道別,在公共場合,他們很少有親密的舉動。他用力摟了她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李銀河頭也不回地走了,她以為,這和過去每一次出差都是一樣的。誰也想不到,這一次卻是永別。
1997年4月11日,王小波在家里突發心臟病猝死,身邊一個人都沒有。鄰居聽他大喊了兩聲,但沒有人敢上去看一眼。李銀河在英國接到電話時,已經是兩天以后。她伏在他身邊痛哭。人生殘酷,情投意合的愛人,沒有一句告別,就永久地開散了。
她為他在北京郊區選了一塊特殊的墓地——用一塊巨大的石頭來安放骨灰。他去世以后,她整理出版了他生前的很多作品,王小波一下子火了起來。
李銀河至今沒有再婚。這個世界上,再也不可能有一個人是王小波了。
她說:“我從小就不愛看星星,覺得人太渺小,像螞蟻一樣在地球上爬來爬去沒什么意義,最后什么也留不下。多少年后地球毀滅了,誰還要知道人類的愛情?這么一想我就拔出來了。”
(生如夏花摘自北方婦女兒童出版社《遇見一些人,流淚》一書)(責編 冰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