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秋宇
雖然塵世多浮華,但我們不能否認,那閱不盡的萬物蒼生、書不盡的悲歡離合,千秋萬象,沉淀下來,其實都是書。然而這書中的填充物并非只有文字,誰說眾生百態或悲或喜不是一本無字書呢?故“書世”,說白了,就是我眼中偶爾安靜的被過濾后的浮世。而在這浮世書里,我愿做一個最真摯的讀者。
萬千風景總是書。我去過的地方不多,但每讀一本書,我就仿佛到過了那片土地;我讀過的書不少,所以每到一個地方,我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一本書。與其說我是賞風景,不如說我是讀風景,有時,我總會分不清,那些姹紫嫣紅,究竟是風景,還是帶有色彩的文字。
比如說蒼涼的漠北,那大漠黃沙、金戈鐵馬,我沒領略過,但讀到像“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那樣的詩句,那景象便不自覺地浮至眼前。那塞北沙漠中的悠悠駝鈴與江南小橋屋檐的雨滴,當我讀過荒涼和江南水鄉與之相對的溫婉,也就似是走過了。“人人盡道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如天,畫船聽雨眠”,好像在煙花三月,身邊走過似月皎潔的姑娘,皓腕凝霜雪。也許此生,我都看不到“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到不了遺世獨立的珠穆朗瑪,走不到沈從文筆下幽靜而淳樸的苗疆,見不到史書中曾經繁華的西域敦煌——但是一聞到那股熟悉的墨香味兒,我便已身臨其境了。
可惜我無緣看到故事里的長安——那曾盛極一時的榮耀如今只存在于詩詞古籍中,繁華空響。可我有幸一覽西安,在舊城遺跡,想起書中往事,觸摸那些殘骸,尋找我們失去了的聯系。非但中國是這樣,外國亦是如此:古羅馬輝煌的廢墟匍匐在我的腳下,羅馬騎士的鐵蹄聲和古希臘悲劇的詠嘆亦在我耳邊飄蕩,《俄狄浦斯王》、《希臘神話》更使我心潮澎湃。
我想人生如書,字字都能走出繁華的風景。我是行人,亦是讀者。
也許風景是一本唯美永恒的無字書,但它不靈動,沒有生命的真實與鮮活。讀它,你也許會想停留,但不會有波瀾,不會有切身觸動。而生命雖然短暫,卻正如一本短小而精悍的故事——死亡是必然的結局,但無關悲喜。
每個人都是一本無可替代的書,我喜歡讀他們的人生。這里面,我讀的最熟的,便是我的母親。這本書很淺白,但許多地方,我仍是不能體悟——兒時受到母親責罰,她在睡前撫摸我傷疤時流下的矛盾的眼淚;這本書很平淡,但就是有些微小細節,在我記憶中難以磨滅。兒時在廚房里聽母親講她年輕時候的故事,我帶著好奇心詢問母親和父親的相遇,母親這樣告訴我:“我和你爸是大學同學,曾一起在煙臺實習。我喜歡每晚獨自出門散步,后來有幾天晚上,我總感覺后面有人跟著我,那坡路很黑很靜……我回去后躲在大門的樹后面,想看看是誰跟著我,結果發現是你爸。你爸說,‘你一個女孩子家在空無一人的街上走,我不放心。”“所以就喜歡上他了?”“不,那時只是感動,真正有感覺,是我們快畢業那個下午。你爸穿著白色上衣,下身一條咖啡色褲子,身姿俊俏,站在黃澄澄的油菜地里,傍晚那背景也是黃色的,視野里都是金黃的……這時我才發現,你爸其實挺帥。”母親一邊洗著菜,一邊羞赧地笑。我望著母親,她的身姿好像不斷變得纖細、年輕,一如二十年前,回到那片油菜地里,不遠處站著白衣勝雪的風華少年,背影伶仃……誰說這不是小說里最動人心弦的橋段?
風景是書,生命是書,生活也是書。我喜歡在陽光安好的午后,蜷于陽臺的搖椅,啜一口咖啡。陽光在我發間挑染上麥穗般的金,溫暖了我的眉眼。這時,你說若在我膝上搭一條毛毯,再支上一本書,那夠不夠悠閑?——不,還不夠。還要用澄澈的雙眼走進紙張里,享受那些虛無的故事帶給自己的慰藉、美好和愛。如此一來,與其說是在讀書,不如說是在品讀生活。
浮世這本書,眾生萬象,千姿百態,包羅星云,滄海桑田。而我的這本書才剛剛翻起,寥寥幾筆,與之相比不過是滄海一粟。我的目光也很短淺,讀不到那些細水流長、寒潭幽邃。但我愿在有生之年,當一個會書寫的讀者,盡我所能,閱盡紫陌紅塵,素手點墨,寫出自己最好的讀書故事。
(注:本文榮獲山東省昌樂縣中學生“我的讀書故事”征文大賽一等獎)
評點:倪若儉
讀完這篇文章,心被純凈的文字輕輕地敲打著,心里涌起一種感動。作者細致地描繪“我”的讀書故事,真實地抒寫讀書感悟。作者首先比喻浮世是本書,然后從風景、生命、生活三個方面展開,可謂層層深入,境界闊大。本文最能打動我們的是作者真實而率真地表達,對讀書思考的深度,這種深度來自于對生活的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