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溫·波爾、菲奧娜·艾勒斯、曼弗瑞德·埃特爾等

在歐債危機中,歐洲危機國家出現了反德國浪潮:幾千抗議者聚集在塞浦路斯首都尼科西亞議院前,高舉希特勒照片和海報,上面寫著“默克爾,你的納粹資金比任何洗錢所得都更血腥!”;2012年10月默克爾出訪雅典時,一個老年希臘男人拉了條橫幅,上面寫著“滾出我們的國家,蕩婦!”
羅馬、馬德里、尼科西亞和雅典的抗議者都一致認為,德國應該投入更多救助資金,因為德國是一個富有的國家,在歐元政策中獲益最多,德國人占據了出口市場,把他們的財富建立在犧牲其他國家人民的利益之上。
誰窮誰富?
然而,仔細觀察歐洲央行的數據就會發現,德國家庭的平均資產少于那些向他們要求接濟的人。在歐盟范圍內,塞浦路斯在人均資產排名中處于第二位,德國遠落其后,甚至不及西班牙和意大利這樣的危機國家。
德國家庭平均擁有的資產數額是19.5萬歐元,比西班牙家庭要少10萬歐元,而塞浦路斯更是達到了67.1萬歐元,是德國的三倍還多,意大利和法國家庭資產狀況也明顯好過德國。更加明顯的差異是“中等資產價值”,即處于資產排名最中間的家庭擁有的資產數額,德國只有5.14萬歐元,處于歐元區最后一位,塞浦路斯是德國的五倍,就是受危機重創的葡萄牙也比德國高。
而這樣的塞浦路斯將從歐元集團、世界貨幣組織等處獲得100億歐元的救助。到目前為止,德國納稅人承擔了歐元集團救助戰略的全部風險,德國已經投入了1000億歐元。據估計,如果有更多國家申請幫助,德國人投入的風險資金還會上升到5090億歐元。為保持金融體系穩定,歐洲央行給出的利息水平很低,所以現在往銀行存錢的人都是笨蛋,資產會被慢慢剝奪。為拯救歐元而融資的是納稅人和小儲戶,從中受益的是危機國家的富人。
對房產的不同喜好是歐洲各國人民在資產差異上的一個原因。在西班牙和斯洛文尼亞,約80%的家庭住在自己的房子中,斯洛伐克甚至達到90%,而德國只有44%。房產在資產關系中起到的作用,可以從一個比較中看出來:有房家庭的“中等資產價值”為21.6萬歐元,而租房家庭只有1.03萬歐元。實際上,德國人盡管收入高,卻比其他歐洲國家的人資產更少,也很正常的。資產是積蓄,德國人卻喜歡消費。他們在租用昂貴的城市住房上從不吝嗇,喜歡一年度假兩到三次。支出太多,自然沒法積累資產。
另外,在資產積累問題上,德國和其他國家所經歷的危機并無二致。他們是最近二十年通貨膨脹的受害者,戰爭的戰敗國、東西德的分裂等因素都使德國人的富裕程度受到影響。而大部分歐洲國家都沒有經歷這樣的災難,他們的人民能夠一代代不間斷地積累財富。

富人的憤怒
然而,危機國家的人不愿意相信他們比德國人更加有錢的事實,甚至對此感到憤怒。
法律和社會學教授尼克斯·特里密科理尼奧提斯坐在他位于尼科西亞郊區的花園中,44歲的他攤開一堆文件:科學研究結果、報紙剪輯、筆記……特里密科理尼奧提斯認為歐洲央行對歐元區私人家庭資產狀況的研究是“一個可怕的粗制濫造品,完全是誤導,無比危險”。“盡管塞浦路斯人資產位于歐洲央行表格的最前列”,特里密科理尼奧提斯說,“但是,數據來自2009年和2010年。為什么不比較我們國家的不同生活水準、社會保險體系和基礎設施呢?為什么要對我們沒有育兒津貼的事實保持沉默呢?”他還有其他數據,那些沒有出現在歐洲央行數據庫中的數據。“四分之一的塞浦路斯人在老年窮困潦倒”,他說,“二分之一的塞浦路斯人每年的退休金少于4000歐元。隨著緊縮政策的施行和國內生產總值的下滑,‘老來窮的現象還會愈演愈烈。”
確實,危機讓南歐的很多人陷入痛苦,他們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夠渡過難關。失業率達到歷史新高,沒有新的工作機會。西班牙有三分之一的居民辦理了住房抵押貸款。自2007年以來,400萬人失業,無法按期還本付息。僅僅在去年,就有3萬所房子被銀行強制出售,大部分是住宅用房。很多時候,賣房所得卻無法清償欠款,西班牙人必須繼續分期還款,并支付延遲還款利息。
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南歐國家媒體熱衷于夸張事實,法國說“你們(德國人)是富人,就算你們有問題也有能力自行解決”,意大利說“意大利人中16.5%是窮人,德國只有13.4%”。如今,不斷增加的貧困讓意大利人陷入不安。占據報紙大標題的不再是富人,而是普通人的命運,比如在地下室暖氣管道上上吊自殺的手工業者夫婦,68歲的安娜·瑪利亞·索普朗茨和62歲的羅密歐·迪奧尼西。兩人的遺書被塞在鄰居的擋風玻璃上,里面寫著“原諒我們”。當時,他們負債累累,已經幾個月無處可住。絕望的他們沒有向親戚和教堂求助,而是選擇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在意大利,每天都有人自殺,意大利媒體說:“自殺是出于絕望,是一種警報,它震動了整個意大利……這是國家謀殺案,對德國人來說,意大利人命如草芥。”
另一方面,在南歐國家,就是那些可以劃分為富人的人也認為自己不富。他們認為自己也是危機的受害者,日子遠不如前,不愿為拯救自己的國家多承擔些責任。比如來自希臘克里特島的迪米特里斯,他在郵局工作,妻子在大學行政部門工作。幾十年來,兩人都有穩定的收入和雖然大幅減少卻仍然存在的養老金。他們和兩個兒子生活在自己的房子中,路邊有自家的橄欖園和橘子園,在克里特島南部還有一套包括12間客房的房子出租。可夫婦倆認為自己的生活很糟糕:“生活成本很高,而且我們現在必須為所有三棟房子和三輛私家車上稅。”
自救的能力
希臘經濟學家路易斯·拉布萊尼蒂斯說:“我們的人民沒有認識到給國家交稅也有利于個人安定。”南歐很多國家居民的非法收入很高,那么他們即使表面收入較低,也能比德國人積累更多資產。危機國家非法收入的數額之大讓人震驚,意大利非法經濟占國內生產總值的20%,希臘將近25%,德國只有13%。黑工多意味著國家稅收收入減少,西班牙和意大利財政部每年要少收幾百億歐元稅款。可以想象,如果南歐公民像北歐公民那樣有納稅觀念,那么他們的財政問題能夠很快得到解決。
負債國要獲得幾十億的救助資金,必須采取相關措施,除了削減支出、提高稅收,還包括督促民眾真正履行納稅的義務。只要稅法不只停留在紙面上,就連希臘也能重獲世界對其償還能力的信任。經濟學家拉布萊尼蒂斯也認為,富人應該更多地參與國家債務的清除。“最大的問題是偷稅漏稅,我不是指那些沒有為一盒煙開收據的報刊亭老板,而是那些真正的富人。”希臘并沒有采取措施更有效地反對偷稅逃稅,瑞士也有大批拖延交稅的醫生和其他不情愿交稅的富人。
南歐國家的富人對參與危機融資興趣寥寥。59歲的皮具公司老板蒂亞戈·德拉是一個例外,他決定在危機中投入公司利潤的1%幫助社會上的弱勢群體,即老人或是失業的年輕人,這意味著1500萬歐元的支出。其他上市公司也加入其中,籌款總額達到1.5億歐元。但總的來說,這樣的人并不多,意大利每年因為逃稅漏稅損失的金額達1200億歐元。長期以來,關于提高稅率的討論從未停歇,然而最后真正實施下來的卻很少。
意大利國家負債率是意國內生產總值的130%,德國是80%,但就家庭“中等資產價值”來說,意大利是17.35萬歐元,是德國的三倍。所以,正確的做法是,危機國家著力于收取自己國家公民的資產,依靠自己的力量減輕負債。如果最后是貧窮的一般德國家庭保護希臘巨富免遭高稅收損失,那歐元拯救政策就是完全荒唐的,德國人的情緒就是可想而知的。
[編譯自德國《明鏡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