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和寬容，從來都是一條崎嶇的路

顧雨（口述）高雪（整理）

◇婆婆急著要把我嫁出去

在劉剛去世兩周年后的春天，婆婆給我提了一門親。其實，在此之前，她和公公曾認真地和我談過：“小雨，你還年輕。如果想走，我們絕對不會攔著你。”可我不想走。浩浩才兩歲，雖然沒了爸爸，可在這個家里，有著他所有的親人。如果再找一個男人，誰能保證他會待浩浩如同己出？

所以我選擇了堅守。公婆一直對此很感動，所以劉剛去世后的這兩年，我們的關系甚至比原來還要好。劉剛走了兩年了，心里的那份悲傷已漸漸淡了，而且一個人的日子也確實孤寂。這一次，婆婆給我介紹的陸大偉，條件確實不錯，相貌堂堂，有房有車，說話辦事看著也比較靠譜。

等跟陸大偉相處了幾個月后，當婆婆看到我還沒有結婚的打算時，她真的著急了。一著急，老太太說了實話：“劉強想夏天的時候結婚，可咱家現在又買不起第二套房子……”

我一下子傻在那里，心里一時又驚又痛。說什么我也沒想到，婆婆這么急著把我嫁出去，原來是為了給小叔子安置新房啊！

◇為了新媳婦，趕走前媳婦

一陣陣的寒心，可又有點兒無能為力。這套房子當時是公婆口頭承諾給我和劉剛的，現在劉剛沒了，房產證上還寫著公公的名字，他們還不想給誰就給誰？

可也不是沒有任何辦法，如果我不嫁給陸大偉，公公婆婆難道真能狠心將我趕出去？只是，為了一套房子就放手可能的幸福，我又覺得不值。

我私下里去找過律師，律師的話更讓我心涼——即便我在這套房子里住一輩子，也只是有居住權，到公婆百年之后，他們隨便立個遺囑一樣沒我的立腳之地。

心里萬分的別扭。兩年了，我一直真心實意地拿公婆當親人。現在劉剛尸骨未寒，他們卻這樣算計我。而我，還一直教育浩浩要疼爺爺奶奶……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公婆和小叔子都在。我本想拉著浩浩去樓下吃，卻被婆婆喊住了。

他們想和我談一談。

我木然坐在那里，談吧，我看他們到底想怎樣將我趕出這個家。

公公先開口，房子的確是想先給劉強結婚用，但這只是暫時的。劉剛雖然沒有了，留給他的那份永遠不會少。婆婆拉著浩浩的手，吧嗒吧嗒掉眼淚：“我們再不濟，也會給孫子留下一套房子，小雨，這個你放心。”

◇真正的“底牌”

想清楚這一點后，我開始收拾東西。既然劉強要結婚，這套房子也該重新裝修一下了。沒有了劉剛，我這個當嫂子的理應撐起哥哥該做的一切。

一家人似乎又回歸了當初那種其樂融融的氣氛。我陪婆婆去給劉強買結婚用品，婆婆每樣都買兩份。看著紅艷艷的嫁妝，我的眼眶濕了。婆婆用力攥著我的手：“你和劉強，哪個沒有自己的小家庭我都不能踏實呢。”

我鼻子一酸，眼淚再次掉下來。

距離小叔子的婚期還有兩個月，陸大偉向我求婚了。我的本意是想等小叔子結婚之后再和陸大偉辦喜事，婆婆卻堅決不同意。她說只有我先結婚，她才能真正心安。

為了讓婆婆放心，我和陸大偉定下了婚期，開始收拾東西。之后的一天晚上，我在樓下巧遇鄰居大媽，她向我道喜，我們閑聊了幾句。然后，我從老太太嘴里赫然知道一個消息——我們現在住的這套房子馬上就要拆遷了！

我震驚于自己對這么大的事居然毫無所知。回家提起這個事情，婆婆的臉色立刻就變了，公公極力保持著鎮定：“聽你大媽瞎說，咱這塊兒說拆遷說了多久了，還不是光打雷不下雨。”

我沒再多問，而是偷偷去了一趟居委會。在那里，我得到了確切的消息——這個小區的確要拆遷了。一瞬間，我恍然大悟。原來，這家人著急忙慌地把我嫁出去，不是真的為了劉強結婚啊！按照以往的拆遷規則，只要是在拆遷房有居住權的人，都可以享受一定數額的賠償。公婆如此費盡心機，原是不想讓我多拿那份拆遷款！

滾滾如雷的心驚心痛再次席卷而來。 我很堅決地暫緩去領結婚證。陸大偉一開始不理解，后來聽了我的解釋，他也有點兒惱火了：“你跟了他家這么多年，沒有功勞還有苦勞，他們怎么能這樣對待你？！”

有了陸大偉的鼓勵，我雄赳赳地殺回那個家，鄭重宣告：“我的婚禮延期了。”

公婆一下子僵在那里。單純的浩浩啥都不知道，這段時間一直被大人灌輸：媽媽馬上要去另一個地方了，以后每周來看浩浩一次。現在知道媽媽不走了，他興奮得又蹦又跳。

◇我的兒子我來帶

說實話，我還真不是多在乎那點兒錢。畢竟是小城市，說是拆遷也沒有太多油水可撈，一套房頂一套房，余外再多給十幾萬的裝修款也就是了。我憤怒的是這家人的口蜜腹劍。 作為兒媳，我自認為已經做到仁至義盡，但換來的又是什么？

我決定即刻帶著浩浩和這家人劃清界限。公公婆婆大約也看出了我有意隔離他們祖孫，天天買新玩具，變著法地哄浩浩開心。我冷著臉不說話，在公公就要抱起浩浩那一刻驟然爆發：“浩浩，走！爸爸不說要帶你去吃漢堡嗎？”

“爸爸？”公公失聲跟了一句，一張老臉灰突突地看向我。我頭都不抬：“嗯，浩浩已經在陸大偉那里改口了。早點兒適應適應也好，反正將來也要生活在一起。”

婆婆的聲音里帶了哭腔：“小雨，咱不說好浩浩跟我們嗎？”

我冷笑著拉過浩浩：“對不起，我改主意了。浩浩是我的兒子，我一定要帶走！”說完，頭都不回抱起孩子就下樓。浩浩眼尖，在關門的片刻，輕輕喊了一聲“奶奶”，然后，趴在我懷里說了句：“媽媽，奶奶哭了。”

◇和親情比，錢又算什么

我和浩浩去了陸大偉那里，公婆不止一次打來電話，每次我聽都不聽就掛掉。浩浩開始還吵著嚷著要奶奶，后來我威脅他：“媽媽和奶奶只能選一個，你要誰？”

浩浩小眉頭皺得緊緊的，目光惶恐地看著我：“為什么只能選一個？”

我講不出原因。但還是堅持告訴孩子：如果要奶奶，就一輩子見不到媽媽。

“不，我要媽媽。”浩浩死死攥住我的手。滿眼哀戚：“媽媽，我要你，我要你！”

我長出一口氣，無論公婆多么疼孫子，兒子還是和我近。

我計劃這兩個月先住到陸大偉這里。只要不領證，我和兒子的戶口就還在公婆家里。等拆遷款下來，領了那筆錢，我就徹底和那家人斷掉瓜葛。

卻沒想到，住了還不到十天，浩浩就病了。發著燒的他，躺在小床上不斷地喊著爺爺奶奶。我聽得心都碎掉了。離家這幾天，孩子明顯瘦了，雖然我和陸大偉總是變著法地逗他開心，可他的臉上根本沒有了以前的天真。選擇了我，他一樣放不下爺爺和奶奶。陸大偉搖著頭嘆息：“這就是血緣，割舍不斷的啊！”

我心里一時五味雜陳。這時。劉強突然上門了，他坦白了一切：“是我太自私，想趕在拆遷前將媳婦娶進門，好多分一份拆遷款，卻沒想到，讓嫂子的利益受到了牽扯。現在我想清楚了，只要你和浩浩能回家，我的那份拆遷款也給你，咱爸媽想孩子都快想瘋了。”

劉強哽咽著說不下去了，一直躺在床上病懨懨的浩浩，聽到叔叔的話，二話不說跳下床就向外跑：“我要去看爺爺奶奶。”

這次，我沒有再去攔孩子，看著他和小叔子越跑越遠的背影，我的眼淚潸然墜落。

幾個月后，拆遷款下來了，公婆將那筆錢分成了包括我在內的六份。當著劉強和新媳婦的面，公公做主，補償的新房子寫了浩浩的名字。兩個老人含淚說了一句話：“我們糊涂過，到最后才明白，錢雖然重要，但和親情比起來，錢又什么都不是。小雨能把浩浩交給我們帶，咱們全家人都要從心底里感激。”

公婆的話讓我再次潸然淚下。

記得有人說過，愛和寬容，從來都是一條崎嶇的路。但只要我們能時刻心存良善，幸福和圓滿就不會太遙遠。

回家前，我和陸大偉去了趟保險公司，那筆拆遷款全部給浩浩買了教育險。因為，這筆錢只有這樣用，我才能真正心安。

責編/宿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