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歲航海，5歲跨赤道，9歲登陸南極

羅媛

坐郵輪暢游波羅的海

小Y 1歲半時，我們全家人第一次坐郵輪，目的地是深入歐洲大陸的波羅的海。這條有些冷僻的線路從瑞典哥德堡出發，途經俄羅斯圣彼得堡、愛沙尼亞塔林、丹麥哥本哈根，最后回到挪威奧斯陸。

郵輪很大很大，有整整九層樓高。小Y最喜歡和我們一起爬上高高的甲板，對著浩瀚的大海興奮地哇哇大叫，和爸爸一起在甲板上瘋跑！他在兩個月時到過英吉利海峽，1歲5個月時去過巴塞羅那的海灘。但在波羅的海，他第一次坐上大船漂浮在一望無際的海洋上。

為期7天的行程，有3天完全是在大海上遨游，另外幾天則分別停靠不同的港口，上岸游玩。比起其他一些幾乎每天都進港上岸的郵輪線路，這種寬松的行程，更適合我們這種帶著小寶寶的家庭。我們甚至還利用在船上的時間對小Y進行“廁所訓練”。短短一周，他就成了一個不再需要穿尿不濕的大孩子，邁出了人生極為重要的一步。

郵輪上有吃有喝還有人貼心照顧。從上船的第一餐開始，餐廳領班每天都會特地詢問我們想給小Y吃點什么，具體想要怎么烹飪。郵輪上的大廚完全按照我們的要求，專為小Y制作適合他口味的兒童餐。廚師不僅每次都仔細征求我們的意見，而且連在沙拉中添加橄欖油時都會把油拿到餐桌上，由我們親自掌握分量。星級廚師叔叔做出來的大餐健康又美味，小Y在郵輪上胃口大開，對各種蔬菜、肉類、主食、水果來者不拒，光是獼猴桃一天就能吃掉5個。以至于他坐完郵輪回到幼兒園的第一天，就主動向老師要求吃了兩份午餐。

郵輪上如同一個大的聯合國，我們的船長來自南非，每天晚餐專為我們一家人服務的Anthony來自智利，而為我們整理房間的George來自坦桑尼亞。整條船上有來自60多個國家的員工和30多個國家的乘客，其中包括5名中國籍乘客。在這些乘客中，有許多小Y這樣的小小孩，有些剛剛會爬，相比之下，小Y已經算是大哥哥了。船上有專為小孩子設立的活動室，里面清一色全是Fisher Price的玩具。孩子們常常玩得舍不得離開，更在短短的幾天里就結交到許多不同膚色的新朋友。

郵輪上每天都有各種豐富的活動，乒乓球聯賽，交誼舞會，音樂劇演出。最有意思的是“正裝晚宴”，男士穿西裝，女士穿晚禮服，每個人都盛裝出席。我們特地給小Y也準備了襯衫西裝和領帶，像模像樣地把他打扮了起來。小小的他一下子成了整個晚宴上的小明星。

登上南加州航空母艦

坐過郵輪之后，小Y經常得意洋洋地跟別人講自己坐過很大很大的船。他滿兩歲之后，我們帶他去了美國南加州，又在圣地亞哥登上了一艘更大的船——“中途島號”航母。這艘美國海軍曾經的驕傲，在退役之后于2004年落戶圣地亞哥，成為航母博物館。

和航母比起來，郵輪什么的都成了小巫見大巫。“中途島號”的甲板如同一個漂浮在海洋上的飛機場，上面光是各種型號的飛機就有二十幾架，雄赳赳氣昂昂地排成一片。我們和小Y一起好奇地爬進每一架飛機，想象自己駕駛戰斗機騰云駕霧的感覺。甲板上有一條長長的飛機跑道，跑道邊是一個真人大小的雕塑，正是那陣子非常流行的“航母style”。我們告訴小Y，飛機就是沿著這條跑道飛到天上去的，他就拉著爸爸沿著跑道跑來跑去，仿佛自己也變成了一架帥氣的戰斗機。

一上航母，我們家的大小兩個男子就都興奮極了，一會兒大的拉著小的，一會兒小的騎在大的肩膀上，爬上爬下，在船艙里鉆進鉆出。船艙里還保留著發報機、航海圖，以及許多讓人眼花繚亂的儀器設備。兩個人像模像樣地在儀器前比比畫畫，儼然一副最高指揮官的模樣。

走到全船最漂亮的艦長室，小Y居然毫不客氣地爬到艦長的床上，脫鞋脫襪，告訴我他晚上不走了，就住在航母上了！我們費了好半天勁，才說服他暫時“下班離開”。帶著小Y這樣的小小孩旅行，行程一定要盡量寬松，最好比大人的正常游覽速度多留出一倍的時間。孩子的注意力和感興趣的地方總是會和大人有許多不同，也沒有什么行程、景點的概念。多留出一點時間給他們，才會讓旅行真正成為屬于他們的旅行。

不到兩歲半的小Y，已經上過3次大船，20多次飛機，和若干次火車。現在的他熱衷于“過家家”，火車、飛機、大船時常出現在他自編自演的情節里。許多在旅途中被我們忽視的小細節，常常讓我們頗感意外地出現在這些原創“大戲”中。假裝坐飛機他知道把嬰兒推車折起來，在機艙門口交給飛機上的阿姨。被他咬了一口的餅干，會被想象成一艘大船，船頭上還有旗子被風吹得飄起來。旅途給了他許多豐富而真實的生活初體驗。我們覺得，這比送他上任何昂貴的早教課程都更有價值。

去肯尼亞尋找赤道和火山

為什么要去非洲，要去肯尼亞？歐洲、北美、大洋洲、東南亞陸陸續續走過，如果要換口味，親近自然的非洲是5歲尨尨的首選——這里有赤道上的雪山，有望不到邊的草原，有被粉紅的火烈鳥覆蓋著的湖泊，有雄獅，有象群，有勇敢的馬賽人……

前往凱里喬的路途中我們經過赤道。對于赤道，原本很好奇，不過這里的景象平淡無奇，除了兩塊大牌子告訴大家這里是赤道外，似乎沒有什么特別之處。

這時，旁邊走來一位背著baby的女子向我們兜售漩渦演示，這是一種觀察赤道特色的小實驗。女子把我們帶到赤道牌子以北四五米，將水倒入一個小碗內，水順著碗底的小孔下泄，碗內水流形成一個微弱的漩渦。女子將一根小木棍丟進去，小木棍跟隨漩渦轉動，順時針。然后，又帶著我們穿過赤道，來到南邊，小木棍又變成了逆時針旋轉。“如果站在赤道上會發生什么情況？”問。女子領著我們走到赤道牌下面，重復前面的實驗，漩渦竟然消失了，水直直地往下流。 興奮得手舞足蹈。

來到肯尼亞，我們決心增加一些徒步活動——帶去爬Longonot火山！為了避開中午炎熱和強烈的紫外線，我們早上7點半就出發了。沿途除了游客的腳印，還有大小不一的動物腳印。很快就出現了肌肉酸痛的現象，特征之一是想拉，就和我們長跑時一樣。不過看著周圍“惡劣”的條件，沒有真想蹲下來。而且，登上山頂看看火山長什么樣的信念一直推動著他往前走：“我一定要征服火山！”

山頂就是火山口窄窄的一圈小路，火山口內綠樹成蔭，沒有看見動物，但是鳥叫聲說明下面生機盎然。“征服”了火山的意猶未盡：“我們再爬一次吧。”

上山花了一個半小時，下山就快了很多。本來可以更快，但是“要走艱苦的路”，三條岔路，他一定要走看起來最不好走的。“男子漢就要多吃點苦。”然后他批評爸爸，“爸爸，你怎么不走艱苦的路呢？”

我們到南極去上課

去南極前，兒子9歲，我40歲；他不到1.4米，我剛過1.5米；他感冒咳嗽還沒好，我正嚴重貧血，剛剛停了調節內分泌的藥。兒子肯定不是到過南極的年齡最小的孩子，但他應該是第一個為了南極行放棄期末考試的中國孩子。期末考試常有，而南極行不常有。我想知道——

一個孩子，他的眼睛和心靈還沒有被世俗污染，當強大而神秘的南極撲面而來，他會怎樣？

南極究竟有多遠？

北京飛上海，上海飛多哈，多哈飛布宜諾斯艾利斯……40多個小時的飛行、轉機、經停、再飛行，跨越歐、亞、非、南美四大洲，我們終于到達了世界上最南端的城市——阿根廷火地島上的烏斯懷亞，登上開往南極的郵輪，此時，我們距離南極半島還有1000公里。

暈船開始了。“最初暈船的難受勁兒已經苦不堪言，你害怕自己會死掉；后來原以為時間久一點會慢慢適應，結果卻暈到恨不得死了算了。”同行人中，有的人暈得40多個小時下不了床，我也一度暈得躺在床上不敢睜眼，兒子干脆隨身拎著嘔吐袋，隨走隨吐。

只有11月到2月，普通人可以到南極旅行，因為這是南極的夏天。

起初，一切皆新鮮。冰山翻轉，座頭鯨躍出海面，八頭虎鯨出擊圍獵，阿德利企鵝仿佛永遠在跳水。一只受傷的海豹躺在浮冰上憤世嫉俗。日落時，船駛入拉美爾水道。

兒子十分善解人意地要求留在船艙里休息。幾乎所有人，包括船員，都涌上甲板，我也在其間。船的兩邊雪山相對，美到令人窒息。從晚上10點一直到凌晨1點半，我一直站在甲板上，寒冷浸透。回到船艙，兒子呼呼酣睡，茶壺里的水還滾滾熱！茶托旁的便箋紙上，兒子用圓珠筆畫了一瓶花。我慢慢喝，身體由內而外暖起來。是什么告訴兒子，我幾小時夜不歸宿會需要一杯熱茶？

南極之行，才一登陸我就急三火四，叮囑兒子戴帽子戴頭套戴眼鏡；登陸后總貪心，擔心相機設置不對、鏡頭焦距不夠，擔心兒子錯過看企鵝、看海豹、看各種值得看的東西……殊不知，孩子有自己的視角，他的南極旅行清單上，沒有“南極十大不可錯過的體驗”，也沒有舉著旗幟擺拍 “到此一游”照片的任務。他爬雪山滑雪道，海水舔浮冰，體驗了很多“第一次”；在半月島，他孜孜不倦地給企鵝拍照；他在船上向同行的攝影師學習如何拍攝飛行中的海鳥，然后自己一兩個小時在甲板上實踐，殊不知，我們的相機沒有那么先進的功能，他拍了1000多張照片，沒幾張清楚，但那段時間他仰頭看到多少種鳥兒飛翔的姿勢啊！

因為南極行，兒子錯過了期末考試。但是，南極教給他的遠遠比一張考卷多得多。而南極也給我上了難得的一課——

起初，我以為，帶兒子到南極，是我在帶他看世界，慢慢才懂得，孩子仿佛是這世界給我們的另一雙眼。

南極讓我們學會了一個詞，試！

帶孩子到南極，聽上去已經夠“瘋狂”，但更“瘋狂”的事是我去南極前想都沒敢想的——下海游泳。登陸迷幻島鯨魚灣前，每個游客都被告知：如果不想錯過在南極最刺激的活動，一定要帶上泳衣。

迷幻島實際是一處獨特的環形火山口，是世界上最安全的港灣之一。這里的沙灘是黑的，繚繞著裊裊升騰的白色水汽，岸上到處是廢棄生銹的煉油桶和破舊廠房。火山使得這里的地熱資源豐富，隨便在沙灘上挖個坑，里面汩汩而出的水都燙手。真正下海還是需要極大勇氣的，雖然岸邊的海水混合了溫泉，水溫尚可，可是走進去十幾步遠，水溫驟降，跳進去，那絕對是冰火兩重天啊！曾經有人形容那種感覺像是“一萬根針扎在皮膚里”。

出發前兒子還在感冒，鼓勵他下海，會不會生病發燒？阻止他嘗試，這后悔藥哪兒去吃？對于我這個媽媽而言，試與不試，在南極成了大問題。

在島上，可以爬山去看火山口，也可以參觀那些廢棄的木屋，腿腳快的還可以去找找當年捕鯨人的墓地。我們在海邊溜達了一個多小時，其間的活動包括：透過鯨骨遺骸窺看遠方，向一只帽帶企鵝邯鄲學步，觀察沙灘上一種不知名的透明生物身體結構，挖沙聚水探測水溫差點燙傷手……做這些時，我心里其實還一直在為“試與不試”糾結著。當我獨自轉悠到廢棄油桶那里對幾只傲慢的海鳥大拍特拍時，一回頭，兒子已經在沙灘上脫光了，這一回他自己做主了！

接下來是典型的電影快進鏡頭：沖下海，跑上來，再沖下海，再跑上來……快門聲伴著尖叫聲，喝彩聲混著大笑聲，兒子成了船上第一個跳下水的中國人，拿到了平生第一個俱樂部會員資格，成為“銀海企鵝跳水俱樂部”會員。

沒感冒沒發燒，沒有出現此前擔心的各種“惡果”。這次勇敢的試水經歷，成為我們南極之行津津樂道的談資，讓兒子從此愛上水中探險，而且贏得很多女孩的“友誼”。

帶孩子到南極，無關炫耀、獵奇、賺人眼球。南極旅行，其“收益”不能急功近利地衡量。也許多年以后，當兒子在他的成長中遇到挫折或兩難抉擇的事情時，9歲時的南極行，會幫助他獲得力量和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