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德龍
張三和李四經常在一塊喝酒,去小酒館喝酒。仿佛和老婆打別,故意不回家吃飯。但他們從不在背后罵老婆。背后罵老婆算什么?真正的男人從不這么干。其實,他們心里是很恨自己的老婆的。共同的仇恨,讓他們走到一起來了。
說起張三的老婆,李四知道;說起李四的老婆,張三也知道。他們的老婆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這就是瞧不起自己的男人,敢和自己的男人吵架,甚至敢在大街上罵。男人總是要面子的,娶個愛吵架的老婆,這可真讓人受不了。受不了,躲得了吧?張三和李四就互相扯著,去酒館喝酒,借酒澆愁。不過,他們沒有借機謾罵自己的老婆,而是對老婆大唱贊歌。
“我老婆,年輕的時候,才漂亮呢。說她貌若天仙,一點都不過分。尤其是走路的樣子,風擺楊柳,大辮子打在屁股上,把我的魂都勾跑了。”張三呷了一口酒說。
“我老婆,那就是潘虹第二,號稱小潘虹。電影演員潘虹長什么樣,我老婆就長什么樣。說實在的,能和貌似潘虹的女人結婚,這輩子夠本了。”李四也呷了一口酒說。
“可老婆不愛我了。哎,原因在我。因為我不是大款,不能給她寶馬香車,不能給她帶來幸福生活。”張三嘆了口氣。
“我和你一樣。悲哀呀悲哀,這是男人的悲哀!”李四也嘆了口氣。
兩個男人都不再說話,相互斟滿了酒,“咣”一聲干了。
他們就這樣喝著悶酒,把自己麻醉。
現在,該說說他們的社會職業(yè)了。他們都是文化干部,在文化系統混吃喝。雖然,碗里沒有多少油水,但也餓不死人。只是,社會太讓他們迷惘了。社會進入了多標準時代,做什么事情,自己都感到可疑!好在,他們是有藝術追求的人,盡管藝術的道路充滿了坎坷,常常讓人感到孤寂,但他們的舟船尚未傾斜,還在沿著既定目標,艱難地前行。
他們常在一起討論藝術上的得失,也常在一起談論自己的未來。這天,張三有個重大的發(fā)現,在閱讀中,他看到了一位世界大師的一句話:“娶個好老婆,你會成為藝術家;娶個賴老婆,你會成為思想家。”張三興奮地叫了起來,把世界大師的話指給李四看。李四看了之后,激動地說:“喝酒,喝酒!我請客,我請客!”
于是,他們跳著,奔跑著,進了小酒館。
“為了這句話,干杯!”張三真誠地提議。
“為了這句話,干杯!”李四熱烈地響應。
然后,他們開始討論世界大師的這句話。世界大師說得真好啊,說出了每個男人的心聲。是的,他們曾夢寐以求娶個好老婆,讓自己成為藝術家。可現實是,他們全都成了思想家!這怨誰呢?這怨自己當初眼瞎了啊。自己瞎了眼,娶了個賴老婆,那就只有當思想家了。由老婆說開去,他們針砭時弊,向一切惱人之處開火,煞是痛快。
看來,以往只檢討自己,不責怪老婆,是不對的,是不徹底的。但責怪老婆,卻又讓男人疼惜不已。
張三說:“女人是用來疼的,不是用來打擊的。”
李四說:“女人是一架鋼琴,男人彈奏出來的,應該是悅耳的韶樂,而不是噪音。”
問題又回到了原點,一切都不是老婆的錯,而是男人的錯。
當然,男人娶了好老婆,一定會成為藝術家的,這是毋庸置疑的。搞藝術的男人,無論作曲、跳舞、唱歌、畫畫、寫書法、雕塑、攝影……都需要有良好的藝術心境。這樣,才能化腐朽為神奇,拿出驚人之作,甚至傳世之作。就像喝酒一樣,喝美酒時若有美人助興,焉能不豪飲?可惜的是,有時只有美酒,沒有美人;或者,有時有了美人,卻沒有美酒……總之,二者很難同時具備。這樣的話,就只有成為思想家了,而絕不能成為藝術家!
張三和李四喝了很多酒,喝得酩酊大醉。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都罵了老婆。老婆不在身邊,想怎么罵,就怎么罵,只要心里高興。
喝完酒,罵完老婆,他們各自打車回了家。
張三回到家,摟住了老婆。老婆推開他:“一身酒氣,滾一邊去!”
李四也如是。
第二天,他們按時上班,來到了辦公室。
昨天喝醉酒的事,只字不提。
后來,他們還是經常在一塊喝酒。
他們像許多人那樣,都成了喋喋不休的思想家。有時夸夸其談,有時出語驚人。
籠子里
毛根又來到動物園。籠子里的猩猩正在吃香蕉,還有別的食物。游人一邊觀賞猩猩,一邊往籠子里丟食物。毛根想,如果能做一只猩猩也好,衣食無憂,再也不用饑寒交迫了。
這種想法,不止一次地刺激著毛根,令他產生奇妙的聯想。
終于,毛根走進了園長的辦公室。
園長聽了毛根訴說創(chuàng)意,眉開眼笑:“你的想法很有膽識,與我們不謀而合。我們正考慮招個臨時工呢,扮演猩猩。既然你想干,你就試試。我看你身材瘦小,符合條件。”
毛根說:“我保證,我扮演的猩猩,與人類接近。”
園長高興地說:“OK!其他的事情,你就不要考慮了,我會為你安排的!”
第二天,毛根就上崗了,穿上猩猩的頭套、衣套、腳套,晃悠悠地出現在了特制的籠子里。籠子外面,黑壓壓地擠滿了游人。人們聽說動物園新來了一只比較接近于人類的猩猩,都想先睹為快。毛根模仿著猩猩的動作,也模仿著人類的姿勢,開始了表演。他表演得惟妙惟肖,表演得妙趣橫生,引得游人哈哈大笑。人們很開心,往籠子里投擲各種食物,讓“它”盡情吃。毛根真高興啊,撿拾著食物,丟進嘴里,扮出了調皮、滑稽的鬼臉。
還沒到中午呢,毛根就撐飽了肚皮,趴在籠子里直哼哼了。
不到兩個月,毛根就胖得像頭豬了,躺在籠子里不想動彈。無論游人如何鼓動,他都懶洋洋地不愿做任何表演,貓在籠子里曬太陽。
園長很嚴肅地與毛根談了話:“你養(yǎng)尊處優(yōu)可不行,你吃飽了不干活可不行。從現在起,你要克制食欲,再好的食物,也要限量。你要減肥,將體重降下來。否則,我就開掉你。你應該知道,動物園是不會養(yǎng)閑人的。”
毛根沒說話。毛根心里暗想,籠子里那么狹窄,憋死人了!
園長瞪著毛根說:“你鬧情緒?告訴你,你的待遇不低了!如果不想干的話,我們另找別人!”
毛根咔咕咔咕眼球,什么都沒說。
園長跟毛根談過話沒幾天,真的從外面領來了一個人。還是個女的。比毛根還要瘦小,小鼻子小眼睛,似乎很玲瓏。園長對毛根說:“讓她跟著你吧,學習怎樣做猩猩。記住,在這里,你們都不能把自己當成人,要把人類的那些臭毛病改掉。你們只是籠子里的猩猩!”
園長丟下這些話走了。
從此后,毛根的身邊多了只女猩猩。動物園的廣告已經打出來了:“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歡迎大家來看——本園又請來一名女猩猩出山!這名女猩猩更接近于人類,與先前的男猩猩聯袂演出,一公一母,更能博得您的歡笑!在無與倫比的快樂中,您可以體悟什么叫亞人類!”
看了廣告,游人蜂擁而來。動物園的大門快要被擠破了,人們爭相目睹“亞人類”的曠世奇觀。
說也奇怪,毛根的活力重新煥發(fā)了出來。也許是雄性苛爾蒙的作用,他興奮地與女猩猩作著各種表演,可謂珠聯璧合。讓游人感到新奇的是,這對公母猩猩,除了會作加減乘除開平方之外,竟能與人類交流!“它們”能看懂游人的目光,體察游人的表情,聽懂游人的對話!
這真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不可思議的事情接連發(fā)生了。男猩猩與女猩猩談戀愛了。“它們”除了在籠子里公開接吻之外,竟不知在什么地方做愛了。幾個月后,女猩猩的肚子被搞大了,這就是鐵證。女猩猩挺個大肚子,在籠子里晃來晃去,驕傲的神情像中了彩票。當然,與“它”分享驕傲的,還有另一個“它”!
毛根自己都沒想到,會在籠子里收獲愛情!
園長心知肚明。可以說,這一切,都是他策劃的。
小猩猩出生的那天,園長在特制的產房里與男猩猩和女猩猩談話了:“感謝你們?yōu)閯游飯@添丁增口!按照美國的法律,孩子出生在美國,就屬于美國公民,就應該上美國戶口。當然,咱這里不是美國,但可以以此類推。也就是說,孩子是動物園的孩子。因此,我以園長的名義,也以法律監(jiān)護人的名義,通知你們,孩子歸屬動物園了。請不要激動。你們沒經過批準,未履行結婚手續(xù),未辦生育證,我只能把孩子沒收了。”
毛根和女友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他們瞅著園長,不知該說什么好。這不是欺負人嗎?咋這么不要臉呢?不過,換個角度說,是不是這孩子,從現在起,就在動物園參加工作了,就有工齡了?
“明確地說,我要將孩子打造成天外來客。也就是外星人。外星人到動物園來了,拋下了這個孩子,又飛走了。這孩子,是外星人送給人類的禮物。你們說,我這個創(chuàng)意怎么樣?當然,我要讓這孩子受到最好的教育。這一點,請你們放心!實話說,這孩子很聰明。因為,他是你們未婚先孕的果實。”
“可是……”毛根打算說些什么,被園長打斷了。
“可是什么呢?我說了我的真實想法,也是對你們的尊重。說實在的,你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發(fā)生的。我偷著高興都來不及呢。我也不批評你們了,也不狀告你們未婚同居、未婚先孕了。就算我成人之美吧。”
“園長,您打算對孩子怎么樣呢?”毛根終于開口問。
“是啊,孩子還小,還需要吃奶呢。”女友心疼得哭了。
“我不會將孩子抱走的。你們不要著急。孩子并不遠離你們。每天,我會派人給他喂牛奶。我將孩子放在另一只籠子里,這只籠子就在你們旁邊,你們可以隨時看到孩子。只不過,他的籠子外面,我要掛塊“外星人”的牌子。當然,我還要給孩子的身體,作些必要的技術處理。望你們不要大驚小怪。怎么樣?你們要是同意的話,明天我就布展!”
能說什么呢?毛根和女友眼睜睜地看著園長把孩子抱走了。
園長說到做到。第二天,就在毛根和女友的籠子附近,焊了一個新的籠子。籠子焊好后,孩子就躺到里面去了。果真有工作人員拿個奶瓶子,來給孩子喂牛奶。很快,游人就把籠子圍上了,一邊看牌子上的文字,一邊看籠子里的“外星人”。
不用說,動物園鋪天蓋地地做了廣告。
毛根和女友,站在籠子里,抓著鐵欄桿,透過人縫,眼巴巴地望著另一個籠子,那里有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