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斐
我的老家在農村,約摸我五六歲的時候,最讓我期待的就是過年。雖然家里的經濟狀況不能讓我像其他城里孩子那樣早早地見多識廣,但是單單的瓜子和糖果也足以讓我雀躍,那一顆顆糖果像是長了翅膀一樣,飛舞在屋子的任意角落,滿屋都是它們甜香的氣息。年初一是照例去三爺爺家拜年的日子,這是我最向往的事情——因為他們家的大鴨梨。三爺爺家的堂叔叔在縣城工作,春節家里自然是有水果的,每次去三奶奶都會拿出鴨梨招待,雪白的鴨梨,甜甜的汁水順著指縫流淌,弄得滿衣襟都是,家長的責備不重要,得了多少壓歲錢也不重要,我自豪的是我吃到了最甜美的鴨梨。這是大院其他小朋友沒有的,農村的年貨大抵是些干果子,新鮮多汁的水果是鮮少見的,大鴨梨便是我特有的奢侈享受。以至于前幾日聽小弟說到,以前的我竟不知香蕉的味道還有分別,現在才知道也是有貴賤之分的,我很有想法地送他一記白眼,他從我昨天剛買回的一串香蕉上又掰下一根,說好吃。
當我不再憧憬大鴨梨的時候是我上中學了,既期待又憎恨。教育部門成天在喊著減負,可是減負的小春風刮到我所在的山村的時候,我已經在寒假作業大戰中鏖戰了三年。年貨的清單上有了水果的名字,而一本本的寒假作業上也簽了我的名字。走親訪友必不可少,寒假作業仍要繼續。這時的我充滿幻想,幻想我在一夜之間能做完所有的作業,扔掉紙筆,痛痛快快地過個年。第二天清晨雪晴,一幫人依舊在雪地里廝混,可如鯁在喉的感覺叫人很不暢快。那一年我的新年愿望是快些長大吧,不要作業、不要束縛。年依舊是個泡泡,是透明的焦糖別樣的滋味。
近幾年我一直在離家較近的城市工作,路途不甚遙遠,平日里和家人團聚的日子也不少,這才沒有年關大遷徙的急切,好吧,和那些在春運大戰中紛紛“受傷”的人相比,我算是幸運的。
日復一日游蕩在小城,結識的人走了一批又來一批,但是不約而同會在過年時互道一聲珍重,手機里存滿從各處飛來的祝福,模模糊糊憶起如夢初醒,有多久未再見了?再親密的友人也如同分飛的勞燕,倘若是沒有過年這一個特殊的記號,只怕是連當年青澀的摸樣也不曾再拼湊起了吧。凌晨2點,舊時的同學發來簡訊:走過的地方越多,燈火越是輝煌,我便越是狠狠想念。我明了他的惆悵——回憶是件既甜蜜又辛酸的事情。
春節的煙花在延續,年的味道在傳承,我已經沒有辦法再了解如今的孩子眼里的春節,他們心里關于年的味道是否也像我當年一樣甜蜜得冒泡,一年一度,讓人久久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