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人的不只是林緝光

亭廷

近日，位于廣東省江門市新會區的林緝光藝術博物館，在一片質疑聲中舉辦了“林緝光藝術博物館藏品預展”。

此次展覽展出旅美華人林緝光收藏的324件藏品，除了其個人創作的作品外，共有295件藏品被陳列展出。內容主要涉及書畫、玉器、瓷器、青銅器、鼻煙壺、銅器等。瓷器方面，就有柴窯、秘色瓷、汝窯、官窯等各大名窯在元、明、清三朝的藏品。書畫方面，則有黃庭堅、宋徽宗、蘇軾、米芾等人，以及近現代齊白石、徐悲鴻、吳昌碩、張大千等人的作品。然而，正是這批藏品，引來各方爭議，比如展出的一幅米芾畫作《萬壑幽居鶴來圖》，目前業界較為公認的看法是米芾書法作品存世較多，但繪畫作品至今幾無可靠真跡存世。再比如展出的一件商代禾大人面銅方鼎，湖南省博物館的那件大禾人面紋方鼎，傳世僅此一件，居然林緝光也有一件。

那么，林緝光為何會被江門市政府“看中”，并花費2400多萬元為其建造博物館呢？

據林緝光介紹，8年前，江門市政府有關人員訪問團9人來到紐約，“雖然訪問團在紐約只待了一天，但一定要到我家來看寶。他們看到了如此之多的國寶便被迷住了，當時還問我，如果政府出資建一座博物館，我是否愿意將部分國寶無償地捐回去？不僅如此，他們還特意指明一定要南宋文天祥的狂草《過零丁洋詩》手卷，當時我便都同意了。”

到了2009年，新會區舉辦林緝光藝術博物館奠基儀式，該博物館占地5500多平方米，由政府出資興建，林緝光提供藏品。盡管從去年開始，林緝光捐贈一事遭受廣泛質疑，但新會區政府卻顯得十分“淡定”。近日，就林緝光“國寶回歸”事件引起的爭議，新會區新聞信息股股長肖浩在接受了媒體采訪時表示，林緝光藏品真假不是新會為其辦展的關鍵，林緝光作為新會鄉親，愿意把藏品運回來展覽，是愛國愛鄉的表現。

對于肖浩的說法，不少業內人士表示“荒唐”。藝術評論人士牟建平認為，博物館的藏品應該在博物館創立之初就被相關文物部門驗明正身，如果出現了“假貨展覽”的現象應屬行政部門監管不力。而且，如果花公款建起的博物館最后的藏品都是假的，那么博物館經營者及藏品所有人已有欺詐之嫌。不少業內人士還認為，在沒有弄清楚捐贈藏品底細的情況下，就先蓋好了房子，這顛倒了主次關系，既不利于博物館的發展，也有損相關政府部門的形象。

近些年來，一些政府熱衷發展文化產業，尤其是各類美術工程、藝術區、名人故居以及博物館等等，都成為政府表現政績的最佳選擇。但房子好建，往里放什么東西卻是個難題。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業內人士表示，有了博物館，就得往里放藏品，而對于一些地方政府，根本征集不到夠分量的文物藝術品，左思右想，就只能從江湖中搜集，聽信傳聞。而一些所謂的收藏家打著“國寶”的旗號捐贈藏品，但最后這樣的博物館大都成了贗品集中展示區。

據了解，林緝光藝術博物館目前由新會博物館進行日常管理，該館館長黃炳壯稱，單憑基層的專業技能要做藏品鑒別還比較困難，而且鑒定真假不是博物館現在要做的事情，也不在博物館能力范圍之內。現在博物館的職責非常簡單，就是把林緝光的藏品放在這里展出，公開給群眾參觀了解。黃炳壯還認為，林緝光一位70多歲的老人家千里迢迢將這么多的藏品運回來，精神難得。對此，不少人質疑：如果捐贈的藏品都是贗品，請問這是愛國精神嗎？“博物館的功能不是展廳，不是集市，更不是誰想來就來，博物館是傳播真知的地方，怎么能淪為贗品的集聚地？參觀者來到博物館不是來逛街的，他們想看到真品，他們懷著對中國文化的熱愛、對知識的渴求，地方政府及其博物館怎么能如此草率？贗品就是贗品，無論如何都充當不了真品。”

上海市收藏協會會長吳少華則認為，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地方政府越來越重視文化軟實力在經濟發展中的重要作用，他們有能力來為文化基礎設施投入更多。但他特別強調，地方博物館的建設應該更加關注對于地方特色文化的發掘與整理，沒必要都盯著“國寶”，“中國地大物博，像廣東這樣地處嶺南的沿海省份，有自己鮮明的地域文化特色，尤其是新會，作為國學大師梁啟超的故鄉，更是有一定的歷史底蘊。這樣的地方建博物館，無論是公立的還是民營的，都應該關注地方特色，展示地方文化，總結地方優勢，最大化地發揮博物館的教育功能。而現在恰恰相反，地方政府一心只想著建博物館帶來的政績形象，并且言必稱‘國寶，以搜集展示珍稀藏品為目的，這種急功近利的做法是很容易掉入一些社會上的文化陷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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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為新會區新聞信息股股長肖浩接受《南方都市報》記者采訪的內容——

南都：外界對林緝光藏品真實性有很多疑問。新會區接收林緝光藏品，雙方是否有捐贈協議，是否會對文物真偽、藏品價值有一個鑒定程序？這些藏品是怎么運回來的？

肖浩：這個捐贈協議沒有。藏品是林緝光從美國自己帶回來的，所有托運的事務都是林緝光負責，我們只負責接收，并一起參與布展。這次預展的捐贈物品列了一個清單，文廣新局記錄在案，藏品移交給我們，我們任務就是保管好。到正式開館，會有一個大的儀式。

南都：新會文廣新局屆時是否會對藏品進行一次鑒定？

肖浩：我們沒有義務去鑒定。不管是真是假，我們都是當作林緝光藝術博物館藏品，當作文化遺產。是真是假我們不關心，我們就擺在那里給你看。你說真就真，你說假就假。我們不會去鑒定，將來也不會組織專家鑒定。這些藏品所有權是林緝光博物館的。如果地方政府將來取消展覽，不辦了，這些展品將來要給回林緝光的家族。如果辦下去，就一直放在那里。

南都：省市博物館有無參與這些藏品的捐贈布展？

肖浩：沒有，只有我們新會博物館。林緝光藝術博物館就是在新會博物館掛一個牌，整個人員編制都是新會博物館的。

南都：林緝光說自己是國家博物館研究員、鑒證總顧問，國家博物館現在否認林緝光具有這個身份。

林緝光：這個不清楚。他是什么身份，可以問林緝光，看他怎么答。反正他是我們新會的鄉親，這個身份是沒錯的。他把藏品拿回來，我們歡迎。

南都：但畢竟政府花了2500萬，如果展品都是假的，怎么給民眾交代呢？

肖浩：這個博物館不是林緝光的，而是我們新會博物館下面的一個館。不需要什么交代，這是我們新會文化建設的一個展館，不放林緝光藏品，也可以放其他展品。像一樓，是群眾文藝創作的展館。上面林緝光的不展了，新會區也可以用作其他用途。如果林緝光有好的展品給我們展出，這是愛國愛鄉的一種表現。

南都：林緝光藝術博物館是否和新會動物園搬遷有關？

肖浩：沒有關系。動物園搬遷是對動物園、人民會堂和附近地塊的整合（改造項目），不是因為林緝光藝術博物館。而且博物館占動物園面積相當小，如果動物園不搬遷，對它影響也不大。

南都：林緝光600多件國寶回來，地方政府有無給予土地、經營、資金等方面的回報？

肖浩：什么回報都沒有。就是純粹的林緝光捐獻藏品在家鄉展出。他在本地也沒有企業，沒有投資。

南都：現在外界議論很多。

肖浩：各有各的看法吧。

南都：如果有權威機構鑒定一下會更好。

肖浩：不用鑒定的，林緝光也不保證100%是真的。而且展覽目的也不是鑒定真假，只是展出文化遺產。

南都：但如果都是假的，這個展覽豈不是成了笑話？

肖浩：我們不管真假，這也不是笑話。像一些很大的博物館，真品不擺出來、擺一個仿品也是常見做法，畢竟真品擺在那里也會有安全問題。我們博物館展出的目的是弘揚中國傳統文化，宣傳中國傳統藝術，這個目的達到就行了。至于真假，是鑒定專家的問題，不是地方政府的問題，也不是博物館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