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國鋒的警衛連長

董海燕

一個偶然的機會，由于一位業內前輩的引薦，我得以跟華國鋒生前的一位警衛連長有了聯系。清明前夕，我懷著一種探究歷史的心境踏上了去往平頂山的旅途。臨行前，有朋友說，像他這樣在大人物身邊待過的人，定會擺好大的架子。我也曾向前輩討教，跟這樣的人物接觸有沒有特別需要注意的地方，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犯了忌諱。

約的是上午見面，路上遇堵，我們于中午12點40分才抵達平頂山。下午兩點多，打電話跟他約了見面地點——平頂山市火車站附近一個銀行前面。

我們一行三人驅車前去，人群中，我的同事一眼就認出了他——一位衣著很樸素﹑手里緊緊攥著一個黑色手提袋的老人，周身散發出與眾不同的和善親切的氣息。老人就是張召重，他看到我們后瞇眼一笑，更添幾分和藹。

他說家就在附近，熱情地邀我們去家里一坐，竟沒有絲毫的架子，我頓覺釋然。

他住的是1986年轉業到地方后單位（平頂山市公安局）分的老房子，面積不大，家具和裝修都是最普通的。他的家鄉位于平頂山市魯山縣，轉業到平頂山，也算是回歸故里。若不是墻上掛著的幾幅他跟華主席在不同時期的合影，你很難將他與曾經的國家最高領導人扯上任何關系。而事實上，1976年至1981年間，眼前這位61歲的老人曾帶著他的警衛連陪伴了華國鋒人生中重要的五年，見證了我國歷史上一段風起云涌的歲月。 靠沙發的墻上，他們的一張合影引起了我的注意，照片的背景有一副字，上書四個大字：謙和樸誠。老人仰頭望著那張照片，認真地說：“這四個字就是華主席一生的寫照。”

他小心翼翼地將黑色手提袋里的東西一一翻出，全是珍貴的老照片，其中還有一張周恩來與鄧穎超的合影。他跟我們講到1976年唐山大地震后，華主席曾將鄧穎超同志接至家中。他每天早上陪鄧穎超散步時，鄧還親切地稱他“小老鄉”。張老的手在那些照片上摩挲著，自嘲道：“那個時候傻，居然也沒找領導簽個名。”他跟了華主席五年，竟連一張華的墨寶也未曾留下。他說那個時期他們是有嚴格紀律的，不得找領導人簽名、要紀念品，更不用說向領導人求幅墨寶了。

他拿起桌上五塊錢一包的紅旗渠，抽出一支煙讓給了我的男同事，接著也給自己點了一支。東交民巷15號那段往事又浮現眼前，他說抽煙的習慣就是在那幾年間養成的。華主席家門之外的事情不屬于他們，但是一進了家門，大小事情就歸警衛連管。那幾年，華主席通常要忙到深夜兩點，每每看著他的臥室熄了燈，整個警衛連一天的工作才算結束。

老人還清晰地記得，他是1976年10月10號到的華主席家里，時任警衛連副連長一職。1981年，時任華國鋒警衛連連長的張召重被調至北京市委某部門工作。1986年，張召重轉業到平頂山市公安局警衛處。2013年，他即將辦理退休手續，以中國“最大”的科員身份。這是他的自稱，意為年齡最長。

如今，他拿著三千三百多元的工資，老伴兒的退休金在年前剛剛漲到了兩千塊，他說最近在市區購得一套新房，每月要付兩千多塊的房貸。平日里他會到古玩城去會會老友，練練書法。他寫得一手好字，其中有幅草書，寫的也是“謙和樸誠”四個大字，筆力蒼勁。他唯一的兒子從鄭州大學體育學院畢業后選擇了到平頂山市育才中學教體育，他的一些朋友想幫忙將他兒子調入好一些的單位，他都拒絕了，他兒子也表示很喜歡教學工作。

他對目前的生活并無絲毫不滿，也坦言自己不會拿這些經歷去撈取政治資本。從他轉業至今，近30年，若他想憑借當初的身份撈取好處，那他的生活絕不會是如今的境況。這是一位警衛連長最為高潔的人生品格，這是一位普通公民最為發人深省的樸素作風。也許在很多人看來，中國歷史的宏大敘事早已將他遺忘在某個角落，但是，他公務員生涯中的最后一筆必將被歷史銘記。我們有理由相信，歷史自有公論。（魏惠玲﹑歐陽新民對此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