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妙之門

趙威

這其實是一首并不新的歌，但我是第一次聽到，就是一首新歌了。音樂和歌詞如此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那樣一種輕柔和飄渺的情調讓你覺得這首歌除了“不確定”之外就找不到其他的名字了：“也許有一天，我會離開你，長途跋涉尋找真的自己。也許有一天，我會需要你，守著你，用我這一輩子。我對自己沒掌握能力，原諒我的不安定，對于生命有太多可能，想要知道自己最終的樣子……”

過去的兩個月時間中，我就哼著這樣的句子，從長沙到深圳，從北京到烏魯木齊，走遍了中國的山山水水。而在過去的若干年時間中，我還不知道萬芳是誰，但是我已經過著同樣的生活，從北京到巴黎，從達喀爾到布宜諾斯艾利斯，重復著日復一日的旅程。

在不同的城市和鄉村看不同的風景，在不同的辦公室開不同的會議，在種種的不同之中，唯一的共性就是我的旅行，就像同一個演員，穿梭在不同的布景之間。對于一個記者，幾乎沒有比這更好的生活方式了。對于一次人生，我也想不出還有更生動的活法。

除非，除非對于一次戀愛，我總是盡量客觀地相信，這意味著不公平。我還記得離婚之后的第一次感情遭遇，那個極端聰明的姑娘分手之后告訴我，我很早就知道你會是一個逃兵。好多年我都在想這個無法取舍的難題，最后總是不得不承認，是的，我真的舍不開我已經習慣了的自由。

但是，但是，如果我下決心停下來會怎樣？我對于這樣的平靜是否還能適應，對于你不會感到厭倦？就算如此，那樣我可能就不是你想象中的我了，會不會讓你覺得厭倦……？這還真的是一個沒法算出結果的方程式。而人生，從來都沒有這樣的方程式，從來都沒有一個標準的答案。也正因為如此，才讓我們充滿好奇。

這樣的好奇，我曾經多么享受！就像享受和你在一起的溫柔，也享受和你分開的自由。這是拋開的硬幣的兩面，無論落在地上的是什么，我都欣然接受。擁有和失去，這本來是截然相反的兩種結局，但是其實并沒有格外的差距。我始終都是我自己，走在單行線上，無論陰霾還是陽光，都面帶微笑，保持著愉快的腳步。

說實話，那些充斥了文學部頭的愛情故事，在我們自己的人生中，它又占據著多么小的一塊地方啊。你走的越遠，你的經歷越豐富，你的世界越大，這個比例就越小。當然了，小到一個刀刃，那才是真正致命的武器！別擔心中招，我喜歡的這首歌的狀態，當然并不僅僅局限在為賦新詩強說愁的那種感情的封閉式起伏，而是在更廣闊的世界里的驚濤駭浪里的不確定。

回到法國之后，巴黎圣日爾曼和我確認了兩個采訪，一個是貝克漢姆，一個是俱樂部主席卡塔爾新貴納賽爾。為了這次采訪，我專門找了巴黎最好的攝影和攝像，雖然已經習慣了大漠孤煙的拉力賽，但是這樣的出彩場面，作為一個俗人，我當然也不愿意錯過。

但還是錯過了。那是一個周五的下午，在安切洛蒂的新聞會之后，預定的對媒體開放的訓練臨時取消，而之前安排的所有采訪也全部取消。沒有任何解釋。專門趕來的40多名英國記者圍著保安，義憤填膺地想要討個說法。可是，沒有任何說法，還是被這些保安們依次轟出了訓練基地。

我倒是心平氣和，覺得生活中的每一個情節，就像一個被寫好的劇本，注定沒法平淡，而我們自己，每一個人都有一個角色，都可以有即興的表演，甚至改變整個劇情的發展。而就算如此，我們的努力都不是無限的，在上下千萬年的世界經緯中，我們是渺小的，但是鮮活的個體。

有趣的是，在跑巴黎圣日爾曼期間，幾乎都是陰雨的天氣，而陽光終于回到巴黎的時候，法網就開始了。在羅蘭加洛斯領到了采訪證，并且拿到了一大疊停車卡，走出來的時候看著那些排隊取票的人群，心中充滿了得意。這段日子，無論是得意還是失意，我總會情不自禁地想起這首歌，想起這些并不飄渺的句子：“也許有一天，我會謝謝你，陪我看見殘缺的自己。也許有一天，你也謝謝我，對你短暫的死心塌地。”

坐在看臺上，歌聲被揮拍的吼聲覆蓋，看著記分牌的更迭，我就想，如果透過一個窗口可以看到自己那該是多么有趣的事情！可惜，我們看到的都是過去，那也是我們生命中唯一可以稱得上確定的部分。而那絕對不是最精彩的部分！精彩的部分在后面，我不知道會是什么，不知道會怎樣發生，我只知道那肯定是玄之又玄。按照老子同學在道德經的開篇的說法，那就是眾妙之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