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禮芹
突然接到鄉里通知,要求村干部參加滅狗動員大會。不知道狗又犯了什么彌天大罪,眼看狗頭不保了。還記得兩年前鬧禽流感,全鄉的雞都遭殃了。
心里犯著嘀咕出了門,門口的大黃前來告別,叫了一聲“汪汪……”
“你還汪汪。小心老子回來你就要挨打了!”
動員會準時地召開了,鄉黨委書記直截了當宣布:“近段時間以來,我鄉群眾被狗咬傷的事件也是屢屢發生。為了保護人民群眾的生命安全,鄉里研究決定對我鄉的狗發動一場殲滅戰。”
大家面面相覷,鄉間地頭有人被狗咬的事情有何奇怪,怎么就發動一場狗的殲滅戰?但是書記還在義正辭嚴地宣布:“這是一項重大的政治任務,拜請各村一定高度重視,精心組織,快刀斬狗頭,把這場仗打好,打出我們鄉執政為民的名聲!”
下面有人小聲說話,一條消息正在悄悄流傳,說野花村的一個村民被瘋狗咬傷,患上狂犬病,于昨日下午死亡。
鄉長緊接著對滅狗做了安排部署。說:“首先,各村要把認識統一到這狗是必須打的層面上來。一絲不茍地貫徹落實書記的講話精神;其次,要加強組織領導,成立由鄉、村兩級行政負責人掛帥的滅狗領導小組,最后要精心部署,細化措施,狠抓落實,各村要根據實際情況制定滅狗計劃,確保一條狗都不放過,堅決六親不認,痛擊狗頭!”
會上還發了一份關于我鄉開展滅狗行動的紅頭文件。明確打狗時間為七天,任務是在我鄉境內見不到一只活狗。凡不在規定時間完成或敷衍了事的將嚴肅處理。
大會不到一個半小時就結束了,各村官像領了圣旨似地追著趕著奔向自己的村子。見他們那么著急,我覺得荒誕可笑,但我也是其中一員,身為村主任的我不敢怠慢,也立即回到村里召開了由村社干部、村民代表參加的會議,傳達了鄉滅狗動員大會的精神,按照鄉上的布置成立打狗隊,明確打狗任務:見活狗就打死。等我把上級的任務布置完畢,才意識到老支書自始至終沒有說話。我連忙請他講話,老支書卻只說了一句“上級喊打就打吧。”
開完會一會兒,村里村外到處都響起了狗的慘叫聲……
我在摸黑時分回了家。剛進門,妻子迎上前來:“大功臣回來啦?”
“啥子功臣?你啥子意思?”
“打狗功臣呀!”
哈,見妻子主動提起話頭,我正好借勢要跟她說,我家的大黃必須打了,我到處布置任務叫打狗,自己得以身作則。但是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妻子臉色一變:“先給你說清楚,你在外面鬧我不管,要敢動我的大黃,我跟你沒完!”說完根本不容我解釋,掉頭拂袖而去。
我傻了。我知道老婆和大黃感情深厚,平時我在家的時候少,大黃陪她的時間比我多多了!進得屋來,本想再和她說道一番,但身心確實累了,吸完一支卷煙。便爬上床睡了。
睡夢中,“汪汪”聲不斷響起,一只滿身是血的狗頂著發綠的眼珠向我撲過來,我轉身就跑,拼命地跑。一邊跑一邊還喊著救命,路上的行人很多卻沒有誰幫我。我跑呀跑,狗追呀追……我驚醒過來,意識到是做夢,才長舒一口氣。翻身看到身旁的妻子熟睡著的臉,乖巧的臉蛋被烏黑的長發半掩著,格外動人。我忍不住親親她的額頭,正想有所作為,妻子睜開眼睛,你想干什么?我涎著臉湊上去,她伸出手擋住,說: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我忙不迭地說:好的好的,十件都答應。她一下笑開:一件就行,但必須說話算話:不許打我的狗!
清晨起來,想起今天還得繼續去完成打狗任務,一下想起昨晚的話,邊穿衣服邊在心里后悔,看著妻子正忙碌著的輕盈身影,心里罵道:算是被她“性賄賂”了!
正匆匆忙忙吃著早飯,一個聲音在外面響起:“何主任,何主任在家嗎?
原來是村里一向老實。為人也最吝嗇的施愛國來了,手里提著一籃子梨,殷勤地笑著,小心翼翼地走到我面前。
“你做什么施愛國?你這籃梨提到集上去賣,好幾十塊錢呢,給我提來做什么?”我知道。平時村里沒人吃得到他家的梨。小孩摘了他的梨子他都會放狗咬,膽小的嚇得七魂都丟了六魂。
“何主任,剛摘下來的梨子,新鮮,你嘗嘗。”
我倒要看看他的目的是什么,看著梨不說話。果然他提出要求了:“何主任,我家的狗是不是可以不打呀。兒子兒媳都在外打工,家里就老小,養條狗一來壯壯膽,二來看家護院。而且這條狗都養了五年,有感情了,就看在鄉里鄉親的面上放過它吧。求求你了。”
我長嘆一聲,原來又來了一個“梨賄賂”。接下來還不知道要出現什么樣的怪事。便揮揮手讓他走,他轉身留下一個蒼老的背影。
妻子見勢也說話了:“鄉里鄉親,低頭不見抬頭見,滅狗是和鄉親們作對,你讓大家都拴養不就得了。”
打,不打,打,不打,打,不打……在我腦里角斗著。電視里放著連續劇《別拿豆包不當干糧》。
這時老支書上門來了,見我無精打采的樣子,知道這是為打狗的任務鬧的。就說,你知道野花村那個被瘋狗咬傷,患上狂犬病死亡的人是誰嗎?
我茫然問道:“是誰?”
“是鄉黨委書記的老岳父!”
“什么?就因為這個,就發起一場打狗殲滅戰?”
本欄目責任編輯:楊易唯 肖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