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老板的“商業賄賂”經

彭靖

在我國許多行業，商業賄賂已成“潛規則”，尤以醫藥、建筑行業為“重災區”。一位老板告訴記者，“我們大概估計，用于維護各種關系的支出，占到了公司成本的30%以上！”他曾經試圖削減這方面投入，結果卻是公司項目大幅減少，降幅超過50%。

對大多數中小企業老板來說，最簡單的法則就是適者生存。譬如老徐。老徐從不承認自己涉嫌商業賄賂，他認為這不過是建立人脈，拉關系，“人人都在這么干”，只不過他干得比較漂亮。

老徐40多歲，是一家小有名氣的建筑設計公司的老板，創立公司沒幾年就活得風生水起。他有句“名言”，“當人人都在做關系，如果你不去做，就等于沒有開始競爭就已經輸了。”

做生意就是做關系

凌晨一點半接到黃總電話，叫老徐去娛樂會所玩。黃總是他公司剛完成一個項目的房地產公司副總，這個時間點叫他去，自然不只是為了玩。果然，老徐趕到推開包房門一看，全是他不認識的面孔，而且看上去都喝得差不多了。

“徐總來了？坐！坐！”黃總熱情地招呼著，轉頭叫服務員再開一瓶洋酒，“今天是老哥我生日，大家聚一聚，高興高興……”

老徐做出洗耳恭聽的架勢，心里卻迅速盤算著，看來除了埋單“任務”，少不得明天還得準備個生日禮物，買什么好呢？聽說iPhone5剛上市……他知道，黃總不差這錢，這也就是個意思，鞏固鞏固關系。

酒過三巡，看看時間差不多了，老徐偷偷走出包間，把賬結了。

做關系就是做生意

對老徐來說，不管是企業還是政府，經手“生意”的總是具體部門的具體人員，總有關系可做。

第二天一早，還在朦朧睡意中的老徐又被電話驚醒。秘書提醒他上午10點有個政府工程項目的招投標。

說是招投標，其實老徐早就打點好了，無非是去走走過場。盡管如此，早上9點，老徐還是準時到達辦公室。他把秘書叫進來，吩咐她趕緊去買個iPhone5。秘書答應著，順勢遞上一張日程安排表。老徐這才想起，哦，對了，中秋節。

各種活動又接踵而至。有政府部門的，有行業協會的，有企業家沙龍，有供應商請吃飯，最重要的還是答謝客戶。老徐有個朋友，做裝飾設計，時不時能拿到一些“福利”項目，比如穩賺不賠的政府辦公樓內裝飾，政府特批的公共場所的防火內飾，等等。

前兩天朋友很苦惱地問他，今年中秋送什么答謝這些政府部門的“老關系”。當時老徐問，你去年送的什么？朋友答，就在送月餅時，把其中兩三個月餅換成用純金打造的。“這年頭誰還吃月餅？萬一人家轉送出去怎么辦？”“你傻啊？送的時候當然要暗示對方，里面是我的一點心意啊。”

當初老徐是以黑馬之姿殺入市場的，拿下的第一個政府項目就是市里某地標性博物館的建筑設計。當時老徐公司還不大，因此拿下這個項目后，小小轟動了一把。

老徐自稱沒有“干爹”。不過“出道”前，他就已在市內某知名建筑設計院坐上了副所長位置，他不僅業務出眾，尤其注重跟客戶搞好關系，“單飛”后，更將一批業內精英納入麾下。因為有這些過硬的關系，老徐早早收到風聲，而為了拿下這個項目，他甚至提早1年就開始通過各種管道“疏通”和“打點”。更絕的是，完成這個項目后，算上各種“打點”成本，老徐基本沒掙錢。

在中國，打造關系網的過程中，認識人很重要。一段關系總可以帶來更多關系，最后構成一個關系網。這是老徐所看重的。第一次與政府合作雖然沒帶來利潤，但這無疑仍是一筆劃算的投資。因為它打通了各個關節，為老徐帶來了更多關系。

憑借第一次建立起來的關系，老徐相繼承接了好幾個政府工程項目，收益頗豐，關系網不斷發散。公司因此越做越大。

送禮的學問

老徐公司的行政總監，每個月都有“花錢”的硬性指標。老徐的宗旨是：花！給我可勁兒花！花不出去扣你工資！

他聽過江湖上最夸張的段子是，北京某上市公司老板為了拉近與某主管政府部門領導的關系，通過各種管道打聽該領導的行蹤，打聽到了某領導某年某月某日去某地出差，乘坐哪班飛機，下榻哪家賓館，遂買下其所乘航班所有頭等艙機票，親帶部下安坐于其周圍，途中與該領導套近乎，然后在其下榻賓館繼續公關。

人家身家上百億都這么干，我為什么不能？對這種大手筆，老徐佩服得五體投地。不過，他更以為，對像他這樣的小老板來說，生活點滴才見人情，僅靠臨時的公關是遠遠不夠的。絕不是“別人能為我做什么”，而是“我能為別人做什么”，不求回報，不著痕跡就讓對方欠了你的情，日積月累，當你有求于他時，才能順理成章。

老徐自有一套送禮學問。首先看你送什么人。去年，市里一個大型商業地產項目招標，應者強手如云。老徐沒有必勝把握。即便他能通過各種關系請動這家房地產企業的老板，就一席飯吃下來，對方未必重視。何況，你請吃飯，別人也能請吃飯，你送禮，別人也能送禮。

怎么辦？老徐親自出馬，請這家企業負責招標的項目部人員吃飯——以高就低，總比以低就高更容易達到目的。對方的需求也更簡單。果然，老徐不僅得到了重要的內部資料，而且在投標書預審時，就得到了對方額外青睞，篩選之后，在綜合評價上獲得絕對優勢。

最終，老徐公司拿下了這個項目。

其次，送什么禮？送禮最重要是合對方心意。除了請客吃飯、送名煙名酒、組織旅游等常規手法，不同的對象對“禮品”也有個性化需求。老徐專門在計算機中建了一個檔夾，用以記錄客戶和“關系”的生日、興趣愛好、家庭情況、汽車品牌以及一切他可以收集到的信息。譬如，A客戶生日需要問候，B局長兒子結婚需要送禮，C主任喜歡LV，去香港時要記得“順便”帶個限量版，D總喜歡音樂劇，下周的演出要弄一張VIP票……這都是要自己主動想到的。在這一點上，老徐挺佩服華為，這么大的企業還能做得這么細致。去年華為贊助意大利超級杯足球賽，員工為了在開賽前把票送到熱愛足球的客戶手里，在快遞公司都已來不及的情況下，不惜自己打著飛的，親自把票送給客戶。

最后，這禮該怎么送？老徐公司的一名員工，有一次要送給客戶公司一位中干幾千塊錢的購物卡。本來計劃在開會的時候單獨給對方，沒想到會議室已經有人，辦公室又人來人往，急中生智，借了對方的門禁卡出門，回來時順勢把購物卡塞在里面，才算完成“任務”。老徐聽說后，大贊這名員工“思路廣”。

當然，除了彼此心照不宣，也有對方主動暗示的情況。一次項目進行過程中，老徐公司員工去建委送份報表，結果死活通不過。最后行政總監出馬，到對方那里“閑聊”，那位女士在閑聊中暗示，她看上了香奈兒的一個提包。第二天，行政總監出面請這位女士吃飯，送了一個香奈兒提包給她。再隔天，報表順利通過。

人人都在做關系

企業做大了，各種需要老徐的“關系”也會隨時找上門。

比如某位打過交道的領導看上了某個樓盤，問他能不能拿到“內部價”；又比如某個主任的朋友剛代理了一個涂料品牌，看他能不能代為推薦；再比如客戶的女兒大學畢業了，想在他公司“鍛煉一下”……老徐一點都不覺得煩。在他看來，利益是相互流動的，關系也是相互的。這樣才能穩固、長久。

什么是商業賄賂？老徐表示不太了解，“電視上那些上百萬、上千萬甚至上億元的對官員的賄賂，才叫賄賂吧？”他覺得自己又沒送房送車，種種小花招不過是為了建人脈，何況，這個行業競爭太激烈了，“人人都在這么干，也不差我一個”。

（石樂薦自《商界》）

責編：天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