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薄桃花
他只盼,這一生,都不要再見到她,他便可以假裝自己從來沒有愛過。
1.路承淵的華麗逆轉(zhuǎn)
薄荷干了件驚天動地的大事,立時躍為三聯(lián)會的頭號通緝犯。
她在醫(yī)院偷偷抱走了三聯(lián)會老大的孩子,一個剛剛出生十五天的小嬰兒。三聯(lián)會布下天羅地網(wǎng)找她,她也不是沒有法子,竟然避人耳目躲了十來天。赫連暴怒,早早傳下話去:“找到了給我往死里打。”
他縱然是一副恨得牙癢癢的模樣,這話聽在底下人耳中也是要思量幾分。
不不不,薄荷和赫連沒有關系,他自有愛人,而她不過是嬰兒母親的好朋友。安南吃夠了黑社會的苦,死前攥牢薄荷雙手托付:“別讓孩子跟著他……”
赫連不是她惹得起的人物,神龍見首不見尾。縱然薄荷和安南好得跟親姐妹似的,也不過在婚禮上見過他一面。因為聽說是殺人不眨眼的黑社會老大,便沒有刻意去套近乎,安南介紹的時候她也只是虛虛點頭,滿嘴“幸會”。
只記得花團錦簇中的新郎永遠云淡風輕的樣子,同她一樣微微點頭,念:“薄,荷。”
她是乘人之危,安南的死讓赫連深受打擊,他疏于防范,她終于不負所托。雖然這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但赫連心中有數(shù),黑白兩道在他一聲令下群起而攻之。
待得賞金高到六位數(shù),薄荷的心里開始打鼓了。
這天晚上薄荷下樓丟垃圾,草叢里冷不丁竄出個人來,初看像個流浪漢,一臉胡楂,只牙齒白得瘆人,張口喊:“薄荷。”她愣了好一會兒,在男人尚能辨出眉目的臉上打量了許久,終于依稀看出些許熟悉。
這些日子她只要外出就打扮得跟個木乃伊似的,就是她媽這會子在跟前也認不出來,他眼力見兒倒是好。
薄荷老實不客氣地說:“路承淵你怎么成了這副鬼樣子?”
是打小跟她在一個大院長大的家伙,小時候就不學好,坑蒙拐騙、吃喝嫖賭樣樣精通。人家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他是窮人的孩子早敗家。她在物質(zhì)上接濟過他幾次,后來轉(zhuǎn)而接濟他的靈魂,企圖用《圣經(jīng)》《心靈雞湯》之類的書將其引回正道。
但是路承淵的靈魂太腐朽了,上帝也指引不了他。他為此還把她的窗戶砸了一個大窟窿。自此,薄荷認為他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
然后他高中輟學遠赴深圳,自此在薄荷的生活中消失。
因著小時候的交情,薄荷給他煮了碗面,加足了料,仍不忘諷刺:“你就是這樣衣錦還鄉(xiāng)的?”
他倒是撲哧笑了,看著薄荷:“你猜我為什么變成這副鬼樣子?”
“你見鬼了。”
路承淵拿筷子挑起一根面,像一個面對美食也要端著架子的矯情的人,細細品了一口道:“我跟人打了一架。”
薄荷意興闌珊地應了一聲。這也沒有什么好奇怪的,打架于他來說是家常便飯:“跟怪獸打還是超人打呢?巴巴地跑過來跟我匯報。”
他撩起眼皮,忽然往寶寶的房間看了一眼:“跟孩子的父親派過來的殺手打。”
薄荷哐當一聲從椅子上摔了下來。
路承淵,三聯(lián)會坐第九把交椅,人稱路九爺。風流瀟灑,英俊倜儻,因為剛剛解決了三個殺手,故此蓬頭垢面。
以上,是路承淵的華麗逆轉(zhuǎn)。
他也不去扶薄荷,待到最后一根面條撈凈,道:“你必須把孩子還回去,不然我也保不了你。”他的眼神中帶著命令和脅迫,眉宇間霸氣凜然,和赫連在某個瞬間有些相像。
可是她到底不甘心,抄起門邊的棒球棍當機立斷打下去,路承淵反應倒是快,不僅躲開了,還一把扣住了棒球棍。
“你以為逃得出老大的手掌心?要不是我在那頭架著,你早死了十回八回了。”
“老娘福大命大,你倒是讓我死個十回八回顯擺顯擺。”她無論如何也掙脫不了路承淵的鉗制,絕望之余,弓起膝蓋狠狠頂他的命根子。
路承淵沒叫,眉毛微微一動,簡直讓薄荷懷疑他有沒有命根子。她有點心虛,不敢看他的眼睛。是的,她不該把氣撒在他身上,只是心里難過得緊,沒想到赫連竟然如此狠心。
2.現(xiàn)實中孫子還是得裝的
安南曾經(jīng)說過,“有時候他可以狠到傷害自己。”
再加上坊間傳聞,其實薄荷一直是知道赫連對待敵人是怎樣心狠手辣的。她只是以為自己是不一樣的。
因為親眼見過赫連的悲痛。
安南下葬的時候不許旁人動鍬,五指挖土,鮮血淋漓,直到筋疲力竭,默默流淚。
這世上不是有愛屋及烏的說法嗎?她是安南最好的朋友,不是應該有稍稍放肆的權利嗎?卻原來,除了安南,其他人在赫連心里什么都不是。
路承淵帶她去見赫連,一路上諄諄教導:“就當他是土皇帝,三跪九叩就免了,記得別抬頭看他,他那冰珠子保管你三天兩夜解不了凍。”然后他拍拍薄荷的肩膀打包票,“有我在,他不會拿你怎么樣的。”
薄荷覺著如果要赫連原諒她,除非她有本事把自己切成十段八段,或者赫連親自動手把她切成十段八段。她并不十分相信路承淵的實力。
在赫連面前她一點不敢造次,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在沙發(fā)的角落里,盡量降低存在感。赫連他沒坐,斜斜地靠在書桌前,端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冷眼看著低眉順眼的薄荷,以及蹺著二郎腿吧嗒吧嗒剝瓜子的路承淵。
書房里的兩個男人,一個走冷酷淡漠路線,一個走流氓無賴路線,氣氛異常詭異。
薄荷垂著頭,能看到赫連的白緞軟底拖鞋陷入厚厚的地毯中,他沒有穿襪子,露出半截腳掌。她略略移動目光,路承淵的腳丫子便映入眼底。
沒錯,就是腳丫子,這丫居然脫鞋了……
薄荷覺得她如果再不結束這場無聲的審判,難保路承淵不會繼續(xù)脫其他的。她將將張口,路承淵忽然撣去手上的殼屑覆在她手背上,大有趁機揩油的嫌疑。他說:“大哥,薄荷不懂事,你別和她一般計較,她不過是受了大嫂的遺托。我的面子你隨便看,但是大嫂的面子你不能不看吧?”
赫連換了一個斜靠的姿勢,淡淡道:“難保她什么時候再對孩子動花花腸子。”
話里有殺機,薄荷聽出來了,脊背一陣發(fā)涼。她最討厭這種喜怒不行于色的男人,總是生出狠狠地扒下他臉皮的沖動。可是她聽路承淵的話,看都沒有看他一眼。
她可以在腦海中虐殺赫連,但現(xiàn)實中孫子還是得裝的。
路承淵笑道:“她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沒有這等本事。大哥要是不放心,把她留在我手底下,我給你看著。”
薄荷雖然不爽沒有人過問她這個主謀,但也曉得路承淵是在庇護她,不由自主地挪到他身邊。忽然就感覺赫連的眼神看過來,像釘子一樣釘在她身上。
她鬼使神差地抬起頭,赫連與她對視,仿佛在考慮路承淵的提議,慢吞吞地一圈一圈轉(zhuǎn)著咖啡杯。有沒有人說過,這個時候的赫連才是最可怕的,慵懶的……仿佛舉手投足間便能置人于死地。
他說:“薄小姐,你最好抓緊老九這棵大樹。安分點,不然下次沒有這樣好的運氣。”再轉(zhuǎn)過臉朝路承淵道:“你也悠著點,別以為你那些小動作能瞞得過我。”
有濃濃的警告氣息。
讓薄荷覺得,赫連口中的小動作不僅僅指路承淵救她一事。果然,路承淵臉色微變,拳頭在身后握緊。
3.等我腳踏七彩祥云回來娶你
待得上了車,他臉上的烏云也未曾散去。開了好一段路,忽然狠捶方向盤罵道:“靠,我就知道他在我身邊安人了。”
薄荷嚇了一跳,暗想:黑社會真可怕,窩里斗窩外斗,哪里有停歇的時候?怪不得安南不肯讓孩子跟著赫連,長大了還不知怎么逞兇斗狠呢。
轉(zhuǎn)眼就見路承淵對著她眉開眼笑:“我平常不是這個樣子,隨便叫人問問都知道九爺我溫柔可愛,待人和善。”
薄荷有禮貌:“多謝溫柔可愛、待人和善的九爺照拂我。”
路承淵趴在方向盤上哈哈大笑,大有揚眉吐氣的得意。她其實真沒想到他會爬到這么高,三聯(lián)會的九爺是個什么概念,在黑道中據(jù)說跟古時候的諸侯王差不多。
他好好當了一回暴發(fā)戶。房子在半山,車子駛入大門即有二十來個黑色西裝的大漢站成兩排齊刷刷地喊九爺和薄小姐。占地九百平方米的別墅,歐式裝潢,富麗堂皇,隨便一件擺設都是價值連城。
俗到薄荷如果不說俗簡直就是虛偽。
路承淵有俗的理由,還很充分:“我這是給你增加安全感。表示九爺我財大氣粗,你時不時干點仗勢欺人的勾當,跟我屁股后面絕對沒有虧吃。老大想動你一根汗毛也要看我給不給拔。”
薄荷笑起來,確實安下心來。
她把行李放進房間。
出來的時候路承淵已經(jīng)洗過澡,只下身裹了條浴巾湊在魚缸前撒面包屑。她猜他爬到今天的地位一定吃過許多苦,不料比想象中要嚴重許多,光是背部就有數(shù)不清的傷痕,橫七豎八,觸目驚心。
他小時候打架便極少有輸?shù)臅r候,自詡是鐵骨錚錚的好男兒,流血不流淚。他說就算不念書也能闖出天下,很是看不起整天背單詞的薄荷。就連去深圳的日子也是特意挑選的,正逢薄荷模擬考試,最后一面都沒見著。
只給她留下一封信說:等我腳踏七彩祥云回來娶你。
她當成情蔻初開的年紀,少年的一句玩笑話。雖有深厚的革命感情,卻沒有其他吧……然而想想這些她躲避追捕的日子,他暗中鼎立相助,默默地付出,又不免叫人心猿意馬。
漸漸生出一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言情小說中經(jīng)常有難以抉擇的時候,江山美人哪個更重要?安南就是做了黑幫爭斗的犧牲品,赫連不是不愛她,只是情義兩難全。
出神的空當,路承淵將背上的傷疤送到她的眼前博同情:“是不是在心疼我?“
狗改不了吃屎……
她也去喂魚,和他并肩立著道:“安南從前說三聯(lián)會的各位爺通通都有十個八個女人,想來心疼你的人不少吧?”
她這樣說他反倒是高興了,一大把面包屑撒下去,引得魚兒搶食,連缸里的水都濺了出來。薄荷哎呀一聲跳開,路承淵美滋滋地對著魚缸照了照,透明的玻璃其實什么都照不出來,他倒照得挺入神:“也不是哪個爺都有十個八個女人。比如生成我這樣,雖然玉樹臨風但是骨子里特別專一的爺。”
她知曉對待恩公需得言語溫和,可還是忍不住嗆他:“不好意思,玉樹臨風和特別專一都沒有看出來。”
他同她較真:“你記不記得我從小到大只吃淡水魚?有一回你騙我吃了海魚,我連膽汁都吐了出來,在床上躺了整整兩天。你看我在吃食方面這樣專一就知道我這人對待感情也特別專一。”
她卻是記不起來這件事,還想著海魚和淡水魚的味道區(qū)別那樣大,他人精似的哪能被騙到?但見他微微側著頭,魚缸中的水光倒映在他的眼眸中,好似打碎的陽光。薄荷不知為什么就沒有說不記得,淺淺點了點頭。
夜里睡覺的時候還是有些不敢置信,摁亮臺燈坐起來。蕾絲的燈罩灑了一地的光影,籠罩著處處是路承淵布置過的精致。薄荷抱膝發(fā)呆,安南是前車之鑒,可是如今她不僅沒有能力使寶寶遠離黑社會,還把自己都卷了進來。
4.踏上當情婦的漫漫長路
歸根究底她怕死。
可是自尊心作祟又不愿意在路承淵的庇護下白吃白喝。一日兩日無妨,可以說是待客之道。可日子久了,連她都要懷疑是否將踏上當情婦的漫漫長路。
于是央求著路承淵給她安排份工作。已經(jīng)做好不是什么好行當?shù)臏蕚洹?/p>
果然是隨著他進一家娛樂場所,是他地盤上的場子,上至媽媽桑下至小姐保安,幾乎組成儀仗隊伍夾道歡迎。他還沒說話就被灌了兩杯酒,鶯鶯燕燕擁到身邊圍了一圈。薄荷站不住腳,本想趁勢站到外頭,誰料他牢牢牽了她的手說:“今天開始薄荷小姐就在這里上班了,你們替九爺照顧著點。”
她頓時就蒙了,估計要不是人多就一巴掌扇下去了。路承淵瞧著她臉色不好,一本正經(jīng)道:“你別小看這份工作,一般人還真做不了,不僅臉蛋身材要上乘,技術還得一流。”她腳上穿著一雙尖頭高跟皮鞋,抬起來就往路承淵臉上踹。
他半躺半靠在沙發(fā)里,因角度特別適合被踩,薄荷的鞋跟十分準確地踏在他的鼻梁骨上。路承淵見血了這才嚷嚷起來:“開個玩笑至于嗎?我是那種禽獸嗎?”胡亂揪了她的襯衫擦鼻血,但是不發(fā)怒,癟著嘴委屈得像個孩子。
旁的人瞧了這出戲還有什么不明白的,那媽媽桑八面玲瓏,立即羅列出一串的空缺職位,又說薄荷小姐斯斯文文理應是坐在辦公室的可人兒,來此是給她面子云云。薄荷向來怕應付這種人,尋了個借口去衛(wèi)生間。
這地方的走廊講究情調(diào),修得窄,但凡并排走上兩個人便無端生出些曖昧。她瞧那頭有人走過來,就停下腳步,想等那人過去了再走,待得身影越來越近方認出是赫連。原是燈光昏暗,離得遠了人臉便一團模糊,不然薄荷早就逃開了。
赫連這時也停下來,身后是虛掩著門的包廂,人影憧憧,聽得女聲嗲言:“連爺怎么還不回來?”赫連是復姓,道上知識分子少,許多人以為他姓赫名連,就稱呼連爺,叫開了赫連也懶得糾正了。
薄荷沒想到他會到這種地方來。新近喪妻的男人不是應該抱緊孩子以淚洗面或是對著亡妻的照片深情回憶嗎?她往門縫里偷瞧了一眼,有衣著暴露的女人和油頭粉面的男人,在外頭就能聞到煙味和酒味。
“連爺。”她也這樣叫,只盼著他速速進去。
可是他并沒進去,已經(jīng)一只手搭在門把手上,目光卻停留在她身上,微微點頭。那唯一的一盞罩燈不知為何氤氳起來,叫人的眼睛一點點生出迷離。薄荷向后退一步,即貼上冰涼的墻壁,他仍然定神看著她的模樣,也不知道在看什么,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
薄荷緊張地吞咽口水,赫連腳步微移。突然,盡頭處傳來路承淵吊兒郎當?shù)穆曇簦骸皢眩蟾缫苍谶@兒玩啊。”
5.哥是怎么看上大嫂
峰回路轉(zhuǎn),一點預兆都沒有。
饒是路承淵不甘心地打量薄荷許久,也未曾瞧出一點母愛的光輝。
赫連偏偏發(fā)話了。和路承淵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先言近日哪里哪里動亂,又說了幾個大佬的暴斃。兩個人皆是心不在焉的樣子,冷不丁他就道:“我那里倒有份現(xiàn)成的工作。”薄荷心里咯噔一聲,他卻不說是什么工作,只道,“寶寶嬌慣得很,不過被旁人養(yǎng)了十來天,一旦看不見人,小小年紀倒哭鬧起來。”
路承淵急著要分辯,他已經(jīng)捋起袖子露出手表:“這地方烏煙瘴氣哪里是正當女孩該來的地方?”便走了出去,到門口頓一頓,“沒什么要緊事后天就來吧。”留下薄荷苦著臉和路承淵大眼對小眼。
直到路承淵帶她進館子吃飯,她依舊沉浸在這件事帶來的震驚中。
“他不會趁機把我干掉吧?”
“大哥可能覺得你在我眼皮子底下不如在他眼皮子底下安分。”路承淵想來是要安慰她,搜腸刮肚一番,就著花生米和老酒說,“其實大哥是個特別重情義的人,重到他可以舍棄一些你無法想象的東西……”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忽然不說話了,一粒花生米夾在筷子上好一會兒。
他喝多了,微醺,換薄荷開車。她并不自在,因他縮在副駕駛座位上雖是瞇著眼睛,卻是在看她。他的目光和赫連的不同,帶著清晰的赤裸裸的某種情感。薄荷一連舔了好幾次干燥的嘴唇,聽到他意興闌珊地問:“你知道大哥是怎么看上大嫂的嗎?”
薄荷有豐富的想象力,陡然間靈光一閃:“你不會也喜歡安南吧?”
他不說話,只是笑。待到紅綠燈路口,她受不了他的陰陽怪氣,扭頭惡狠狠地“喂”了一聲,他便趁勢撲上來,來勢雖兇猛,卻只是輕輕一吻,猶如蝴蝶振翅前的輕輕起身。薄荷霎時漲紅了臉,緊緊抓著方向盤氣得說不出話來,他還是在笑,問:“你說我喜歡誰?”
其實心里是有些猜測的,卻沒想到他這般放肆。許是三聯(lián)會的傳承,男人個個是霸道的主。薄荷自然知道赫連如何看上安南的。那還是她們在澳洲度假的時候,據(jù)說是在海上遠遠瞧見了一眼,自此念念不忘。
連追求都沒有,直接遣人下聘禮,很有《情深深雨蒙蒙》里陸振華的做派。
倒是正對了安南的胃口,昔年在宿舍里租影碟看,安南就對陸振華贊不絕口,當風度翩翩的男一號和男二號是死的。
6.我以后不欺負你就是了
薄荷決意不理睬路承淵,不然他還以為她是好欺負的。縱然是九爺,也不能沒有底線地給面子。
他半夜里來敲門,可憐兮兮地說肚子餓。薄荷怕驚了其他人,開了一條縫道:“你不是在館子里吃了許多嗎?”
“盡顧著喝酒了,你又不是沒看見,也就塞了幾粒花生米。”他是一個貨真價值的無賴,大有薄荷不出來他就要擠進去的趨勢,一副“別說是門縫,就是地縫也往里鉆”的勢在必得。
她躡手躡腳去翻冰箱,他跟在身后碎碎念,什么這個不吃那個不吃,微波爐打的不吃糕點不吃,最后才說:“你上次煮的面不錯。”她不免覺得好笑,以為是多挑剔的人,竟念叨著一碗面。她也就這么一道拿手菜,安南每回在外頭吃了難吃的夜宵回來就抱怨說還不如她煮的面好吃。
她切了一點洋蔥放進去,被味道熏著眼睛了便有些紅。
路承淵以為她哭過,說:“我以后不欺負你就是了。”
她看著他吃面,也不應聲。過一會兒道:“你說我照顧寶寶要不要住在那里?”
他咀嚼的動作驀地就停下來,抬眼看著她。她從來沒有見過他的這種眼神,好像不認識她似的。薄荷心里惶惶,轉(zhuǎn)身進廚房:“我收拾一下。”
他把碗一推:“飽了。”
其實才吃了小半,薄荷躊躇了一下,將剩下的面倒進垃圾筒。路承淵霍然站起來,椅子在地上劃出尖銳的聲音。她不知道他忽然發(fā)什么瘋,也許是平日寵慣了,面子上有些過不去,也不再理他。
一直到她去赫連那里,路承淵都沒跟她說上話,跟賭氣似的。
寶寶好哄,一天里倒有大半時間在睡覺,還有大半時間便是抱著奶瓶。薄荷好些時候無事可做,但又不敢亂走,只在嬰兒房里逗留。偶爾赫連進來,看孩子一眼,輕聲囑咐:“好生看著。”只差下一句沒接上“出了差錯唯你是問”。
待她算是客氣,茶水點心供應著。
她去衛(wèi)生間的時候路過書房,倒是真見著他在看安南的照片,神情悲戚。她內(nèi)心惘然,不免生出幾分惆悵。
世間男人有多少是這番癡情不改?
后來見他伏在案幾上小憩,雖開了空調(diào)但總歸有些許涼意。于是壯了膽子悄悄走進去,撿了條毯子蓋在他身上。薄荷出了一身冷汗,可是內(nèi)心深處有某種不可言喻的喜悅。
沒想到傍晚路承淵來接她,一進門就喊:“大哥,給個下班時間吧,我等著薄荷吃晚飯呢。”
早有人通報了赫連,他合了報紙淡淡道:“我剛剛換了個廣東的廚子,給你嘗嘗鮮。”
一桌子的菜,只有薄荷埋頭在吃,也確實好吃,她就愛這廣東菜。赫連興致缺缺,路承淵胃口不甚佳的模樣,他們哥兒倆凈記掛著說話,反正她也插不上嘴,也不敢插嘴。左耳聽聽,右耳出出,只覺赫連和路承淵的感情不錯。
回去的時候她在車里睡著了。半夢半醒之間聽到路承淵在電話里發(fā)狠:“不就為著那件事嗎?他以為他是大哥我就不敢動他嗎?”忽然瞥到薄荷微睜著眼睛,茫然地看著他,便掛了電話:“吵醒你了?”不知被她聽了多少去。
薄荷坐正身子說:“你們男人真可怕,表面一套背里一套。”
他臉上盡是嘲諷:“怎么,吃了人家一頓廣東菜就為別人說話了?”
他這話其實說得欠考量,哪里有什么自己人和外人的分別,路承淵未免高看自己了。但薄荷忍得住氣,猜他是前天的氣沒消,還說了個笑話緩和氣氛:“你不會是叫我去那里做奸細吧?”她自己先笑了起來。
路承淵也笑,半真半假說:“那不如你就別去了。”
薄荷一愣,沒接上話。他的臉就沉了下去,車子加了油飛躥出去。
7.是他自小定下的女孩
那天晚上,路承淵說了句:“其實我都知道。”因開著窗,車又開得快,她也記不清到底是不是這樣一句話。她心里的秘密,在奔馳的夜幕中,隱隱有躍出的危險。
面對路承淵,她便有些不自在。
但是沒想到他派人跟蹤她,她素來警惕心強,路承淵卻當她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跟梢者被她逮個正著,揪到路承淵面前對質(zhì)。
他理直氣壯質(zhì)問:“大哥明明今天給你放假了,你跑到那里去干什么?隔著籬笆遠遠看,你演什么……什么……忠心保姆啊?”
薄荷總算是見識到厚臉皮的至高程度。可是她的氣焰高漲不起來,不知為什么心里有點虛。但她掩飾得這樣深,自以為一絲一毫都未曾表現(xiàn)出來。
“我正巧經(jīng)過,聽見寶寶哭,遠遠看一眼怎么了?”
他嗤笑:“真當是自己孩子了。”
薄荷真火了,毫不客氣:“安南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把寶寶當自己的孩子有什么不妥?路承淵請你控制點,我干什么用得著你管嗎?別以為救了我一命就真當是我的再生父母對我指手畫腳!”
“別把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拿出來。”他冷笑,終于說出,“赫連那里有我的眼線,你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你不就是喜歡赫連嗎?你喜歡自己最好的朋友的男人,薄荷!”她沒想到他會說出來,一時間愣在那里,脖子以上皆因憤怒和秘密被戳穿而漲得通紅,竟是一句話也反駁不出來。
底下的人聽到上面的動靜上來問:“九爺,出什么事了?”
他對著緊閉的門就是一腳:“滾。”
外頭立刻什么聲音都沒有了。
“什么時候,到底什么時候……”他懊惱,自言自語,明明是他自小定下的女孩。她教他念過,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他問她什么時候,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赫連的,為什么他一點也不知道?那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早到路承淵還沒有出現(xiàn)。
有誰知道澳洲黃金海岸,海上游船,有男子遺世獨立,明明只有她瞧見了他。她問安南:“你可有看見那個戴墨鏡的男人,在白色游輪的甲板上。”海上皆是船,安南不知道她說的是哪一艘,茫然四顧,搖搖頭。
安南沒有看到赫連,可是赫連看到了她。薄荷看到了赫連,可是赫連沒有看到她。
8.你要讓安南死不瞑目嗎?
其實是早該斷了一切念想的。那些虛無的縹緲的,到最后只會變成越纏越緊的自縛繭。
薄荷去請辭。赫連卻以為她是來上班,自顧自往書房走去。她終于鼓起勇氣:“連爺,我有事同你說。”到底是有些怕他的。他回轉(zhuǎn)身,略帶詫異地停下步子。
她絮絮叨叨說了許多,亂七八糟的一些理由,也不知他聽進去了沒有。因為感覺他好像沒有認真在聽,可是又是一副認真的模樣。
“你同老九在一起?”他驀地打斷她的話。
薄荷一時反應不過來,輕輕“啊”了一聲。他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是他的招牌表情:“好的,就這樣,你回去吧。“
她站了一會兒,想想確實應該是這樣的程序,便出去了。
赫連把今天的報紙一張一張攤到桌上,書房里有人出來,低聲道:“老九的事還辦不辦了?“
“暫且放一放。“
那人不高興了:“因為薄荷?“
赫連也不否認,依舊是整理報紙,輕輕“嗯”了一聲。
“我早看老九不順眼了。當年要不是他動的手腳,你能娶錯人?說什么調(diào)查的時候搞錯人名了,切,誰信啊?他就是知道你的性子,聘禮下了自會對人家姑娘負責,要不然他敢這么猖狂?”他越說越生氣,捋袖子,“不行,這口氣我憋了多年了。”
赫連一掌重重地拍在桌上:“老五!你要讓安南死不瞑目嗎?”
老五卻是不怕,沖他喊:“你活該,既要顧著這個又要顧著那個,遲早有一天栽老九手里!”
他氣呼呼地拂袖而去。
老九背后的小動作他何嘗不知,他更知道當初她把孩子抱走后,老九費盡心思,讓薄荷想方設法認為他是欲置她于死地的惡魔。可其實他又哪里舍得傷害她?說把她往死里打也不過是一時的氣話,寶寶被抱走的那些天,他多希望她永遠不被找到,那樣他便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一直追尋著她。
然而他終究不得所愿。他這一輩子,總是被自己所累。兄弟們說他重情義,可他不過是護全名聲的可憐蟲。
赫連定定地站了一會兒,嬰兒房里傳來寶寶的哭聲。他走過去,抱起孩子,一下一下地顛著。
尾聲
兩年后,路承淵取代赫連成為三聯(lián)會新一代會長。
赫連死于槍戰(zhàn),終究是栽在路承淵的手里。
路承淵把赫連的孩子交給薄荷:“你既然想守著許給安南的諾言,我便成全你。你帶著她的孩子,從此離黑社會遠遠的。”他閉了閉眼睛,仿佛作了重大決定,“從此離我遠遠的。”
薄荷看著孩子,只說了一個字:“好。”
她離開,路承淵始終沒有再看她一眼。赫連死的時候,他已經(jīng)明白一個道理,要站在權利的頂峰,定然要將這折磨人的情愛舍去。他只盼,這一生,都不要再見到她,他便可以假裝自己從來沒有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