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電聯營的前提：釋放山西煤炭產能

唐怡園

山西是中國煤炭資源最集中的地區之一。全省118個縣及行政區中94個縣的地下有煤，全省2000米以淺的資源總量6400億噸（全國第三次資源普查）。按現有產量及資源采出率計算，約可開采500年。

山西集中了中國最優質的煤質與煤種，其煉焦煤查明資源量占全國的57%。沒有山西煉焦煤就不能滿足中國高爐大型化的基本要求，其動力煤也左右中國市場幾十年。同樣級別（按灰份計價）的動力煤，山西的發熱量、灰熔點和可磨性均是最好的。

山西煤炭資源開采條件好，區位優勢明顯，生產成本低，產業與科研基礎雄厚。所有這些都決定了煤炭及其產業鏈就是山西的核心競爭力，就是山西經濟快速發展的最大驅動力。

然而，山西經濟并未因此而獲得快速發展，反而越挖越窮。越來越多的專家認為是煤炭拖累了山西。

“吃煤”之后的困境與出路

山西由于其自身的資源優勢與成本優勢，使得其圍繞煤炭的產業鏈不斷延伸，規模也不斷擴大。其結果是從08年以來山西煤炭的下游產業的產能與產量大大高于煤炭行業實際為其提供的原料產量，導致山西的煤炭價格高于周邊省份，甚至高于進口煤的價格。這造成電力行業、焦化行業、煤化工以及煤轉化等行業全面失去競爭力，甚至在周邊省份處于盈利的狀況下，山西的這些行業已出現全行業虧損。

于是，山西出現了的市場份額在減少，停產限產企業在增加；區域經濟競爭力在減少，民間對外投資在增加；資本的流動性在減少，銀行的潛在危機在增加的被動局面。

記者觀察：山西作為煤炭資源大省，其能源優勢理應振興經濟。如今，以煤為基的省內經濟卻出了問題。您認為這是由什么原因造成的？

常毅軍：美國開發出了頁巖氣，帶來了兩個效果：一是降低了美國的燃料與動力和部分原料成本，造成了制造業的快速回流。二是煤炭行業市場與利潤受到威脅后，美國煤炭行業快速調整戰略，積極開始與澳大利亞等國及中國煤炭行業競爭中國的煤炭市場。

山西煤炭的資源優勢也帶來兩個效果：第一個是從上到下把煤炭行業當作重點予以保護，生怕行業利潤受到擠壓，巴不得生產1噸煤掙5噸煤的錢；二是不切實際的歷史責任感。不僅考慮今天，還要擔心百年以后山西無煤可挖，子孫萬代怎么辦？

我認為美國人的觀念是對的。山西人的觀念不僅造成了電力、焦化等山西的主要產業失去競爭力。而且，使山西傳統的制造業、運輸業難以維持，抑制了現代服務業，第三產業的發展，造成了一煤獨強的局面。

而一煤獨強的局面一定是暫時的。地球上不是只有山西產煤炭。企業只有在競爭中不斷提高自己的管理與技術水平，降低自己的生產與經營成本才能長久發展。煤炭行業必須與電力焦化等產業鏈共同發展，才能優化結構、完善產業鏈、突出優勢產品、形成綜合競爭力。

記者觀察：人們總把煤炭發展與安全事故聯系在一起，這也是山西“倒霉”在煤上的一部分原因，您如何看待這個問題？

常毅軍：煤礦業處在與大自然斗爭的第一線。了解并遵循自然規律包括周期性地壓、瓦斯與礦井水的涌出規律等，并按照礦井設計與作業規程正常。穩定生產量才是煤礦安全的關鍵。

雖然山西一度存在的礦井及資源產權不清淅的問題、限期關閉但依然生產的問題、政策多變造成的地方煤礦無長遠發展思路問題以及安全投入不足、技術裝備不更新、甚至陳舊等問題通過資源整合已經解決；但隨意停產、安全事故行政長官負責制、一類企業持續超能力生產造成小馬拉大車而另一類企業則超能力建設造成大馬拉小車等依然存在的問題則是今天煤礦安全生產的明顯隱患。

煤礦安全與規模大小無關，只要按設計、照流程正常生產就是安全的。美國上世紀80年代，幾乎全是450000噸/年以下的礦井，同樣是安全的。煤礦的最大安全隱患是不尊重科學規律，回顧一下過去十年的事故，事故總是連續發生，是否與一個事故、一片停產有關？而最集中的事故為何常發生在“兩會”前后，是否與“兩會”期間地方礦一律停產有關？

記者觀察：煤礦開發必然帶來環境破壞，如果發揮山西的資源優勢，是否會造成山西的環境劣勢？

常毅軍：全世界的煤礦開發都有復地造田與生態恢復的要求與法規，其結果往往比開發前的生態還要好，世界最早最大的德國魯爾礦區甚至將礦區變為高爾夫球場。

山西平均兩平方公里的資源可開采規模約為900，000噸，如果每年每噸能拿出20元用于生態環境治理，則每年的經費為18，000，000元，30年合計為5.4億，即使是以色列的沙漠也早已變成了綠洲。而在山西則足以建立一個包括礦區在內的更大范圍的人工生態系統，不僅防止了水土流失，還能實現良性循環。

記者觀察：中電國際董事長李小琳說，“電煤并軌邁出了市場化關鍵的一步，這是大勢所趨。未來煤炭價格的走勢也應更能反映市場的供需關系。”您認為，煤電聯營市場化會為煤電聯營帶來什么？

常毅軍：電煤市場化就意味著煤炭企業逐漸可以根據自己對供需關系的判斷，按排產量商定價格；市場化的核心就是企業競爭，優勝劣汰；競爭的結果就是供給相對過剩，市場和用戶成為上帝。

因此，市場化將導致煤炭企業將積極謀求與電力企業的聯營與整合來實現：一要拓寬產品品種，優化產品結構，實現加工增值；二要將輸煤改為輸電、改善物流環境，降低物流成本。

而電力企業也將獲得穩定的煤源保障和適宜當地轉化的相對低價的煤礦低熱值煤，從而大大增加煤電雙方的聯營動機，全面提高企業競爭力與動力煤產品的盈利能力。

記者觀察：2005年5月開始，成功實施或實施未果的煤電聯動一共有三次。為何煤電聯營似乎困難重重？

常毅軍：從2005年山西已經開始關井限產，煤礦生產就盈利，電廠經營就虧損的格局已經形成。這時實施煤電聯營，更多的是為了讓煤礦為電廠補虧或背包袱，互惠互利的格局已不存在。而作為兩個獨立的主體企業，一方無端占用另一方的經營財富，顯然是行不通的。

記者觀察：如今，由于其它省份和進口煤的快速增長，電煤已經相對過剩，煤價已經持續下跌，那煤電聯營應該如何操作呢？

常毅軍：對于山西省來說，煤電聯營就是充分發揮山西省能源資源優勢，完善山西煤炭行業的產業鏈，從而煥發山西省經濟發展的活力。

宏觀上，煤電聯營必須建立在市場開放、產量開放、山西以煤為主體的產業鏈恢復互動，聯合競爭的基礎上。煤電聯營的薄弱環節是電力配套，而電力行業的發展必須有足夠的煤炭作為物質基礎。只有這樣，煤電聯營才能發揮山西資源的優勢，即山西的核心競爭力。

微觀上，煤電聯營是如何增殖的？首先，煤礦配套選煤廠，實現原煤的產品優化，如矸石填埋降低無效運輸、中煤坑口發電、精煤用于配焦、噴吹或優質動力煤實現增值；其次，就近選址配套坑口電廠。從而實現劣質煤和中煤的就地轉化，最終使聯營企業構建起“煤-電”“煤-化工”“煤-建材”的完整產業鏈條，實現輸電與外運高端產品的物流體系，從而全面提升企業的綜合競爭力。

轉型發展要牢牢抓住“煤”

山西的優勢是煤，山西的核心競爭力是煤基產業鏈，山西的轉型發展應是配套、加強開發煤炭產業鏈。

煤電、煤-氣、煤-化等重大戰略突破，均需煤炭作保障。具有競爭力的煤炭產量與價格是山西轉型、跨越式發展的物質基礎。

一個充滿活動的煤電聯合體系，核心問題就是要牢牢抓住“煤”。

記者觀察：最后，請您談談“煤電聯營”的實施對山西省經濟發展的具體意義。

常毅軍：煤電聯合體的建設難在當下，利在明天。盡管煤價降了很多，但今天，煤礦自主經營的市場機制尚不完善，煤礦利潤及成本可下降的空間依然大于電力行業。因此，難有煤礦看到配套發電給自己帶來的好處。

但是由山西等老的煤炭基地調控產能帶來的持續多年的高煤價已經不可持續：一方面中國新興基地和國外的生產商在高煤價的刺激下，已經完成大量投資，形成了巨大的產能，其目標全部是中國市場；另一方面中國煤炭需求已經接近峰值，增幅將逐年回落，預計煉焦煤在2020年左右，動力煤在2025年左右將達到峰值。之后需求將停止增長，并開始逐漸回落。

這就意味著煤礦的高利潤時代已經結束，煤炭企業競爭將更加激烈，煤電聯營首先是提升煤礦企業競爭力的關鍵舉措。

同時煤電聯合體系的建設，也是全面提升山西經濟競爭力的重大戰略舉措：它將在煤炭市場競爭激烈的情況下全面促進山西資源優勢、產能優勢的充分發揮；大幅提升煤電雙方的競爭力并降低產品的生產成本；全面帶動山西下游產品和第三產業的快速發展。

未來十年，是山西能否將煤炭的資源優勢轉化為經濟優勢，并實現經濟騰飛的最后機會與關鍵十年。煤電聯營也是實現這一目標的重大舉措與催化劑。全面釋放煤炭產能、快速配套煤炭產業鏈、積極參與市場競爭，以確保山西經濟整體的活力與競爭力才是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