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在關注美術,我關注美術家的“飯碗”。今年,侄兒從師大美院畢業。上個月,我特地去看看他。當問他有什么打算時,他表示要繼續畫畫,當一名職業畫家,態度似乎很堅決。我原準備建議他先去找一份工作再作打算,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為了表示鼓勵,以2000的價格訂購他的第一幅油畫作品,題材不限,尺寸不論,他自然非常樂意。昨日照片傳了過來,也難怪有底氣,畫得真不錯,是臨摹了俄羅斯畫家伊里亞?列賓的托爾斯泰像。自家大伯伯,不算經濟賬,還配好了畫框。除去畫框、畫布、畫筆、顏料,侄兒所得一千五六百元。而他母親告訴我,他為畫這幅畫,毎天從早到晚鼓搗了近二周。就算十個工作日吧,八十個小時,一個學畫十幾年的大學畢業生,繪畫所得只抵一個鐘點工。切莫以為是我在剝削他,就這價格,我認真地動員親屬訂購,居然沒有響應。
這就是巿場,沒辦法的事情。侄兒選擇了一條艱難的人生路。我在侄兒高考時就勸告他不要考美院,以他的綜合學力,進一所好一點的普通高校沒問題。可侄兒從小喜歡畫畫,實在不想放棄,只好隨他了。其實我女兒也是可以考美院的,是我阻止了她,大學畢業后在一家五百強大型外企做一名IT工程師,有不錯的收入,挺好的。新中國美術,有過一段欣欣向榮的時期,美術作品,被賦予了政治宣傳的功能,只要你能畫,不怕沒事干。一幅畫,印刷幾十萬張,不算怎么樣,換了現在,不得美死。許多人一畫成名,家喻戶曉。隨便跑進一戶人家,總能在墻上,桌上,或者別的什么地方找到美術作品。到了改革開放之后,美術漸漸淡出了普通人的生活,宣傳畫不搞了,年畫不貼了,連環畫不看了,美術好像很堅決地要和大眾說“拜拜”,連圖書插圖都看不見了。而在過去,請戴敦邦、賀友直這樣的畫家給圖書配插圖,是要排隊的。
留給美術家“吃飯”的地方只有市場了。可憐美術家除了要會畫畫之外,還要會經營。說起巿場,許多學子看到的其實是高端市場。如同在足球學校踢球的那幫小孩子,問他為什么踢球,很多人會說,我要做中國的梅西。想法自然不錯,中國的梅西,如同中國的凡高,不那么容易復制的。事實是,美院的學子,畢業十年后,還能完全靠畫畫養活自己的很少。在迷茫中掙扎,在哀嘆中改行的龐大隊伍中不乏極有天賦的畫家。在中國,普通人少有欣賞或購買藝術品的需求。就我的視野范圍內,還沒有發現有那一位美術圈子以外的人,跑到畫廊去買一幅畫釘在墻上供自己和家人欣賞。巿場上的美術作品,人們首先想到的是價格幾何,升值空間。老百姓在新聞里聽到齊白石的畫作創下拍賣紀錄,有人天價拍到徐悲鴻的贗品,這就是他們眼中美術的全部。有人調查了美術作品的去向,除了收藏家和富豪之外,很大一部分流入官員的手中。一部分是作為禮品贈予的,一部分是為了減少現金持有而買下的。一位美術界資深人士,著名美術館的館長不無憂慮地認為,隨著中央反腐力度的加大,官員早晚被逐出藝術品巿場,美術家得以生存的空間將大幅萎縮,中國美術的前景不樂觀。當然,我們也不用擔心后繼無人,打個不太合適但很恰當的比喻,就象養豬,養的人多了,超過巿場需求,賣不動了,于是大家都不養,供應緊張,價格猛漲,很多人又重新開養。美術家的生成也是一樣的,再說隨著大眾文化素養的提高,對美術作品的欣賞有了需求,誰又能說他們不會進入和參與這個巿場呢?
原載《瓷器》201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