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起秀



保彬頗有傳奇色彩,生于南通保家巷,是蒙古王公的后裔,幼承家學,勤奮上進。61年,他從南京藝術學院本科畢業,被留校任教,成為又紅又專的培養對象。文革中受到沖擊,磨礪了信念和意志。1983年,他從系主任升任南京藝術學院院長。
南京藝術學院,前身是頗負盛名的上海美專,崇尚學術自由,擁有劉海粟大師和陳大羽、羅叔子、俞劍華等著名畫家和學者。保彬在文革前,接受了中西美術史論、傳統繪畫和西畫的系統教育,有扎實的理論和藝術創造功底。在文革期間和各類權威同苦共難,耳提面命了各家精華,滋養了很高悟性。他曾陪劉海粟壯游黃山,領悟了大師“唯有大胸襟,才能高屋建瓴,寫出大意境”之深義。也經常問道陳大羽先生,思考化古出新,探求個人特色的創作方向。這些蒙養,奠定了他以后的厚積薄發,引導他在研究中國畫,裝飾畫和擔任大學領導等三個領域,都取得了出色成就。
作為學院派的資深畫家,在較長時間內,保彬以裝飾藝術教學研究和創作成果名重于世。他和同事,為多座城市公共場所創作的漢白玉浮雕,鑄銅、刻漆、磨漆畫、彩錦繡、玉石鑲嵌、仿紅木漆雕、仿青銅浮雕等藝術作品,以其精美典雅,富于民族特色,與環境和諧一體而受到國內外同行的關注和稱道。堪稱為提升城市文化品位,作出了填補空白的標志性創造。
保彬還是一位長期探求心象寫意畫的著名畫家。他學通中西,善于跨界融合,既重視寫意畫的弘道內涵,更追求筆墨的個性書寫和精神變現。他的繪畫語言穿越于意象和抽象之間,充溢詩意和東方美學精神,有獨樹一幟的形式表現和意境創造。保彬的寫意畫有兩種風貌,一種立足于傳統,注重意象的精神書寫。他祖師梁楷、石濤,擅用簡練、概括和富于動感的筆墨表現人或景物的本質特征,表達雅俗共賞的文化訴求。他多畫鐘馗,彌勒、達摩、八仙、福祿壽仙等傳奇人物,借古寫今,寄托懲惡揚善、助人為樂、人盡其才、團結勵志、吉祥和諧等中華人文精神。他還喜畫梅、蘭、竹、荷,以生氣勃發,雄秀兼備的自然物象,來導引新時期真善美的道德境界。與孤芳自賞的隱逸派和嘩眾取寵的炒作派迥然不同,保彬的筆墨淋漓奔放,散發出熱愛生活,擁抱時代的樂觀情懷。因之,深受讀者喜愛,擁有眾多的購藏群體。劉海粟嘉許他畫能載道,為其鐘馗畫題詞“慣看千年鬼魅,依舊嫉惡如仇,烏紗拋卻盡風流,換取香醪一斗。世上鬼多人恨,人間無鬼君愁,張弓忍把狐鼠留,怎敢皆填海口。”言簡意深,是對保彬的拳拳鼓勵。
傳統繪畫重視詩、書、畫的綜合修養,這種古調,今之浮躁畫人多已不彈。保彬對傳統取精用宏,更重視法為己用。他精篆隸,喜讀屈原李白詩歌,善于在生活和民間藝術中發現畫境。筆墨里自然流動著書寫性和詩性。他畫人物,多以中鋒鐵線開臉,線條圓活,能以濃淡變化,寫出鐘馗剛正,彌勒寬仁和達摩沉靜的形神。畫衣紋服飾,用行草筆法勾轉,剛柔自如;富于節奏,有很耐看的書法神韻。他畫荷花如寫字,頗有表現藝術風采。夫人為他拉紙,他取大筆,先蘸水,后蘸墨,稍構思,便大筆翻飛,忽如狂草潑墨,忽如行書破水,在濃淡疏密之間寫出參差荷葉,雖運筆較快,但水分墨色不枯不濕,恰到好處。稍乾后,取長鋒筆寫濃、淡莖干,補草點苔。最后取紅黃勾點花蕾,玉潔冰清,氣韻生動之詩情畫境,一氣呵成,這種寫畫,完成于較短時間,但卻是畫家深厚動力千錘百煉的結果。評論界評贊保彬繪畫有沉雄大氣之美,其實,畫之大氣與人之大胸襟和大功力一脈相承,其源蓋出于學養、才情、師造化和化古出新的膽魄。
保彬的另一種風貌是融合西畫和裝飾畫法,運用線條和墨彩的運動組合來表現某種即興的精神感受。看似抽象,實為心象。這種寫意不追求細節的具象完美,而憑借感覺和畫興,在畫面的虛實節奏和韻律變化上經營位置、隨類賦彩,抒發自由奔放的激情和悠思。他性格豪放,不拘成法,在整張或幾張宣紙上即興揮灑隨意成象,由于有多年的功底和實踐,他的即興和隨意,并非無源之水,無本之木,而是似與不似的樹石草花之心象。他以心馭筆,混用刷、甩、潑灑、勾點等筆法在色調和韻律的變化中,營造斑斕中的統一和奇險下的豐富,有時在墨色中點染鮮亮色彩,突出生機的跳動。有時在華麗色調里,交錯遒勁線條,平添思緒之曲折。這種心畫合一的即興寫意,有別于趙無極西方式的“柔和流動”,也不同于劉國松注重技巧的“拼貼”和“水拓”,而是直接用筆墨表現感覺,用感覺重造畫境。畫家以心入畫,自由寫心,其筆下的感覺或明麗熱烈、或雄放蒼茫。蘊含生活思考和東方審美情趣,給人豐富的時空和生命聯想,是兼有個人面目和中國特色的現代心象寫意,這一融匯中西和裝飾畫風的藝術創新,尤適于在公共空間以多條屏形式連續展現,其天人合一的瑰麗畫境與現代環境相映生輝,很受社會歡迎。和中國古典詩歌相似,這些寫意大多乘興而就,無標題任由讀者自由暢想。其縱橫揮灑的精神意興,和出奇制勝的表現方法,生發出絢麗多姿、大象無形的審美效果。讓人觀之可游可思。其中,有表現對生命和諧的向往,也有贊美自然生機的頑強力量;有抒發不甘平庸、艱辛求索的創新豪氣,還有對萬千世相和情懷的藝術演繹。這些心象寫意或以粗放水墨應物象形,奇而不怪。或用點、線、色、墨的迷離變化,表現造化奇妙及畫家對自然和哲理的思考,有奇妙的東方哲學意境。真應了石濤所言“墨海中立定精神,筆鋒下決出生活,混沌里放出光明。”
真正的大家,都是勇于創新的猛士。當年石濤以“無法而法,乃為至法”遠離“四王”,成為一代宗師。齊白石以“一笑前朝諸巨手,平鋪細抹死工夫。”的革新氣魄完成衰年變法。保彬以感覺重造畫境的心象繪畫,自上世紀80年代結集出書,歷經30余載求索,已然進入自由境界,其作品呈現之典雅大氣之美,成為多地政府和高檔廳堂的一道風景。陳大羽先生為他的創新題辭稱贊為“博采眾美,自成一家。”盛名之下,保彬依然“篤信好學,死守善道。”他在給求購者的墨寶上,往往必蓋“求索”閑章,有時會正反蓋兩次,笑言“上下求索,藝術如此,人生也如此。”我想,這正是保彬謙和胸懷的真實閃光,在這個人人稱王真假難辨的時代,保彬不求聞達而聲名自遠,如果加上教育家、裝飾藝術家和書畫家,這位銳意創新碩果累累的低調長者,應該是一位真正名副其實、德高望重的藝術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