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注城市脊梁，大學生為農民工的性福搭鵲橋

關注城市脊梁，

大學生為農民工打造情人節

2012年7月初，21歲的王旭輝給母親打電話說：“媽，暑假我和同學出去打工，不回家了！”王旭輝是鄭州交通職業學院建筑專業的大二學生，老家在河南省三門峽市。女友小安在蘇州上大學，兩人約好這年七夕情人節，一起在蘇州過。為了給女友留下美好的回憶，王旭輝決定去建筑工地打工賺錢。

放下電話，王旭輝心里半是喜悅，半是愧疚。他來自單親家庭，下崗后，母親靠賣早餐供他上大學。他本應趁著學校放假，回家幫母親干活。想不到，進入工地干活沒幾天，一件“小事”讓他改變了打工的初衷，他有了更大的牽掛。

老崔是王旭輝認識的第一個民工。粗糙滄桑的臉、滿是繭子的手和沾滿灰垢的工裝，讓實際年齡只有41歲的他，看上去足足老了10歲。3年前，老崔領著一群安徽老鄉來鄭州闖生活，在工地包活干。這個看上去怯懦的男人，干起活來力氣大得驚人。對他來說，干活不苦，不能和妻子團聚才是最苦的。

其實，老崔的妻子也在工地上，她負責給農民工做飯。可是因為工友們都住在工棚里，兩人沒辦法在一起，就跟牛郎織女似的，天天能看見對方，卻摸不到對方的邊兒。為了給在老家的孩子攢學費，兩口子省吃儉用，沒回過一次老家，更舍不得去賓館開房。兩個人就這么苦苦地熬了3年。老崔說：“我不敢看她的眼神。她手里拿著飯勺，眼睛看著我，里面閃動著一團火，還有一絲哀怨。我知道她寂寞，她苦，我也一樣，可是沒有辦法啊……”

和老崔一樣痛苦的農民工大有人在。一天中午，王旭輝跟著老崔來到工棚，恰巧聽到一個年輕的農民工對著電話大吼：“你別過來了，這里沒地方住！”說完，小伙子狠狠地一拳頭打在被子上，語氣里滿是憤懣與無奈。說話的小伙子小馬，27歲，結婚3年了，可跟妻子在一起的時間總共不到半年，兒子到現在還不認識爸爸。小馬想老婆想得晚上睡不著覺，恨不得天天給老婆打電話。可是聽見老婆的聲音，他又更想了。工友們講帶顏色的笑話時，小馬每次都趕緊躲出去，就怕自己被勾出火來，犯錯誤。

老崔笑著勸小馬：“讓你老婆來吧，再不見面，她就跟別人跑了！”其實，老崔說的不是笑話，這樣的事情真是太多了。就在王旭輝進工地的前幾天，農民工大強剛剛辭工回家找老婆。他在工地里拼命賺錢，連續兩年沒有回家。年輕的妻子因為忍受不了孤寂，在一個早晨，突然丟下老人和孩子，跟一個外鄉男人跑了……老崔勸他別找了，都已經跑了，上哪兒找去？可是大強不死心，還是堅持回鄉。臨走前，老崔一直叮囑：“要是能找到，勸回來就算了，千萬別動粗！”因為長期的性需求得不到滿足，很多農民工的脾氣都變得異常暴躁，沾火就著。老崔望著大強的背影，擔心他會出事。大強走后，同工棚的兄弟們想到自己遠方的妻子，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打工結束后，王旭輝回到學校。可是不知道為什么，老崔和小馬痛苦、焦灼的眼神，一直在他眼前晃悠著。到底有多少農民工和老婆分居呢？他突然萌生做個小調查的沖動，拿到數據后，看看自己能為他們做些什么。

剛開始調查，王旭輝就碰了個硬釘子。一個農民工不客氣地說：“小孩子懂什么，回去問你爸媽去！”王旭輝沒生氣，畢竟這個問題涉及隱私，對方氣惱也不奇怪。他又去問另一伙農民工，對方回答得更絕：“工地上全是光棍，你數吧，長的有5年沒回家了，短的也有幾個月沒見著老婆了……”話音一落，大家哄堂大笑，可笑過后，卻全都一臉茫然，死一般的沉默。

連問了幾處工地，結果相似。一個40歲的農民工說的話很有代表性：“我們想回去，可來回路費要1000多元錢呢，真是舍不得！”話說得無奈，聽著更讓人心酸。

8月10日，王旭輝結束調查。此時，一個念頭在他心里滋生了：為農民工做點事，給那些聚少離多的夫妻，提供一個臨時的溫馨小家。不是憐憫，不是頭腦發熱，而是想讓更多的人關注這個群體，更是想讓自己心安。

王旭輝把這個想法告訴同學后，獲得了一致的認同。大家決定說干就干，在七夕辦活動，讓這些“牛郎”和“織女”們團聚一次。雖然舍不得和女友相聚的機會，但他還是當即給女友打電話說：“抱歉，學院暑期有活動，我不能去蘇州了。”女友氣得“咔嚓”把電話掛斷，多少天不肯接他電話。

經過一周左右準備，8月19日，帖子在校園網上發布后，又被轉到省內一個知名的網站，題目是：架起愛心鵲橋，七夕農民工夫妻會。

一石擊起千重浪，有人笑他們太天真：政府都解決不了農民工性饑渴的問題，你們幾個孩子能干啥？也有人罵他們是炒作，沒安好心……但是王旭輝沒在意，他心里想的是活動資金問題。除去買電話卡、飯卡的錢，他口袋里還剩下1520元。沒有絲毫猶豫，他只留下20元錢，把其余的錢都放在了桌子上。緊接著，同學付云朋也把沒拆封的工資袋直接放到了桌上，里面有1600元錢。張曉林、曉航、李英麗也拿出了各自的錢……

這12名大學生中，李英麗的心情最復雜。因為她的父親就是一個農民工。小時候，父親經常外出打工，母親就守著她過。她永遠忘不了，父親不在家的時候，母親晚上沒事就端過一盆豆子慢慢數，什么時候數累了，什么時候屋里的燈才會滅……農民工吃的苦，就是父親吃的苦。她捐出了1200元錢，這是她兩個月的生活費。最終，大家一共捐出1.2萬元錢。

“七夕”鵲橋會，

今夜他們都是牛郎和織女

錢有了，可是上哪兒找到一家愿意提供贊助的愛心酒店呢？一家酒店經理委婉地說：“你們這些錢只能擺4桌酒席，房錢另算。”另一家則干脆回絕：“不行，這是高級賓館，農民工住進來不合適……”最終，一家名叫凱賓世家的酒店答應免費提供40間客房，16桌酒席。

錢有了，酒店有了，萬事俱備，可農民工卻不買賬。王旭輝和同學們走了幾處工地，邀請了半天，沒人肯去。一個農民工警惕地看著李英麗說：“你們是搞傳銷的吧，那犯法，我不參加！”另一個干脆拒絕說：“忙，出去會扣錢，那點事棚子里解決就好了。”話一出口，幾個女生的臉“唰”地就紅了。一個大叔說了實話：“被人關注這事，說出去不好聽……”

王旭輝決定先從熟人下手。他找到了老崔，勸道：“叔，我們是真誠的，你帶嬸一起來吧，不要錢！”臨走，他又特地找到小馬說：“讓嫂子來吧，我給她出路費……”好說歹說，最后，在大學生們的真誠邀請下，有38對農民工夫妻登記參加這次晚宴。

8月23日晚上6點半，這次活動的發起者—鄭州交通職業學院的12位大學生，在酒店門前一字排開，迎接農民工夫婦。先是躲在樹陰下觀望，見酒店門口真的打出了歡迎標語，農民工小沙和妻子走來了，兩人小聲嘀咕：“是真的！”這對夫妻的情況跟老崔相似，都在工地住著，但是碰不到幾次。他們的孩子就是在工地出生的，小沙親手剪的臍帶……

接著，老崔夫妻也走出來了，小馬拉著年輕的妻子緊跟其后，4個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再后面，一對對農民工夫妻，穿著平時舍不得穿的好衣服，從四面八方陸續出現了。王旭輝和在場的同學長出了一口氣：“來了，他們都來了……”

最后出現的是王旭輝邀請的年紀最大的農民工夫婦：62歲的趙黨軍和老伴。看著酒店富麗堂皇的大廳，老人遲疑著不敢往里走。見狀，王旭輝和李英麗走上前，一人攙一位，把老兩口扶到了座位上：“老伯，一會兒多吃點，不收錢的！”聽他這樣說，老人終于放心了：“不收錢好，打工賺的錢都給老伴買藥了……”

晚上7點，酒席開始，整整坐了17桌。酒店表示，超出的一桌也免費。

聚光燈亮起來了，氣氛漸漸變得熱烈起來，有人唱起了歌，有人跳起了家鄉的舞蹈。來自天南海北的農民工們，用自己的家鄉話相互問候著。趙黨軍和老伴還挽著胳膊，喝起了交杯酒。看見這感人的一幕，大家紛紛鼓掌……

看著農民工們開心的樣子，王旭輝想哭。在卑微的外表下，其實農民工們活得很頑強，苦和累都難不住他們，可寂寞時，他們的心在彷徨，家在哪兒？根在哪兒？他悄悄給女友打電話：“你還生氣嗎？你聽，大叔們在唱歌！”得悉他的舉動后，女友哽咽了：“我原諒你了！”

晚上10點，宴會結束了，服務人員把一對對農民工夫妻，領進各自的“家”。趙黨軍夫婦走在最后。來之前，夫婦倆住在一座大廈的地下室里，各自摟著一半柱子睡，做夢也想不到自己能住上酒店。干凈、寬敞的房間，透著柔和的燈光，松軟的床、雪白的床罩。瞅了半天，老兩口誰也不肯坐上去，怕弄臟。見狀，女生們眼圈紅了，王旭輝忍不住勸道：“老伯，今天晚上，這里就是你的家，洗個熱水澡，舒服睡一覺，明天好有力氣干活！”說完，他拉著同學們退了出來，輕輕帶上門。

有了這次成功的經驗，9月初，12名大學生又聚在一起，組建了“河南大學生關注農民工愛心聯盟（下文簡稱愛心聯盟）”，進一步幫助農民工夫婦，包括提供法律援助、技術培訓，構筑農民工幸福之家等。

倡議發出后，很快得到了響應。一個做工程的老板資助了30萬元，作為農民工的愛心基金。老板名叫宋乃永，今年28歲，來自河南信陽，原本也是一名農民工：“你們在前面做，我在后面支持！”與此同時，法律界、酒店業的愛心人士，也紛紛前來和大學生們接洽。

王旭輝給這些好心人深鞠一躬：“我替農民工們謝大家了！”

“農民工幸福之家”，

愛心筑起一所浪漫小屋

轉眼，中秋節要到了，王旭輝和同學商量，月圓時，也要幫助農民工團圓。

9月22日一早，一個電話擾亂了他的心，是母親打來的。“中秋節回家過吧，媽想你！”王旭輝突然想起，29日是母親的生日，第二天就是中秋節，母親是一個人在家呀！

可是，活動帖子發出去了，客人通知了，酒店的菜單也備好了，他是組織者，不能缺席呀！支吾半天，王旭輝婉轉地說：“媽，學院不放假……”放下電話，他一拳頭打在自己身上，他顧了“大家”，卻疏忽了“小家”。

9月29日晚上，一輪明月掛上了天空。晚上7點，在鄭州市銀河國際酒店大廳，130多個農民工，紛紛端起了精美的酒杯。臺上，王旭輝深情地吟誦著：“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就在中秋前幾天，在客運站附近的一處工地上，王旭輝和付云朋聽到了一次夫妻爭吵：“你4年沒回家，兒子被人欺負，都沒爹給撐腰……你不讓我過來，是不是在外面又有家了？”

王旭輝當即把口袋里僅有的400元錢遞了過去：“大哥，你讓嫂子來吧，路費我出！”這是他這個月的生活費。對方不相信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里的錢：“你給出？”王旭輝點點頭：“中秋節要到了，一起來吃頓團圓飯吧！”說著，他拿出了請帖，又拿出了學生證給對方看：“是真的！”

臺下，這對來自江西的農民工夫妻就坐在那里，眼睛看著他，一臉幸福。

王旭輝把幾個同學叫在一起，然后拿出電話，撥通了家里的號碼。接通后，他先說了一句：“媽，祝您生日快樂！”電話里傳來一陣輕輕的抽泣。緊接著，11名大學生一齊喊：“媽，祝您生日快樂！”電話那端，哭聲更響了。忍住眼淚，王旭輝說：“媽，您聽到了嗎，同學們在祝福你呢！”

祝福聲驚動了鄰桌的農民工。得悉緣由后，農民工們感動了，為了幫助他們團圓，這孩子把母親一個人撇在家里……轉瞬間，農民工們紛紛圍上前，對著話筒喊：“祝您生日快樂！”聲音南腔北調，可真情在傳遞著。王旭輝哽咽著說：“媽，您聽到了嗎？叔叔們也在祝福您呢，開心嗎？”好半天，電話那端傳來幾個字，聲音微微顫抖著：“開心，媽過了個最開心的生日！”

11月18日上午，經過多日醞釀，“河南大學生關注農民工愛心聯盟暨農民工幸福之家”掛牌成立了，地點在鄭州市云舍時尚酒店。農民工代表來了，各界領導也來了。上午10點，披紅的牌子緩緩揭開，一個在王旭輝和同學們心中裝了多時的夢成真了。這一刻，他想笑，也想哭。

按約定，酒店方面每天以成本價提供10間客房，遇有節假日，還可以增加。農民工只需提供身份證、結婚證、農民工證明即可入住。不分年齡，不分地域，余下費用由愛心聯盟支付。上午11點，大學生們迎來了第一對入住的農民工夫妻—來自河南省輝縣的李某一家。

看著寬敞、明亮的房間，李某緊握著王旭輝的手激動地說：“不花一分錢，住進這么好的酒店，這是以前從不敢想的事呀……”他來鄭州打工3年多了，每次妻子從老家來，都是擠住在工棚里，兩邊拉上床單，可還是覺得周圍有無數雙眼睛在看著，人躺在床上，連大氣都不敢喘……

緊接著，第二對、第三對……當天，賓館入住了7對農民工夫妻。王旭輝和同學一一給這幾對夫妻送上一盤新鮮的水果，把甜蜜和幸福送給他們。

2012年12月中旬，老崔給王旭輝打來電話：“一個農民工的妻子從工棚跑出來了，吵著要回家……”原來，這是一個安徽來的年輕女子，與丈夫結婚一年。趁著農閑時，過來與丈夫小聚。可只在工棚里住一晚她就受不了了，吵著要離婚。王旭輝當即說：“請他們來云舍吧，這里環境整潔、安靜，還不收錢！”

2013年1月中旬，臨近春節，許多農民工不會上網訂票，王旭輝和幾個離家近的同學沒有回家，幫助他們訂票，同時幫助回不了家的農民工們安排夫妻團圓。2月下旬，剛過完春節，大學生們就提前趕了回來，農民工幸福之家又開始工作了。

3月中旬，接受記者采訪時，王旭輝表示，幸福之家運行近3個多月，已支出17000余元，接待了120多對農民工夫妻。美麗的鄭州是靠農民工們建設的，這個城市能回報給他們的，就是提供一個小家，哪怕只是暫時的，這種溫暖的記憶，也會讓他們充滿前進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