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勇敢都值得喝彩

兒子王晨今年讀高二，從小學到高中，沒少給我添亂。打碎學校的花盆，往女生書包里塞活物，上課搶老師的話……因為這些事被老師傳訊到學校去，在我是家常便飯。

這一次，他居然被處分了，原因是在教學樓前當眾示愛。

我不知道那個叫余小然的女同學聽后會是何種反應，當班主任跟我說起的時候，我真是又氣又笑，心里更是不知所措的揪心疼痛。

在教室外見著我的時候，王晨一臉的無所畏懼：“你消息挺靈的啊，準備來領肇事者回家嗎？我告訴你，我沒做錯什么？不過是勇敢地表達了我的愛。”

老師讓他公開檢討，他拒不接受，哪怕冒著被學校開除的風險。這是我始料未及的。在這個當口，我一旦責罵他，很可能就會把他推到與我對立的位置上。

于是，我先替兒子向學校老師道歉：“賀老師，給我一段時間，我會處理好這件事，讓王晨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可好？”老師答應了我。

之后，王晨一如往常上下學，我則閉口不提那件事。

最后還是王晨忍不住了，某天放學后，他跑來找我：“老媽，你懸在我頭上的大刀何時砍下來啊？天天讓我這么等！”

“哈，我沒準備砍你啊，你多心了。”我繼續忙著手上的事。

“算了算了，我跟你坦白吧，擱我心里煩死了……”王晨主動向我坦承。他說他暗戀余小然很久了，為了向她表達心意，費了很多小心思，比如借書傳情、飛鴿傳書之類的，最終都被自己一一否定了。最后想起自己曾看過的電影《有話好好說》里的告白—“安紅，額想你。”

頭戴草帽、手持擴音筒，踩著三輪收破爛的名導張藝謀當年在電影中喊這一嗓子的時候，王晨還是個幼兒園的孩子。真想不到，他竟拜這個爺爺級的人為自己的戀愛軍師。

“我知道媽媽跟不上你的時代潮流，可問題是，你的勇敢征服那顆芳心了嗎？”我早從賀老師那里知道，女生因為他的“勇敢”行為惱火得都考慮轉學了。

這一下真點到他的死穴上了，他低下頭，臉紅脖子粗，半天不語。

“那就聽聽我對這個問題的看法，好吧？”以我對他的了解，在這個時候，可以講一些他不愛聽的道理了，“首先，你的這一行為不能叫勇敢，充其量也就是魯莽；第二，你使用的方式也是不理智的，說得好聽點是個人英雄主義，說得難聽點就是自私。因為在這個過程中，你只考慮了自己的感受，卻不曾為別人考慮過，包括那個你愛著的女生，還有周圍人。若我是一個女生，決不會愛上這樣一個自私的男生，因為愛情是一件很美好也很私密的事情。第三，若我對你的這種行為坐視不管，你意識不到自己的不妥，未來走向社會也會是一個不受歡迎的人—誰愿意與一個沒有集體意識、沒有社會觀念、做事又如此沖動的人打交道呢？”

王晨低著頭，不回話，這說明他把我的話聽進去了。我只給他點了那幾點就把話題收住了。

“現在，擺在你面前的路有兩條，是公開檢討還是對抗到底，你說了算。”

“反正掉價兒都掉到這份兒上了，也不在乎再掉一點，那就檢討唄。”王晨抬起頭。我看到他眼里冒著兩滴晶瑩的淚光。他不說什么，我亦知道，這些天來，他平靜的外表下其實埋著怎樣一番痛苦的掙扎。

“不，兒子，那不是掉價兒。做錯了事勇于承認和擔當，才是一個真正的男人應該做的事，那才是真正的勇敢。我相信，無論是你的老師還是同學，誰都不會因為你道歉而輕視你。我和你爸爸，更不會！”

“公開示愛”風波就這么過去了，兒子向那位女生道了歉，也向他的老師同學道了歉。日子又回歸寧靜，我的心卻好久不能靜下來。

在我們的身邊，還會有多少如王晨這樣“勇敢無畏”的孩子？他們錯把沖動當勇敢，錯把輕狂當魄力，做出讓人哭笑不得的事。每個孩子成長的路上，都要歷經一道又一道的人生十字路口，當他們沒有能力辨清方向，不曉得自己該往哪里邁步時，走在他們前面的父母師長，更該耐心地擔起向導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