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與急（外一篇）

人生，可趕，不可急。

趕與急，都是身在此岸，心馳彼岸，都是想早一點抵達某一個人生目標，都是想跑在時間的前面。只是，在彼岸的光與影里，趕沉靜，急狼狽，趕在岸上，急在泥淖，趕趕得到，急急不得。

趕與急，是人生的兩重境界?？雌饋?，兩者都很匆忙，都在時間上馬不停蹄。但，趕，只是身體上辛苦，心靈上卻井然有序；急卻不然，心紛亂，意迷離，神宕動，理不清，剪不斷，亂中出錯，最后，幫了時間的倒忙。

趕，是風景；急，只會讓心靈煞風景。趕，是山一程，水一程，千里萬里，急，是雨一陣，風一陣，風雨交加。

優雅的人生，是一顆平靜的心，一個平和的心態，一種平淡的活法，滋養出來的從容和恬淡。有些事情，需要用漫長的時光去守候，有些目標，需要用摯誠的耐心去等待，都是急不得的。即便是趕，也不是月色全無看月下景致，不是岫云盡散賞山嵐蒼翠，境不冷，意不涼，心不亂，才是趕的前提。趕，只是為了讓自己少一些慵懶，少一些懈怠，多一點效率罷了。

你可以跑快一點。是的，你可以跑在時間的前面，但不要跑在寧謐的心前面。人生的風景，說到最后，是心靈的風景。心若急了，神馳，意亂，景衷，一輩子無論走多遠，也都沒什么韻致可言。

趕一趕，我們可以多做好多事。這樣，可以把有限的人生拉得更長一些，把人生過得更有價值一些。是的，生命的長度，有時候，也是趕出來的。所以，趕一趕，沒有錯。這個世界上，那些卓然于他人之上的人，迥異于他人的基本能力之一，就是比別人更容易趕到時間的前面。

當然，和同樣能搶在時間前面的人相比，他們能夠成功，或許，他們更懂得：搶得時候，不必急。

無論多趕，希望是一朵云一朵云地追逐，趕到最后，云卷云舒，云淡風輕，是說不盡的從容與逍遙。急呢，無論怎樣，都不足取。難以想象，一個人在心底里，一只狗攆著一只雞，搞得雞零狗碎，一地雞毛，鬧不好還雞飛蛋打，是什么好玩的景致。

真是急不得！

俗世，俗人，俗生活。

是的，煙火塵世界，尋常百姓的生活，像張貼在睚門上的年畫，是俗的，一點濃烈的紅，一點俏皮的艷，卻俗到恰好：有煙火味，有塵世香。

當然，亦可超拔于塵俗之上。粉窗碧瓦，煮一甌雪水，沏一杯清茶，茶煙繚繞，倚靠在老式的藤椅里，素手捧一卷李易安或溫飛卿，辱齒間，茶香伴著文字香，是雅致，是雅趣，亦是雅境。

雅，是俗的桃花源。一個人高雅，格局會闊而大，情致會高而逸，在自我的精神領地里，雅由俗而曲徑通幽，尋找到人生的大意趣，大氣象，大滋味。

雅和俗都可以活出生命的意義和價值來，雅有雅趣，俗有俗味。一個人，若不能全雅，可半雅半俗，當然了，再退一步，亦可全俗，但絕不可低俗。人一低俗，就真的俗了。

低俗，有多低？有多俗。言行低到粗俗里，身體低到卑俗里，精神低到庸俗里，思想低到惡俗里。一個人，若靈魂在污濁里，生命自會陷入泥淖中。自此，格再難高，境再難闊，情致再難高貴，意味再難豐富。

一個人，若低俗了，便是徹底地向這個世界投降，靈與肉一潰千里。粗鄙而不加掩飾，媚妖再不再矜持，濫賤而不予遮擋，卑瑣而不愿整飭，無恥而不知愧怍。低俗的人，最初是尊嚴的投降，后來是靈魂的投降。當一個人低俗到靈魂都繳械的時候，已經俗到俗不可耐的地步了。

低俗，是生命一場徹底的淪陷。淪陷到最后，人性與人格都面目全非，變得一點正經也沒有，不是成了二皮臉，就是淪為不要臉。

低俗與惡，是此岸與役岸，中間隔著一條叫作道德的河流。低俗的人，若是背棄了道德，與惡茍且，那么，不僅自己淪陷，還會糟了世界。所以，低俗能止于道德，是我們看到的，低俗身上一點善的光亮。這個世界，每一個人都希望與善為鄰，與美好為鄰。至于此，低俗的人，都會有一些孤單。

低俗于這個塵世，是頹廢的辛，是厭棄的賦，是跳脫的腥，是出塵的臊。總之，味道尖銳得有些離譜，古怪得有些出格。低俗的人，就是這樣，令人無奈而又難耐。

高雅活出的，是一種品位；俗活出的，是一種滋味。低俗，站在高雅和俗的對面，成為一種沉淪的癢。是的，癢！你若不理它，它會不停地讓你難受。你若撓它，痛的，卻是你自己。

唉！

低俗的人，全都在這一聲“唉”里吧。

（編輯 慕容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