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動，舉起手來

吳宏慶

江郎才盡

“爭峰”廣告公司的年會上，老板劉甘一副與民同樂的樣子，顯得異樣亢奮。但在員工們看來，這一切都是徒勞的，無論劉甘怎么做，都改變不了他摳門的形象。

沒幾個人去附和劉甘，大多數人都坐在那兒喝酒聊天。這是一年中難得能蹭到劉甘免費酒水的機會，誰也不想錯過。以往的年會上，設計師李萬全一直是活躍分子，但今天，他卻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自斟自飲。

半個月前，劉甘交給李萬全一個活兒，給市獻愛心工程做一個公益廣告。李萬全經驗豐富，卻在這個看似普通的活兒上栽了。他精心打造的方案雖然得到了劉甘的肯定，卻得不到客戶的認同。客戶只是一個勁兒地說差一點兒火候。為了這一點兒火候，李萬全加班加點修改，但還是不斷被否決。劉甘的臉色開始不好看了，最近幾天更是提起招新人的事，劉甘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這是李萬全五年來最難熬的一個年會，他踩著節目最后一個音符剛到門口，就被劉甘叫住了：“小李，修改方案還沒出來嗎？以前你可不是這樣的，不會是江郎才盡了吧？”李萬全無奈地回過頭，苦笑說：“劉總，方案在你那兒可都是通過的，只是在他們那兒被否了。所以，這不是我的問題，而是他們的。”

劉甘似笑非笑地說：“別抱怨，沒有人會同情失敗者。這樣吧，你什么時候把方案做好，什么時候再來上班吧。”他不等李萬全回話，大屁股一扭，往停在一旁的寶馬車走去。走著走著，他又回過頭，沖呆愣在那兒的李萬全做了個開槍的手勢，隨即哈哈一笑，轉頭走了。

一時間，李萬全氣得恨不得撿塊磚頭去砸他的寶馬車。五年來，自己沒日沒夜地幫他賺了多少錢呀，眼下就卡了一下殼，他竟想一腳踢開自己。

這是今天最后一趟地鐵了，人很少，幾站過后，整節車廂里就剩下李萬全和一個小伙子了。他注意到，小伙子長得挺帥，一身名牌，估計不是官二代就是富二代。這樣的人不是該開跑車瘋飆嗎，怎么會跟他一樣坐地鐵？

正想著，地鐵到站了，李萬全和那小伙子都下了車。李萬全在閘機前刷過公交卡，膝蓋一頂旋轉軸就出去了。他正要往出口走時，突然聽到身后傳來“咣”一聲響，回頭一看，小伙子正在閘機前痛苦地摸著膝蓋。估計這人見他是用膝蓋頂開旋轉軸的，就仿效了，結果撞上了。

果然是富二代，竟不知道怎么出地鐵！那人還在不停地用膝蓋頂著旋轉軸，稍有腦子的人都不會一次又一次地用膝蓋去撞鐵軸。李萬全忍不住叫道：“喂，你別把那弄壞了，跳出來吧。”那人有些木愣。

真是傻到家了！李萬全無奈，干脆幫人幫到底，上前做了個示范。那人總算明白了，學著他“呼”一下跳出來了。可是他卻像發現了好玩的東西一樣，“呼”一下子又跳了進去，來來去去，玩得不亦樂乎。李萬全看得直搖頭，這人的家里太不負責任了，怎么能讓這樣智商的人單獨出來呢？

出了地鐵口，李萬全往附近的一個城中村走去，他在這里租了間房子。走著走著，他猛一回頭，看到地鐵里那個小伙子正不遠不近地尾隨著他。李萬全頓時打了個寒戰，一時間城中村發生的那些劫案全都涌上心來，他趕緊一溜小跑回了家。進門后，他聽到門外有動靜，從貓眼里往外一看，驚得差點叫出聲來，那人竟然跟來了。

撿了個“二代”

過了一會兒，李萬全又不放心地來到貓眼前看了看，還好，那人已經不見了。他來不及分神，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獻愛心這種公益廣告要做好是很難的，每年大批善款不知去向，再加上相關部門的含糊其詞，早已令老百姓猜疑不已。他手里有份數據，今年一月份到現在十二月份，本市收到的善款同比銳減百分之八十以上。正因為這個原因，客戶才對這個公益廣告這么挑剔，他們試圖通過這個廣告來改變現狀。客戶的愿望無可厚非，但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嘛。

多次推倒性地修改，早已令李萬全的靈感和耐心都消耗殆盡，面對電腦，他的腦子一片空白。這時，手機響了。他看看時間，凌晨兩點，再看來電顯示，是房東的。

房東在里面吼：“我說你怎么回事，怎么把一個瘋子招到家門口了？”

“啊！”李萬全一愣，回過神來后跑到門口一瞅，立即又把門關上了。原來那家伙正躺在他門口睡得香呢。

“剛才你樓上打電話跟我投訴了，這大半夜的弄一個人躺這，你想把人嚇死啊！趕快把他弄走，要不然，你就走！”李萬全連忙答應想辦法。他放下電話，用力拍著門，沒好氣地叫：“喂，別睡了，這不是你的家！”門外有動靜了，接著，貓眼里出現了那人變形的臉。

那人偏著腦袋觀察著貓眼，突然，他竟伸出舌頭舔了舔鏡頭，李萬全差點沒被惡心死。他再也忍不住了，猛地把門打開，那人頓時一個趔趄倒進屋來。李萬全一把揪住他就往外推，那人卻雙手撐著門框，鼻子嗅動著，跟著猛力一掙，沖上去抱著桌上的方便面就吃。

“喂，你快出去，要不然我報警了啊！”李萬全拿起手機，作勢要按110。但那人放開碗，倒頭就躺在了沙發上，瞬間發出了香甜的呼嚕聲。

正當李萬全束手無策時，門外有人說：“咦，這么晚了房門也不關，不怕招賊啊！”李萬全一看，門外那人背著個大背包，像是剛回來，他喜道：“城山，你來得正好！快幫我出個主意。”

王城山過去跟他是同事，兩人關系不錯，連房子都租在上下樓。不過去年王城山被劉甘炒了，兩人都是各種忙，雖然住上下樓，見面的機會卻很少。

“這還能怎么辦，報警唄……咦，這一身西裝不錯啊！”干過廣告的人對品牌都比較敏感，王城山上前捏捏傻子的衣服：“阿瑪尼，一套得小十萬吧，有錢人啊。他不會是個‘二代吧？”李萬全苦惱地說：“我管他是什么人，我這一腦袋糨糊都沒理清楚呢。得，報警吧。”王城山忽然攔著他說：“先別，我說，這說不定是一次發財的機會呢。你看這家伙細皮嫩肉的，又一身名牌，肯定是個‘二代。咱要把他往家一送，人家就是順手感謝一下，也夠我們掙一兩年吧。”

李萬全一想也有道理，在做好事的同時，能順便賺點錢，這是多么美好的事呀。隨后，兩人搜了“二代”的身，想看看他身上有沒有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可奇怪的是，搜了個遍連張紙片也沒找到，倒是發現他發際里有塊雞蛋大的瘀青。

王城山抓著頭皮說：“我從來沒見過有人身上這么干凈的。”李萬全說：“他穿得這么招搖，又這么傻，簡直是在請小偷來偷他。我估計他頭上這傷就是晚到的小偷沒偷到東西打的。”王城山深以為然，點頭說：“那我們只能看看他明天醒來后能不能記起什么了。”

這倒霉孩子

天不亮，李萬全習慣性地醒來，正準備起床，突然想到今天不用上班了。但又猛地像觸電一般跳起來，沖到了客廳里。

“二代”正抱著一碗方便面稀里呼嚕地吃著。李萬全喝道：“喂，你會說話嗎？”“二代”沖他咧嘴一樂。他長得不難看，這一笑甚至有些燦爛，但就是沒說話。“是個啞巴？”李萬全感覺他沒什么攻擊性，稍稍放了心，走近問：“你是哪里人？家里還有誰？”但“二代”還是什么話也沒說。

過了一會兒，王城山來了。李萬全把情況跟他說了，又說：“難了，他要能說話的話至少還有個口音可以猜一下他是哪里人，現在這樣根本沒辦法幫他找到家。”王城山想了想，說：“我看他這樣子還算干凈，估計離家沒幾天，很可能是本市的。這樣，你上網到市里各論壇去查尋人啟事，我呢，就去找電線桿和廁所邊上的尋人啟事。”

當下，兩人分頭行動。只是，李萬全從清晨一直查到晚上，尋人啟事看了幾十個，也沒發現有找“二代”的。這年頭，就是小貓小狗丟了也要貼尋物啟事啊，就沒人關心他的死活嗎？

深夜，王城山來了。李萬全一看他那垂頭喪氣的樣子，就知道肯定沒戲。李萬全思忖片刻，說：“看來，這筆錢不該是我們的。報警吧，也免得耽誤他回家。”王城山有些不甘心，可也沒辦法。沒多久，警察來了，問清原因，就把人帶走了。

事情很快過去了，李萬全繼續陷入江郎才盡的痛苦中。三天后的這個晚上，幾近崩潰的他決定出去吹吹冷風，讓腦子清醒一下。

現在正是寒冬，李萬全縮著脖子正走著，忽然有人叫住他：“咦，萬全，這大冷天出來干啥？”李萬全轉頭一看，竟是王城山。

王城山身穿軍大衣，還裹著一床棉被，坐在一個小馬扎上，面前是一張擺滿了時鐘電子表之類的塑料布。李萬全吃驚不小，說：“城山，你……你咋在這擺攤呢？”王城山說：“擺攤咋了，一不偷二不搶的。”李萬全不敢相信，說：“你可是專業設計師啊，咋弄這個了？”王城山擦擦鼻涕，苦笑說：“江郎才盡了，去了幾家設計公司，都出不了活。為了活路，這不，白天找了份送水的活，晚上再練個攤撈點。”

一時間，李萬全有些傷感，這似乎就是他未來的命運。王城山反倒安慰起他來：“你也別覺得我可憐，說實話，我現在是最舒服的了，自由自在的誰也管不著我。趕上個傻顧客，小宰他一刀，就很快樂了。”

正說著，那邊走來兩個人。王城山手一招，正準備招呼他們過來看看，卻突然指著其中一人說：“他……他……”李萬全扭頭一看，也愣了，又是那個“二代”。

“嗨，你不是讓警察帶走了嗎，咋還在這溜達呢？”王城山指著“二代”身邊的那人，“這位是……”那人神色有些慌張，說：“你們認識他？”王城山還沒開口，李萬全就厲聲說：“廢話，當然認識。你又是什么人？”他可以肯定這人絕對不是“二代”的親人，否則不會任由“二代”凍得鼻青臉紫的。

沒想到那人聽到這話，掉頭就跑。李萬全和王城山本能地去追，跑著跑著，都停下來了，王城山不解地問：“這人是干什么的，為什么要跑？”李萬全說：“我哪知道？鬼頭鬼腦的，肯定不是好貨。”兩人回到“二代”身邊，王城山撿起掉在地上的軍大衣披在他身上，埋怨說：“倒霉孩子，這大冷天瞎溜達個啥。”“二代”也不知道聽懂了沒，咧嘴一樂。

李萬全猜測說：“我估計警察也拿他沒招，只能把他放收容所里，結果他又出來了。現在這么冷，他這樣瞎逛容易出事。”說到這兒，王城山一拍腦袋：“剛才那人不會就是人販子吧？”

兩人心中重新燃燒起幫他找到家，自己得到酬謝的念頭。

小偷來幫忙

王城山提前收了攤，三人正往回走時，迎面過來一個人，見到他們轉身就跑。王城山喊道：“包子，你給我站住！”那人應聲而停，轉頭嬉笑說：“叔，今天這么早就收攤了呀。”王城山輕聲對李萬全解釋：“我老家一個侄兒輩，混夜市的小偷。”又對包子說：“怎么回事，咋見了我就跑？”

包子笑說：“我是看叔你英明神武，自慚形穢嘛。”王城山說：“扯淡，肯定是心虛了。說，是不是偷他們倆的東西了？”看包子笑嘻嘻地指指“二代”，王城山和李萬全同時追問道：“你偷了他什么東西？”

包子顯得非常生氣，說：“有個屁東西，全身上下啥都沒。”包子說五六天前，他在夜市里逛著，看到了“二代”。包子見他一身名牌，又有點傻不拉嘰的，就鎖定了他。可沒想到摸了一路，連傻子的內褲也沒放過，就是沒找到一分錢。“我估計，在我之前有人先下手了。”

王城山想了想，說：“包子，幫我個忙，你去找找你的同行，看是誰偷了他。錢什么的就算了，重要的是身份證明之類的要找回來。”包子一聽，撲哧笑了起來，說：“叔，你真傻得可愛。就算我打聽到是誰干的，這好幾天過去了，上哪兒去找那不值錢的身份證明。我說，你們為什么要這么幫這傻子？”

王城山就把理由跟他說了一遍。包子一拍大腿，夸贊說：“行，叔，我這就去打聽。不過，找到他的爹后，得算我一份。”王城山和李萬全毫不遲疑地點頭答應了。

第二天，李萬全一早起來就在網上找尋人啟事，還發了微博，其間還得伺候“二代”吃喝。正忙得不可開交時，門鈴響了。他打開門一看，頓時吃了一驚，竟然是劉甘。三天前，他們在年會后發生了那么多不愉快，現在劉甘來干什么？

劉甘正要說什么，一眼看到正在那兒嚼著爆米花看動畫片的“二代”，一愣，問：“這位是……”“二代”聽到動靜，抬頭沖他一樂，又去看電視了。劉甘畢竟見多識廣，把李萬全拉到一旁問：“這傻子是怎么回事？”李萬全見瞞不住，干脆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

劉甘走上前，捏了捏“二代”的衣服，說：“好家伙，這一身趕上一輛小車了。看來他確實不是普通人。”他捏著下巴，端詳著傻子，像是在想著什么事。最后，掏出手機給傻子拍了幾張相片，說：“我回頭就把他的頭像發在公司的網站和微博上，另外，我再找朋友打聽一下，一定要找到他爹。”

劉甘的社交圈自然比他們更接近上流社會，可李萬全高興之余也很困惑，他說：“劉總，你可是一向利字當先的，怎么……”劉甘深不可測地一笑，說：“做好事獻愛心，人人有責嘛。”說完走了。

等劉甘出去后，李萬全才想到，他還沒說過來有什么事呢。

劉甘走后，李萬全也帶著“二代”去逛街了，他想這樣說不定會遇到“二代”熟悉的事物或認識他的人呢。逛著逛著，“二代”突然停下不走了，若有所思地看著一處。李萬全循著他的目光看去，見那是萬豪賓館，五星級的，心中一喜，看來“二代”很可能在這住過。

進了賓館大堂，李萬全找來大堂經理，問他認識“二代”嗎。經理端詳了一會兒，搖搖頭。李萬全不甘心，說：“他出了事故，不記得自己是誰了，但對這里卻有印象，所以我猜他可能是這里的老主顧，請再幫忙想想。”

經理又叫來兩位前臺服務員過來辨認，可她們都對“二代”沒什么印象。這可是目前唯一的線索，李萬全還是不甘心，纏著經理讓他再想辦法，比如調出監控錄像什么的。這個要求比較過分，經理開始不耐煩了，一來二去，李萬全嗓門就大了。那邊立即過來兩個保安，把他們趕了出去。

李萬全又氣又急，和“二代”站在門口老半天也沒走。這時，身邊走來一個人，在擦肩而過時忽然扔下句“快走”，然后就腳步不停地往前走了。李萬全回過神來，才發現這是包子。這話是什么意思？想問包子可包子已經走遠了。

沖這兒來一拳

一天逛下來，再也沒有其他收獲。看看天色已晚，李萬全就帶著“二代”進了路邊的一家面館，點了兩碗面，然后找了個空座等著。

這時，外面進來兩個人坐在了他們的對面竟是王城山和包子，李萬全吃驚地說：“咦，這么巧啊！”王城山壓低了聲音說：“巧個屁，我們跟了你半天了。”包子也冷笑：“你比傻子還傻呢，有人跟了你們大半天也不知道。”

包子說他今天一大早就去同行那里打聽誰偷了“二代”的事，可這事確實不好打聽，后來他想去萬豪賓館附近的一個同行那里問問，正好看到李萬全和“二代”在那站著。他正要打招呼，可突然瞄到有兩個人正在一邊盯著他們。

包子是混江湖的，一眼就認出那兩人是彪哥的人。彪哥是市里響當當的黑老大，手下人多勢眾，殺人放火，走私毒品，無惡不作。這兩人一個叫王三，一個叫馬二，都是干綁票出身的。包子想去提醒李萬全，可又擔心王三和馬二報復，所以才像陌路人那樣扔下了那句話。隨后，包子又叫來王城山，兩人一路跟著王三和馬二，越看越擔心，萬一把他們招到家去就完了。王城山正準備給李萬全打電話示意，見他和“二代”進了面館，于是也跟了進來。

“彪哥前陣子被警察抓了，估計這輩子是出不來了，他手下嘍啰作鳥獸散。我估計，那倆家伙是見到傻子這身行頭，想重操就業了。”包子抬頭看了看門外：“別回頭，現在他們就在外面守著。這倆家伙下手狠著呢。”

李萬全頭一回遇到這種事，嚇得渾身起雞皮疙瘩，忙問：“那怎么辦啊？”包子說：“不行就把傻子扔下，保命要緊。”李萬全斷然搖頭說：“不行，這么缺德的事咱不能干。”包子又說：“也是，給了他們，咱上哪去拿那幾百萬酬謝啊。”三人思忖了半天，包子突然抬頭說：“誰有錢包？拿出來。”李萬全一愣，說：“我有，不過就幾十塊錢。”他剛把錢包拿出來，包子就一把搶在手上，然后把臉伸過來，說：“快，沖這兒來一拳。”李萬全失聲說：“嗯？打你干嗎？”

王城山忽然明白包子的用意了，二話不說，沖著包子的臉就是一拳，同時大叫道：“抓小偷啊！”頓時，店里亂成了一團。片刻后，民警過來，把王城山和包子，還有目擊證人李萬全和“二代”一起帶走了。

從派出所里出來，已經是夜里九點多了。包子因為受了傷，被送到醫院去了。兩人看著“二代”，都很是擔心，他們的力量顯然不足以保護他，可就算把他交給警察，警察也未必會保護他，畢竟沒有證據證明有人想綁架他。兩人擔心王三和馬二還在暗處，不敢帶“二代”離開派出所門口。可老這么待著也不是個事，忽然，李萬全一拍腦袋，給劉甘打了個電話。

劉甘一開口就問：“咋樣，傻子的事有眉目了嗎？”李萬全回說：“還沒，你那呢？”劉甘沮喪地說：“別提了，打聽了一整天，一無所獲。你們在哪兒？我過去找你們。”李萬全樂了，說：“我們在城關派出所門口。”劉甘說：“我馬上過去接你們。”

王城山有點傻眼，說：“我沒聽錯吧，這劉老摳啥時變得這么有愛心了？”李萬全哈哈一笑，把事情跟他說了，又說：“我猜上次他到我那去，是跟我私談要我主動辭職的事，這樣一來如果我罵他的話，其他員工也聽不到，二來，他可以省下兩個月的補償金。”王城山說：“這是他的老招了，當初就是這么對我的。他說作為回報，可以將我的評語寫得完美一些，好再找工作。”

李萬全說：“可他看到‘二代后就改變了主意。我覺得，他肯定是想認識‘二代的爹，好跟上層社會產生關系，這樣對他的生意有好處。所以拿‘二代去掐他，一掐一個準。”王城山直樂，說：“這劉老摳，還真是做老板的料，時時刻刻都在尋找商機。”

絕地反擊

不多時，劉甘開著寶馬車來了。他見到王城山，有些意外，不過也沒說什么。李萬全成心想敲他一把，說：“劉總，‘二代餓了，帶他去吃點東西吧。”劉甘立馬答應了。

車子走了一會兒，王城山偶爾一回頭，看到有輛面包車一直跟著他們。李萬全看王城山一直在往后看，也回頭看了一眼。兩人會意，李萬全說：“劉總，后邊有兩個家伙也在跟我們搶‘二代。這要讓他們搶了，那咱們不就白忙活了嗎？得甩開他們！”

劉甘向后看了看，不屑地說：“是那輛小面包吧？小樣兒，敢跟我搶人，甩你上西天！”說著，車子平穩向前移動。半個小時后，上了高速，寶馬車一加速，不到半分鐘，后面的面包車就不見影了。

幾人興奮之余，很快冷靜下來，就這速度，用不了多久就到鄰市了，可要回去的話說不定王三和馬二就在高速路口等著他們呢。正為難時，劉甘建議去他鄉下的老家待一晚，兩人自然沒有意見。

劉甘的老家在高速公路邊上的一個城鄉接合部。劉甘的父母見兒子這大半夜帶朋友回來，樂不可支地殺雞待客。酒菜上來后，二老熬不住，先去睡了。三個對著喝酒，傻子捧著雞腿啃。

可能是回了家，劉甘就沒了在公司時的矜持，幾杯酒之后，他指著兩人說：“我知道你們都在背后罵我劉老摳，可你們想過沒有，我一個這種環境出身的人在城里混到今天容易嗎？為了公司，這么近的路我一年只能回家兩三趟，每次回來都是第二天就走。王城山，我知道你恨我炒你，可你想想，你三個月不出一件活，到哪也得被炒啊！還有你，李萬全，老抱怨客戶挑剔有屁用。咱這公司一沒后臺二沒背景的，不是靠著客戶口口相傳的那點名聲，早他媽死了……”

兩人被他半醉半清醒地一說，也沒惱，倒有點理解他了。

劉甘指了指“二代”，苦惱地說：“也不知道這小子是哪人？”李萬全思忖著，說：“他會不會是到我們市里來出差或游玩的，然后遇到了什么事失憶了……”

正說著，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噼里啪啦的鞭炮聲，王城山本來已經昏昏欲睡了，被驚得跳起來，惱道：“這大半夜的放鞭炮，太缺德了。”劉甘也很納悶，這里沒這習俗啊。正好這時他爹起夜，劉甘就問他。

“你不常在家不知道，咱這地方出了個彪哥，干盡了壞事，前幾天警察把他給抓了。不過他手下也逃了一些，警察正四處抓呢。每抓到一個，就有人放一次鞭炮慶賀。放，該放！”老爺子樂呵呵的，完全沒有被驚醒的惱怒。

李萬全和王城山之前曾聽包子說過彪哥，卻沒想到他是橫行在劉甘老家的。想想也是，這地方雖然是鄉下，可交通發達，趕上有事，起腳就上了高速。突然，他們想到王三和馬二算不算是漏網之魚呢？

天亮后，劉甘開車回城，將他們放到派出所門口就去公司了。三人進去找到所長，問起王三和馬二的事。所長姓何，說他們正在抓這倆家伙，又問起他們跟這兩人接觸的詳細經過。完了后，何所長上下打量了一番“二代”。雙方一商量，決定由李萬全和王城山帶著“二代”當誘餌，把王三和馬二吸引出來，何所長則帶人在后面保護。至于路線，則是去萬豪賓館方向，這樣也能順路調出賓館的監控錄像，幫“二代”找到真正的身份。

正準備出門時，門口兩個民警押著一個人進來了。李萬全和王城山一看，竟是那晚跟“二代”在一起的人。隨后，民警向何所長匯報，說這家伙是人販子，專門拐賣智障人到偏遠的黑窯里干活。兩人聽了又是一陣慶幸，同時也暗喜，多了這么一檔事，“二代”的爹又該加酬謝了吧。

混著都不容易

可一直到了賓館，王三和馬二也沒出現。何所長向經理亮了證件，這回經理很痛快地就叫來了客房的服務員來辨認。傻子看到一個個漂亮的大姑娘在他面前晃，咧著大嘴直樂。有個服務員疑惑地說：“他看起來有點眼熟。可是……算了，我看錯了，肯定不是一個人。”

沒辦法，何所長只好調出賓館這三個月的監控錄像，帶回去好好查看。一行人出了門，王城山的手機響了，接通一聽，竟是包子。包子帶著哭腔說：“叔，你在哪兒？”王城山回說：“我在萬豪賓館。包子，你的聲音咋回事？”可包子沒有回答，通話就結束了。在一旁的何所長也聽到了他們的通話，神色一凜，急說：“你們就在門口別動。”隨后他拿起手機，說：“是我，地點是……”

十分鐘后，昨晚見過的那輛面包車出現在李萬全和王城山身邊。車門打開，兩人一眼看到渾身是血的包子蜷縮在里面，嚇得拉著“二代”就要跑。可是車里的王三拿出刀子對著包子，吼道：“再跑我就捅了他！快上車！”

就在這時，幾輛警車突然從四面而來，前后左右堵住了面包車。隨后，十來個全副武裝的警察舉槍沖了上來，很快就將王三和馬二控制并帶走了。

包子被解救后，他兩手的食指和中指都軟塌塌地垂著，廢了！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他們逼問我傻子的下落，我說我不知道，他們不相信，就……我是真不知道你們把他帶哪兒去了啊！”王城山沒好氣地說：“這四根禍害人的東西廢了還算好的。”

王城山和李萬全正準備回去，那邊又來了兩輛警車停在他們身邊。車門打開，七八把槍對準了他們：“不許動，舉起手來！”三人嚇得趕緊舉起手來。警察們小心翼翼地走過來，突然一把將“二代”摁倒在地，扣上銬子，押上警車一溜煙走了。三人正在那發傻呢，何所長從另一輛車上跳下來，笑說：“你們猜對了，他爹確實有錢，可你們卻拿不到酬謝了。”

何所長說，彪哥有個兒子叫周海，從小被送到國外去讀書，卻混了當地的黑社會。半年前周海回國，一心要把家族的黑事業搞大。不過他畢竟嫩了點，一周前，警方得知他要在一家酒吧交易毒品，于是過去抓捕。沒想到里面客人太多，他們一進去，人就炸窩了，結果周海也趁亂跳窗逃走了。

“我想他很可能是在逃跑的過程中不小心撞傷了腦子，隨后又被偷得精光。”何所長苦笑，“在第一眼見到他時，我就覺得他有點眼熟，不過周海平時很少露面，我只見過他的相片，是個很陰冷的面孔，可你瞧他現在那燦爛的笑容，完全沒辦法聯系在一起。正因為他的傻不是裝出來的，所以我和萬豪賓館的人都沒往這上面想。”

李萬全三人面面相覷，包子結結巴巴地問：“那現在你怎么確定就是他？”何所長哈哈一笑，說：“王三和馬二在去派出所的路上就招了。周海手中有一批毒品，藏在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地方。兩人一開始是想繼續跟著周海混，后來發現他神志不對，就又動起黑吃黑的念頭。我們聯想到周海對萬豪賓館的特殊反應，所以我們判斷……”說著話，何所長的手機突然響了，他接來一聽，笑了：“找到了，果然藏在他常住的那間客房的天花板夾層里。”何所長“啪”一聲給他們敬了個禮，說：“我代表警方感謝你們。”

三人大眼瞪小眼，只覺得胸口憋著一股冤氣，誰也說不出話來。突然，包子一把抱著兩人“哇”地哭起來，拖著長腔喊道：“叔，我冤啊！一頓辛苦，只賺回來一個敬禮。”

三人同病相憐，互相唉嘆。嘆著嘆著，李萬全突然靈光一閃，盡管他們幫助周海是有私心的，而且也幫岔了，但無論如何都是做了一件好事。

第二天，李萬全拿著連夜趕好的方案去了公司。劉甘見到他，忙問起傻子的事。一聽結果，頓時傻了眼，連聲說：“他怎么能是這樣的呢？為這事我花了多大的精力，剛才，我還打了七八個長途呢……”隨即，他又冷著臉問：“不是讓你回家做嗎？我新人都快到位了……”李萬全把方案交上去。劉甘翻了翻，一臉不屑地說：“愛有私心，溫暖卻無限？這肯定過不了。算了，你先回家吧，等我電話。”

傍晚，李萬全接到劉甘的電話，劉甘喜不自禁地說：“方案過了，明天過來上班吧，我的首席設計師！”李萬全長吐一口悶氣，想沖劉甘吼：“去你媽的，老子不干了！”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那好，我明天就去。”

混著，誰都不容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