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必有蹊蹺

殷曉東

“元芳，你怎么看？”

最近流行一句電視劇臺詞，就是宰相狄仁杰常問貼身保鏢李元芳的那句：“元芳，你怎么看？”

別看這短短一句話，竟然有人因為它，還走了一回運。這人就是太平縣政府機關的一個科員，叫林元芳。

那天一早，林元芳才上班，同科室的小張突然湊上來，神秘地問了他一句：“元芳，你怎么看？”

林元芳心里一咯噔，愣住了。他想，自己平時少言寡語，同事們都不大和自己搭腔，今天是怎么了？他這么一愣，立刻招來全科室一陣笑。這時，小張把他拉到電腦前，笑瞇瞇解釋說：“老林啊，平時不愛上網吧。你看看，‘元芳體，紅了！”

林元芳一看，原來是這么回事兒啊，他頓時舒了口氣，跟著大家一起樂呵起來。

從那天以后，整個機關所有的同事見了林元芳，都會來句：“元芳，你怎么看？”林元芳也每次都學著臺詞，笑瞇瞇回應：“我覺得此事必有蹊蹺。”

好戲還在后頭哩！換屆選舉的時候，他竟然因為人氣旺，被提拔成了辦公室副主任！縣里開會，丁書記還特意點名表揚他：“二十一世紀什么最貴？當然是人才最貴。林元芳同志勤勤懇懇，任勞任怨，我們卻剛剛發現這塊寶！同志們，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啊……”

臺下的林元芳聽了這一席話，感動得一抹熱淚奪眶而出。不過，他也不禁暗自感嘆，自己努力工作了二十多年也沒冒尖，想不到這句“元芳體”才用了兩個月不到，竟然那么管用！

“此事必有蹊蹺”

從此，林元芳每天跟著丁書記，開會報告、吃喝應酬，馬不停蹄。時間一長，他吃不消了。

這天，他陪著丁書記參觀縣里的先進單位——富康養雞場。一到現場，業務員就滔滔不絕宣傳起科學養殖的成效：一只雞從孵化到端上餐桌，只需要45天時間。丁書記聽得喜上眉梢，頻頻點頭，這可是個創收大項目啊！于是他轉過頭，象征性地問了句：“元芳，你怎么看？”誰知道，林元芳早已是人困馬乏，正在神游。聽了丁書記這么一聲問，他還沒醒透，就脫口而出：“我看此事必有蹊蹺！”

此話一出，語驚四座，林元芳自己也給嚇醒了。再一看，丁書記皺起了眉頭拉長了臉，一聲不吭，就要發作。一旁養雞場的經理臉都嚇綠了，甕聲甕氣地解釋：“確……確實存在藥物喂養的問題，不過……業內都是這么操作的。”

“什么？”丁書記怒喝一聲，又頓了頓，說，“唉，暫時停業整改吧，等調查清真相再說。”說完，他朝林元芳翻了個白眼，扭屁股走人了。林元芳當然明白這個白眼的含義：誰叫你多事唄！

俗話說，做官做官，圖個平安。林元芳心里慌了：完了，觸霉頭了。

果然，過了幾天，丁書記就把他喊到辦公室里去。林元芳忐忑地推開門，誰知丁書記見了他，竟笑盈盈地說：“元芳啊，來來來，上次富康養雞場的事，多虧你意見提得及時，縣里也才能及時地正確決策啊。你看，報上還特地表揚了我們太平縣呢！”林元芳一看，原來是電視臺曝光了“速生雞”的負面新聞，現在市報正大做文章，贊揚丁書記業務能力強，目光遠大。那文章右下角，還配著丁書記的大幅照片呢。

林元芳總算松了口氣，原來自己歪打正著了。這時，丁書記拍拍他的肩膀表揚道：“干部就是要毫不畏懼、敢于懷疑。反正你現在也沒什么具體工作，最近文化局副局長辦了病退，我看你來接管他的具體工作挺合適，好好干，放膽做。”

林元芳心頭一暖，挺直了腰板保證道：“丁書記你放心，我一定不辜負組織的期望！”說完，退出了辦公室。

此事更有蹊蹺

林元芳才一轉身，就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只聽對方激動地喊著：“老林，喜事兒！喜事兒！”

林元芳抬頭一看，才發現是小張。他不禁暗自佩服對方消息靈通，便應道：“呵呵，我是要調到文化局去了。”

小張一聽，哈哈一笑說：“我是說我兒子滿月啊！”

林元芳這才知道自己聽岔了，一拍腦門，忙不迭地道賀。小張也點頭說：“同喜同喜！對了，我老婆也在文化局工作，過兩天你跟他們陳局長一道賞光，來喝滿月酒啊！”

林元芳滿口答應，就這么走馬上任了。沒幾天，他發現小張說的這位陳局長挺好相處，還時不時也跟他開玩笑：“元芳，你怎么看？”

這天晚上，林元芳跟著陳局長一道去吃小張孩子的滿月酒。大家輪番敬酒，好不熱鬧。輪到小兩口把孩子抱出場了。大伙兒看了，你一言我一語夸贊起來。不多會，小張的老婆胡麗麗抱著孩子走到林元芳和陳局長面前，笑盈盈地說：“兩位領導也看看。”陳局長看著胡麗麗懷里粉嫩嫩的娃娃，笑著點點頭，又客客氣氣問：“元芳，你怎么看？”林元芳這時候早就喝得暈暈乎乎，打了個酒嗝：“我看此事必有蹊蹺。”

他話音剛落，現場氣氛立刻僵住了。此話一出，林元芳的酒也嚇醒了。他一抬頭，只見胡麗麗花容失色，漲紅了臉落下淚來，惹得懷里的娃娃也“哇哇”地大哭不止。

還沒等林元芳來得及打圓場，小張也漲紅了臉，揪著他的衣領吼道：“林元芳，你把剛才的話給老子再說一遍！”

大伙兒趕緊把他們拉開，這頓滿月酒就這么不歡而散了。

回到家里，林元芳心里惴惴不安，一晚上都想著怎么去給人家道歉。到了半夜，門鈴響了。他打開房門，一股酒氣撲面而來，原來是小張拎著兩瓶酒上門來了。

林元芳心里一驚，呀，鬧事兒來了。但他又轉念一想，是禍躲不過，便尷尬地說：“小張啊，今天大喜日子給你們添堵了，現在要打要砸，隨你吧。”誰知小張竟號啕大哭起來。林元芳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趕緊把他扶進屋。只聽小張大著舌頭說道：“老、老林，我明天去辦離婚。”

林元芳聽了瞠目結舌。小張苦笑一聲，說：“本來也是層窗戶紙，我一直沒勇氣捅破。你在酒席上那句話，再看看我老婆那反應，倒讓我下了決心，回到家里打破砂鍋問到底了。這孩子，不是我的。”

林元芳一聽，更是晴天霹靂。小張見他一副呆樣，道：“也難怪，你才調進文化局，有些事兒不清楚。知道這孩子是誰的嗎？”說完，便用手指蘸著酒在桌上寫了兩筆加一個勾，是個“丁”字。隨后，他又提醒說，“明天我就去辦停薪留職，到外頭闖闖。臨走給你提個醒，你啊，是個老實人，官場這一套，你不懂。你以為陳局那話是順口問的嗎？他啊，是給你下套，故意讓你得罪人呢。你想想看，才多久，你從科員一下成了副局長，誰身邊調來這么個人，會沒有危機感？”說完，小張又是一口悶酒下肚，喝趴下了，只剩下林元芳一個人愣在那兒，發了一宿的呆。

不多久，林元芳被丁書記喊去匯報工作。臨走，丁書記干笑道：“你這一段工作干得不錯，我們都覺得好鋼應該用在刀刃上嘛。貧困鄉白石溝缺個副鄉長，大家討論后都覺得你最合適，元芳，你怎么看？”

這句臺詞林元芳這幾個月聽得都快麻木了，此刻聽起來卻別有一番滋味。不過，這一回，他啥話也沒答，默默點點頭，走開了。他邊走心里邊嘆：還真是成也“元芳體”，敗也“元芳體”啊。

不過，自打到了白石溝，窮鄉僻壤少應酬，林元芳集中精力干工作，一干就是大半年。這大半年里，“元芳體”這兩句臺詞還真是一次沒用上。只是最近一次，他慰問孤寡老人的時候，在老人家糊墻用的報紙上，瞟見一則新聞：太平縣好書記難保太平；挪公款只為償還風流債。

林元芳一愣神，不禁自言自語，來了句：“元芳，你怎么看？我覺得此事必有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