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來“高考”落榜日記

宏志

“大江歌罷掉頭東，邃密群科濟世窮。面壁十年圖破壁，難酬蹈海亦英雄。”這首著名的自勵詩出自當時只有19歲的周恩來之手。1917年，周恩來報考了清華大學，但因嚴重偏科導致落榜。后來，他得到朋友資助，到日本的語言學校復讀，以期能考上日本的大學。然而，他報考了多所學校均以落榜告終。

無奈之下，周恩來回國，在剛成立不久的南開大學注冊了學籍，卻終因未曾上過一天課被學校除名。后來，他雖到法國勤工儉學，卻依然沒有得到任何文憑。所以，他的最高學歷是高中。

周恩來沒有很高的學歷，但其過人的涵養、廣博的知識及綜合能力素質遠勝常人。本文摘選了周恩來1918年旅日求學時的日記，其間的心路歷程，對于今天的人們將是一次心靈的洗滌。

1918年1月1日

今年我已經十九歲了，想起從小到今，真是一無所成，光陰白過。既無臉見死去的父母于地下，又對不起現在愛我、教我、照顧我的幾位伯父、師長、朋友。若大著說，什么國家、社會，更是沒有盡一點力了。佛說：報恩為無上。我連恩還未報，又怎么能夠成佛呢？俗語說得好：“人要有志氣。”我如今按著這句話，立個報恩的志氣，做一番事業，以安他們的心，也不枉人生一世。

1918年1月2日

晨間起來后，我把帶來的母親親筆寫的詩本打開來念了幾遍，焚好了香，靜坐一會兒，覺得心里非常難受，那眼淚忍不住地要流下來。計算母親寫詩的年月，離現在整整二十六年，那時候母親才十五歲，還在外婆家呢。想起來時光容易，墨跡還有，母親卻已去世十年了。不知還想著我這兒子沒有？

1918年1月3日

早晨沒起來的時候，覺得天氣較往常冷得多，越怕冷越懶得起來，一直等到十點多鐘太陽都已上窗了，才忙著穿衣裳起來。想我來日本已經三個多月了，只因為不入預備學校，自由，有時候便學懶了，較起我在南開（中學）時的活潑樣子實在差得多，從今后須把我這懶病除去方好。

1918年1月23日

晚間我又拿起梁任公的文集來看，念到“十年以后當思我，舉國如狂欲語誰。世界無窮愿無盡，海天寥廓立多時”幾句詩，我的眼淚快要下來。忽然又想到任公作這詩的時候，不過二十七八歲，我如今已癡長十九歲，一事無成，學還沒有求到門，竟真正是有愧前輩了。

1918年1月26日

我們現在來到這里求學，第一樣事情，就得煉鐵石心腸、鋼硬志氣，不為利動，不為勢屈，才能有效。要是連自己還信不著自己，那就莫如快死為妙。

1918年2月4日

人要是把精神放在是處，無處不可以求學問，又何必終日守著課本兒，叫作求學呢？我自來日本之后，覺得事事都可以用求學的眼光看，日本人的一舉一動、一切的行事，我們留學的人都應該注意。我每天看報的時刻，總要用一個多鐘頭。雖說是光陰可貴，然而他們的國情，總是應該知道的。古人說得好：“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這句話實在是謀國的要道……

1918年2月6日

大凡天下的人，有真正本事的，必定是能涵養，能虛心，看定一種事情，應該去做的，就拼命去做，不計利害；不應該做的，便躲著不出頭，或是極力反對。這樣子人總是心里頭有一定主見，輕易不肯改變的。成敗固然是不足論事，然而當他活著的時候，總要想他所辦的事成功，不能因為有折磨便灰心，也不能因為有小小的成功便滿足。梁任公有一句詩：“世界無窮愿無盡。”我是很贊成的。蓋現在的人，總要有個志向。平常的人，不過是吃飽了、穿足了便以為了事；有大志向的人，便想去救國，盡力社會。老實著說，活著一天，吃還能有完的時候嗎？穿還能有完的時候嗎？至于國家社會的事，那更是無窮無盡的了。所以，世上人的志向，也是永遠沒有足的了。

1918年2月11日

我們家中有句俗語：“大年初一不高興，一年晦氣。”現在又是大年初一了，叫我高興，我從哪里高興起；叫我不高興，我不高興的事情可多了。守著家規暫把那不高興的事情不去想它。先乘著今天是元旦（舊稱大年初一為“元旦”），立個這年內應行的方針……我先把它寫出來，做個舊歷元旦的開筆篇吧：第一，想要想比現在還新的思想；第二，做要做現在最新的事情；第三，學要學距離現在最近的學問，思想要自由，做事要實在，學問要真切。

1918年3月10日

我自從考完了師范后，心里頭非常著急，以為七月里考第一高等，功課若不豫（預）備好了，定然沒有取的希望。要打算取上，非從現在起起首用功，斷然沒有把握。昨天我到日比谷公園的時候，一路上想著我從今后用功的方法，想了一陣心中就漸漸地起了一個腹稿。今天拿起筆來，按著昨天所想的寫了一個功課表，打算從明天起首去做。我想我從入學校到現在已經七年了，除了學校定的課程以外，我向來沒有自己定過課程表。今天忽然破了我的例，做了我沒有做過的事。我想這個課程一定是可以成功的，并起（且）我也很盼它成功的。

1918年7月3日

早赴一高做試驗，上午考英文、物理、化學，下午會話，余會話成績甚劣，更沒有被取望矣。我們必須鼓足勇氣，去面對那些小困難。否則這些小困難就會擴大成大的困難。那些擁有最好的家庭、社會、法律、政府，最先進的科學和藝術，最純潔的信仰，最美好的道德和最優秀的智慧的民族，才是最有分量的民族。時間寶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