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伯特舅舅的香腸

愛克斯萊

《讀者》走過32年，沉淀了許多華章，至今讀來依然耐人尋味。我們在此回放這些經典之作，是希望曾經點亮過讀者的火燭依然能點亮我們今天的讀者。這篇《艾伯特舅舅的香腸》曾刊載在《讀者》2000年第2期。

15年以前，艾伯特·霍布戴爾舅舅在曼徹斯特一所小學里當看門人。清晨開窗，晚上鎖門，放學后拖地、擦黑板、整理桌椅，還要給火爐添煤等等，報酬是一個星期5英鎊。

艾伯特舅舅熱愛他的工作。校長布朗先生是一位好老頭，友善隨和，他對舅舅總是很客氣。舅舅是個很聰明的人，故事講得很精彩，而且雙手靈巧，能做出任何一樣食物來；但讀和寫則絕對不行，他一個字也不認識，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

艾伯特舅舅工作得很愉快，直到有一天，老校長退休，年輕的約翰遜先生接替了校長的職位。約翰遜先生完全不同于老布朗，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要使學校管理有序、工作增效并緊跟時代。上任不久，他便建立了一個“時間簿”。學校的每個職員早晨到校時，必須寫上到校時間并簽名，下午離校時寫上離校時間并簽名。到周末，校長要檢查“時間簿”，看看有沒有人不是8點50分到，而是9點10分到；看看有沒有人敢在他走之前就離開學校。星期五，他拿起“時間簿”查閱，似乎一切正常。但緊接著，他發現艾伯特·霍布戴爾那一欄都是空白。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舅舅被通知去校長辦公室。

“噢，霍布戴爾，我已做出了每人必須在‘時間簿上簽名的規定，你不知道嗎？”校長說。“知道，校長。”舅舅回答。“我沒有看見你的簽名，你簽了嗎？”“沒有，校長。”“做出了規定就應當執行，不執行就走人，你懂嗎？”“我懂，校長。”“那么，你為什么不簽呢？”這是一個棘手的問題，但舅舅想到的唯一的辦法就是說實話。“因為我不會寫。”“什么？不會寫？天啊！下次你會告訴我你不會讀。”“不，校長，我的意思，是的，校長，我也不會讀。”“太可怕了，我簡直不能相信，一個教育機構（他認為這種說法比‘小學要好聽些）竟有人不會讀和寫！好，你知道學校不能雇用無能的人。你必須離開，一星期后，你不用來了。”

“可是，校長，我做這項工作已經二十多年了，沒有人能從中找出一點兒差錯。為什么現在要解雇我呢？這些教室不都是很干凈暖和的嗎？”“不錯，你說得不錯，但我不能用一個不會讀和寫的人當學校的看門人。不行，你必須走。”

那天傍晚，艾伯特舅舅回到家后非常難過。他沒結過婚，獨自住在一棟小房子里，自己照顧自己，自己做飯，自己收拾屋子。他習慣于帶午餐到學校吃（通常是面包和干酪），因為他中午沒有時間做飯。下班回家后，他喜歡用一些爽口的食物做茶點：一杯濃茶——加3塊糖，一塊鯡魚干，一聽熏鮭或一點臘肉。然而，他最喜愛的還是香腸。舅舅過去是，現在仍是很會吃香腸的人。當感到沮喪時他習慣于去那個香腸店，以此讓自己的心情又快活起來。于是他打算在回家路上去買半磅香腸做茶點，那樣會減少些悲傷。

可是，艾伯特舅舅忽然想起，賣香腸的衛瓊斯太太已經死了，香腸店已經關門了，今晚是沒有香腸吃了，因為附近再沒有別的香腸店——至少沒有現成的，并且舅舅的食品柜里也沒有其他吃的，當艾伯特舅舅最需要香腸時卻到處買不到。

“為什么整個曼徹斯特南部地區就沒有幾家好的香腸店呢？”艾伯特舅舅的心情壞透了。后來他停止氣憤，心中產生了一個念頭：“為什么不可以呢？我積存了一筆錢，而且我已經沒有工作了，我為什么不可以接了衛瓊斯太太的店面賣香腸呢？”

艾伯特舅舅是如此興奮以至于忘記了吃茶點，忘記了失去的工作。他認識那間店面的房東，當晚就去見了他。一周后新香腸店開張了，艾伯特舅舅站在柜臺邊賣起香腸來。不久，艾伯特舅舅有了另一個主意：為什么不賣現成的香腸呢？于是舅舅把香腸做熟并保證在5點鐘左右都是熱的。那時正是寒冷多霧的11月，而舅舅的店門大開，香味四處飄溢。很快他做多少就能銷多少。舅舅慣于賣小根香腸（他是第一個想出“小根”主意的英國人）和小塊面包。那個月里，他雇了兩個伙計，但還是不能以最快的速度賣完。

接著，艾伯特舅舅又有了一個新主意，他雇一個男孩騎著單車四處推銷香腸（租一輛單車一星期需付5先令租金）。不久他的店就又需要增加幾個人做香腸，還要增加幾個人做銷售。“霍布戴爾香腸”漸漸有些名氣了。舅舅開始做大買賣了，兩三個鋪面還供不應求，于是，舅舅就著手自己制作香腸，而不是去進貨再加工了。

夏季是生意淡季。酷熱的夏天，沒有人需要熱香腸——沒有人需要熱的食物。舅舅又有了另一個主意：既然天熱沒有人愿意做飯，為什么不做冷食供應給顧客呢？于是，小伙計們又騎車銷售冷香腸。沒想到夏天的生意竟比冬天還要好。

從那時起，舅舅的生意日漸興隆。那些騎車的香腸推銷仔和“霍布戴爾香腸店”逐漸出現在英國的大街小巷。艾伯特舅舅盼望“多吃香腸”、“香腸是最好的”、“霍布戴爾香腸，地地道道的英國貨”等廣告詞能登在每天的報紙上。英國的各家電影院都在放映名為《一種香腸的誕生》的影片，飛機也在天上做起“霍布戴爾香腸”的廣告。去年，舅舅的廣告費用是5萬英鎊，沒有聽說過莎翁戲劇的人卻聽說了“霍布戴爾香腸”。目前，大約有1萬人在為舅舅做香腸。舅舅還在擴大他的工廠，他正在尋找能容納10萬頭豬的大場地。

特別可笑的是，直到5年前艾伯特舅舅還沒有銀行賬戶。人們都說舅舅應當有一個，于是他就去找附近銀行的經理，要求在銀行開戶頭。

銀行經理很有禮貌地接待了艾伯特舅舅。“霍布戴爾先生，您準備存多少錢呢？”“噢，大約20萬英鎊。”“很好！霍布戴爾先生，我們將為您辦好一切手續，您將有一本支票簿。不過，我們要保留一張您的簽名卡，請您在這上面簽名好嗎？”

艾伯特舅舅聽了笑起來：“帕克先生，實在對不起，您可能不相信，但事實是我不會寫我的名字——我僅僅能按手印。”

銀行經理十分驚奇，但他想，對一個將有大筆存款的客戶應當說些愉快的話。于是他說：“霍布戴爾先生，您確實令我吃驚，然而您獲得了生活的成功。您是在沒有受過任何專門教育的情況下做成的。我想知道，如果您會讀和寫，您現在會干什么呢？”

“一所小學的看門人，一星期收入5英鎊。”艾伯特舅舅笑著回答道。